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岂是甘愿当玩偶的人?
    于是,见缝插针的谋算,刀光剑影的交锋,诡谲阴狠的暗杀,残酷无情的血洗……这些内容开始涌入他的人生。
    那个曾经逍遥如散仙的少年,短短时日内,迅速蜕变成心机深沉的帝王……于风声鹤唳中,一步一步走向了铁血!
    世上有纷争,山中无日月。
    师父师娘隐在山水间过着平静日子。种田,养花,修炼,道不尽的流年潇洒,说不完的岁月如歌。
    阿泰坚持不懈在“太虚圣境”中碾压自己。
    每十天,地标前进一步,脑域拓宽一个境界。
    若说原先的精神力是一片小潭,经过五个月变深变广,已成为可观的湖泊了。
    控温、控兽能力开始变得出神入化。同时,又无师自通地掌握了控制元素的窍门,开始玩转了金木水火土……
    妻子有孕后,他主动揽下了大部分家务。
    全都不必亲自动手了——控着元素来即可。
    一边玩,一边干活。
    木板不必擦洗。抬手轻轻一卷,尘土尽散。这是控土。
    衣服也不用刷。一股脑儿放入木桶,倒入皂粉,控水翻滚摔打。出来时,干干净净。
    烧饭用“无根之火”,不必烧柴引炭,意念一动,手指一捻,空中火元素便开出花来……
    如是等等,花样百出。
    锦娘每每瞧着神奇,崇拜不已,“真的好厉害……怎么突然就会了?”
    阿泰卖弄玄虚,“锦娘,这就是神技。你想想,人和神的区别在哪儿?”
    妻子歪着头想了想,“人是蝼蚁;神嘛,俯视着我们蝼蚁。”
    阿泰勾唇微笑,“他如何能俯视蝼蚁?”
    “因为他的神识更强大!他的眼能看世界,耳能听十方,意识能抵达别人的识海!世界在他眼里就像一个小球,一朵小花,蝼蚁众生在其中浮沉。这大概就是神的感觉。”
    阿泰赞许地说:“没错,我的锦娘。”
    他指了指脑袋,目光灼灼,“神和人的区别就在于精神力量。精神强到一定程度,他的意志能影响世界的秩序,甚至到最后,能毁灭世界……创造世界!”
    妻子嫣然一笑,“你作为佛家弟子,怎能摆出创世这种歪理来?”
    “哦?”阿泰饶有趣味瞧着她。
    “按佛家理论,世界是“本心”中幻化的产物,是梦幻泡影,从不承认神灵创世的说法……神、仙、人类都不过世上众生,我们是平等的……别欺负我笨,啥也不懂哦。”
    “哈哈哈,”阿泰朗声大笑,“老子小瞧你了。没错,佛家讲生灭,讲因果,把一切都讲透了。既承认一切,又否定一切!你若去问佛我能不能创世,他肯定告诉你能。但又会补充,你创的世还是梦幻泡影……哈哈,但是,梦幻泡影又如何?虚妄即是真实啊。”
    “所以,出世有出世的角度。”锦娘噙着笑,婉然说道,“在世又有在世的角度,这是你的意思么,哥?”
    “当然。”丈夫赞许点头,“所以,咱要摆脱人生八苦,就得往上修。我对仙家那一套不太欣赏。搞来搞去都在玩身体,又是筑基,又是结丹,又是辟谷,又是禁欲,忙得要死。结果好不容易长生了,又要渡劫了……哈哈,咱要以修仙为基,修神为主,再辅以佛心加持,这才是在世的巅峰之路!”
    锦娘微微笑着,眼里的崇拜几乎滴下来。
    没什么比一个野心勃勃、志比天高的男人更撩人啦!
    阿泰欣赏着妻子的模样,不禁被拨动情弦。勾唇一笑,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俯身亲吻着。
    可是,也就只能浅尝辄止了……
    过了一会,看着她显了怀的肚子,不免兴叹了一声。
    “哎,瞧瞧,生个孩子老子也真辛苦。咱就要这一个小东西,以后不要了。”
    “随你。”锦娘笑道。
    阿泰略一沉吟,换一种商量的语气说,“锦娘,这两天我把麦子收了,咱去京城瞧瞧我那徒弟吧。”
    “都两个月没来信了。”锦娘有点担忧,“不知咋样了。我让你早点去,你非说要历练他。”
    阿泰不以为然,“不在刀光剑影中舔舔血,如何当得了帝王?你放心,别看那家伙在这儿傻兮兮的,他的权谋厉害着呢。天家子弟谁是省油的灯?”
    “这个我知道。我可没敢拿他当省油的灯。这个家里也就我最省油。”
    丈夫忍俊不禁,笑了半晌。又叹道,“不过,他一个皇帝居然手里没兵,这苦也够他受的。老子还是得去帮衬帮衬,不然那帮豺狼还真以为他是光杆儿皇帝,没人护着。”
    “可是真要打起来,你再厉害也抵不过人家几万大军吧?”
