姜玉兰不认识干校里的人, 这些都是思想上犯了错误的人。
    指不定就跟高南雁沆瀣一气呢!
    “你们可别说谎,不然主席他老人家可不会放过你们!”
    夏教授想起了老张说的“不像个好人”,他觉得这话说的真对。
    像极了那群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战士”。
    他轻轻摇了摇头,“没见过。”
    佟教授等人也跟着摇头, “我们正在学习中央的文件精神,没谁过来。”
    “是啊, 我们就是群牛鬼蛇神, 谁敢来找我们?”
    姜玉兰听到这话傻了眼,“我明明亲眼看到她进去的, 这地上还有脚印呢。”
    老张瞥了一眼, “咋的, 我不能进去上个茅坑?”
    姜玉兰看着他睁眼说瞎话,气得要死,“你这老同志到底拿了高南雁多少好处?这么帮她说话?”
    “你这小同志什么态度?”老张十分的不乐意,“四伢子你就是这么管教你们厂工人的?不好好想着生产的事情,净弄这些乌烟瘴气的鸟事。”
    被喊了小名的钟厂长轻咳了一声,“张叔,这不是我们厂的工人,是工人家属。”
    “工人家属那也不该,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样人,我看她男人也有问题。”
    没被指名点姓的汪解放直冒冷汗,一屁股坐在地上——
    谁都不知道钟厂长还有这么个乳名,但厂长他应了啊!
    问题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钟厂长的乳名,这个老头没大有来头才怪呢。
    他怎么就色令智昏,被姜玉兰在床上一哄一闹就没跟她离婚呢。
    现在离婚,是不是也晚了?
    肉联厂距离这边干校也没多远,甚至还有其他工厂的人听到风声过来看热闹,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过来。
    钟厂长面色沉沉,“丢人都丢到大街上来了,还不够?回去!”
    说着他走到南雁面前,“小高同志,今天这事我会给你个说法,咱们回厂子里去解决。”
    骆主任瞧着南雁哭得在兴头上,似乎没停下来的意思,连忙开口劝说,“南雁同志,咱们钟厂长刚出差回来就是处理这事,他出差奔波还得管这些,你就当体恤厂长同志行不行,咱们回去说,肯定给你一个说法。”
    说着骆主任看了眼跌坐在地上的汪解放,“汪科长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倒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她姜玉兰,想着把自己拉下马。
    成啊,你汪解放不是爱美人不要事业嘛。
    我回头眼药给你上够!
    南雁抽泣着抹眼泪,“是我给厂长您添麻烦了,真是对不住。”
    一个是弱势被欺负却又体贴的烈属,一个是没事找茬的科长夫人,看热闹的工人也议论起来,“还不是她不问青红皂白就去找人茬,差点被汪科长送回娘家,结果安生了没两天又来找人麻烦。”
    “咱们厂那么多工人家属,就没见过这户的。”
    “真是晦气,这要是我媳妇,我肯定打得她出不了门。”
    “得了吧老石,你媳妇把你揍得出不了门还差不多。”
    看热闹的人群里越发热闹了,深冬的夜色里充斥着欢乐的气息。
    但欢乐并不属于姜玉兰。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回到肉联厂。
    等回过神来已经人在食堂,两眼懵逼。
    满脑子就一个念头,“厂长,我真的看到高南雁去了干校,她进去了的!”
    姚知雪忍不住辩驳,“你胡说什么?其他人都看到了我跟南雁一块来的干校这边,难道你想说我跟其他工友也去了干校?”
    “就是啊,还是我喊着小姚一起来看热闹。”
    “小姜你看花眼了吧。”
    姜玉兰急了眼,“我怎么可能看花眼,我脑子抽风吗特意跑到干校去诬陷她?难道你们就没看到高南雁离开工厂?”
    姚知雪听到这话手心出汗,下班后南雁抱着书离开工厂这事她是知道的。张思荣也知道,厂里其他人可能也有留意到,这事去问传达室值班的工人就能问出来。
    但南雁有没有去干校她也不知道,而且就算去干校也只是为了找人请教学问,怎么就成了思想有问题?
    姜玉兰肯定是在借题发挥,就是想要收拾南雁。
    那天中午的事姚知雪又不是不知道。
    南雁倒是不慌不忙的解释,“我是下班后离开工厂没错,还抱着一本书,但我是去了废品回收站。”
    姜玉兰听到这话指着南雁,“你这个点去废品回收站干什么?人家早就下班了,我看你就是在撒谎!”
    她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吓得南雁后退两步,声音都弱了几分,“我娘家嫂子的兄弟在废品回收站帮忙,我去找他让他帮我找点东西不成吗?”