    “妇人之见。”阿泰笑瞥着妻子,“又不是几万天兵,怕什么?哼,就算天兵来了,老子也敢挑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
    夜深人静。
    一丝静烟从盘龙戏莲瑜石香鼎中袅袅爬升。偌大的华音殿内,宫灯如水。
    护卫,内侍们各站各位,如一棵棵人形的树。没有声响。也没有动作。
    偶尔响起纸张翻动的声音,那是年轻的帝王在批阅奏章。
    他穿着一身金色龙纹便服。除了发冠,发丝如泼墨般披垂在肩上。
    慵懒而清冷,俊美而雍容,高贵到了无情的地步。
    坐姿也好,神态也罢,都显得十分放松。
    好像那些诡谲风云与汹涌暗流只是等闲,皆可付诸一笑。
    那双华美的凤眼静若寒潭,不悲也不喜。表情像被细致地熨过,平平整整,一干二净是掌权者的从容。气度游刃有余,深沉莫测,任谁也瞧不出这是一位忧患中的帝王。
    只是,那张曾经光华丰满、如观音金童的漂亮面孔像水落石出似的,露出了金石般华贵清冷的轮廓——少年终究成了男人。
    锦娘牵着丈夫的手站在结界里,一个劲儿说,“瘦了,肯定没好好吃饭……瘦成这样了。”
    丈夫一时没吭声,半晌才道,“所以,皇帝这破行当真不是人干的活。要命的……老子还真有点心疼。”
    锦娘想着他在山里活蹦乱跳的样子,明明那时也一堆事,却有闲心追着山兽玩得天昏地暗,此时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了。
    一时心里不是滋味,感慨道:“人生最难得是天真啊……让你早点来,你非不肯。”
    阿泰眨眨眼,嘴硬道,“好啦。你也别太妇人之仁。他不是全须全尾坐着么,瞧瞧这通身气派,不是老子吹,比君寰还要强!这说明策略是正确的!老子就是不来他也搞得定!”
    “行。反正你都对。”锦娘笑嗔道。
    阿泰轻咳一声……
    又瞧了徒弟一会,才拉妻子出了结界,在灯下缓缓现了身。
    秦漠目光一扫,清冷的表情里顿时多了千钧重量,生生凝定着。几息过后,嘴里无声喊了句,“师父,师娘……”
    猛然从龙座而起,大步走了过来……
    第74章 产女
    秦漠大步冲到师父跟前, 又猛然刹住。表情绷成石头。
    沉默得有点悲壮……
    阿泰淡然一笑,十分不内敛地张开双臂,上前抱了抱他, “我的宝贝徒弟受苦了。”
    锦娘被他肉麻得一激灵。肉麻完,眼睛又湿了。唇角泛起笑意。各种表情在她脸上割据着,感慨万千。
    秦漠抿嘴一笑,搂住师父说:“哪里宝贝了?那会儿把我往回赶,说好来看我,左等右等不见人。信也不回。我后来明白了,是嫌弃我这碍眼, 打扰了你们夫妻恩爱。恨不得赶得越远越好。”
    锦娘的笑容略一失控, “……”
    当时这师父确实是这么个心理。
    阿泰把他从身上撕下来,嘴角抽搐道, “好啦。都当皇帝啦, 别幽怨得跟个小媳妇似的。刚才还像模像样, 这会儿又不成样了。”
    师徒俩你损我,我怼你, 重逢之喜回荡在嬉笑逗骂中, 亲乐融融, 自不必说。
    秦漠的目光屡次扫过师娘。等一波寒暄过去, 才端肃面容,郑重一揖,“弟子见过师娘。”
    躬身时,忽然发现师娘的肚子……
    “诶!”他猛地抬头, 满目震惊。
    一抹狂喜呼之欲出。
    阿泰心说:好家伙,老子当爹的也没这样。
    才刚见面,又想抽他了……
    “诶什么?”师父没好气地问。
    秦漠的狂喜在眼底和唇角闪烁好一会儿,终于逼退回去。
    他谢恩般深深一揖,颤声道:“恭喜师父,恭喜师娘!”
    阿泰意味深长,带着讥讽说:“哼,同喜,同喜啊。”
    锦娘感动地想:“这徒弟待我们真是一片赤子丹心啊……我怀个孩子,他高兴成这样子!”
    如是忖着,徒弟已上前来,虚扶着她的手臂,小心翼翼道,“师娘,快坐榻上去,别站着。”
    好像是自己的孩子……
    阿泰瞧得眼皮直跳。
    好嘛,他这师父一上来又可有可无了!他瞧妻子的表情,恐怕还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也懒得告诉她了,说出来都替这破徒弟丢人!
    “来人……”秦漠抬头喊了一声。
    忽然发现到,内侍们的眼神都空落落的,像在站着睡觉。
    连林谆也是如此。
    他莞尔一笑,捡起从前的调皮口吻说:“厉害了,我的师父。”
    “大晚上的先别折腾。说说话。我会住段时间,帮衬帮衬你。”
    “如此甚好!”秦漠一击掌,目光灼然,“有师父出马,何愁不能平天下。那些家伙仗着兵力,叫弟子处处掣肘,早窝了一肚子气。正该师父亮相,给他们来个绝对武力压制。”
    阿泰被恭维得舒坦,淡着表情说:“行了,老子这不是千里迢迢赶来给你当刀子使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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