    李从坤在废品回收站工作这事姜玉兰并不知道,汪解放倒是知情但也没往这边想,他哪知道李从坤跟南雁还有这么一重亲戚关系,还以为是其他人呢。
    南雁的说辞姜玉兰是一句话都不信,“找什么东西?要不说出来让我们大家给你一块找啊。”
    她这话很惹人嫌,就连一向声音不大的姚知雪都忍不住大声辩驳,“找什么东西关你什么事?你说南雁去了干校,可干校里的人都说没有,传达室的老同志也没看见,咋不说是你在栽赃陷害?”
    姜玉兰气得直瞪人,“你们一个宿舍的你当然帮高南雁说话。”
    “我跟小高认识才几天,那你为啥不想想我们认识那么多年我咋没帮你说话?”
    姜玉兰被这话气得脸通红,她不跟姚知雪吵吵,“肯定是那个看门的老头跟高南雁勾结!”
    “够了!”钟厂长猛地一拍桌子,别说姜玉兰,就连看热闹的工人都跟着心一慌。
    今天可真是太多的第一次,钟厂长第一次这么严肃,第一次拍桌子。
    “可是我真的……”
    “小姜,你跟南雁同志有矛盾咱们大家伙都知道,但也不能为了搞她就不择手段吧?干校传达室那个看门的老张同志是老革命,曾经和几个战友一起收养了咱们钟厂长,你该不会觉得老张同志这个党的战士在撒谎吧?你是在怀疑一个革命老战士对组织对国家的忠诚吗?”
    南雁听到这话垂下眼皮——
    就知道骆主任肯定不会放过姜玉兰。
    试想姜玉兰之前要拉骆主任下水时可丝毫不手软,这会儿不报复回来,难道还要以德报怨吗?
    姜玉兰她配吗?
    都不用南雁开口,自有人收拾她。
    骆主任到底是搞办公室工作的,一字一句杀人诛心。
    怀疑一个革命老战士的忠诚,谁给你的勇气?
    关键是他不止要“杀”姜玉兰,汪解放也不打算放过!
    “汪科长,我不知道你们关起门来是怎么过日子的,星期二闹腾一次不够,今天又闹腾,是不是等下周还要继续闹,还有完没完了?怎么着,你们两口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欺负高南雁男人死了没人给她撑腰是吧?”
    汪解放心中叫苦不迭,后悔的肠子都能绕在脖子上吊死自己。
    被骆主任点名后躲都没得躲汪科长硬着头皮,脸上挤不出一丝笑容,“没有绝对没有,我最近忙着工作压根不知道这事,厂长、主任你们放心,往后绝不会再有这种情况。我明天就跟姜玉兰离婚。”
    姜玉兰听到这话犹如被人当头棒喝,一下子傻了眼。
    离婚。
    她这里苦心算计两口子的前程,汪解放却是要跟她离婚。
    这还有天理没?
    骆主任冷笑一声,“可别,回头小姜同志再说咱们工厂仗势欺人,逼着你跟她离婚,告状到革委会去,我们哪担得起这罪名啊。”
    把你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让你无话可说。
    不愧是厂办主任,这张嘴可真厉害。
    阴阳怪气的本事一流。
    汪解放这次是真的额头冒冷汗,嘴唇哆嗦着好一会儿才组织出语言,“我真没这个意思,骆主任你相信我,我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
    骆主任呵呵一笑,没说话。
    这让汪解放的辩解之词又咽了回去。
    真的是说什么都不是,说什么都晚了。
    他能怎么办啊。
    看热闹的工人瞧着汪解放吃瘪的模样忍不住的乐呵,其实也不见得有仇,但姜玉兰这人特别不讲理,平日里仗着自家有个当后勤科长的老公整天眼睛长在头顶上。
    之前都觉得这个嫁过来的小媳妇俏生生的还挺好看,结果嘴里头总不说人话。
    瞧到你脸色不好问一句“今天是不是工作忙呀”,厂里的人顺势回答是有点累。
    结果姜玉兰紧接着来一句,“哎呀那真是辛苦,我家老汪就怕我累着,不让我去上班,回家后都抢着跟我干活。”
    你说她是关心人吧,一开始的确是。
    可说到后面就成了炫耀汪解放了。
    这什么东西呀。
    工厂里隔三差五的说“劳动最光荣”,汪解放去年还拿了厂里的劳动标兵,结果端着铁饭碗的工人反倒是要被一个科长夫人瞧不上,这不是讽刺吗?
    如今看姜玉兰再度倒霉,没几个心疼。
    没落井下石他们已经很仁慈了好吗?
    但南雁可没打算这么仁慈,看着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汪解放,她哑着嗓子开口,“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组织上因为林业牺牲就照顾我们家,我不该这么不知好歹接受组织的安排。我也不知道该走什么程序,等明天我辞了这工作回家种地去,让玉兰同志顶上,就没这么多事了。”
    姚知雪听到这话着了急,“你胡说什么。”
    这年头谁不想当工人?又有谁能苦得过农民?
    这节骨眼发扬什么精神,而且就姜玉兰她也配?
    就算不是南雁,这工作也轮不到她姜玉兰!
    骆主任听到这话看了南雁一眼,就知道这个是聪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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