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邺微微一叹:“跟我自然是没什么关系,我并不是姑娘的谁,但我不愿看到姑娘过的不好,所以才来提醒姑娘一番。”
    “我猜,你那弟弟沈天,是不是盘算着想要娶你,把女儿变成童养媳,而沈老爹也同意了?”
    沈妙贞立刻瞪大了眼睛,瞳孔闪动。
    她惊讶的时候,还挺像一只受惊的狸奴,眼睛滚圆滚圆,很可爱。
    裴邺忍住心中那股蠢蠢欲动:“我知道姑娘是惊讶,我为什么知道,一来,我看人的眼力还是有一些的,二来你我毗邻而居,这房子的隔音不是很好,沈老爹的盘算,我隔着墙壁,都听了个大概。”
    “……”
    “你弟弟一说起你的时候,眼睛亮的像星星一样,谈起六叔,厌恶的像是六叔捅了沈家的祖坟,这不是情敌是什么呢。”
    “他从前就喜欢你,只是亲姐弟的身份阻碍了他,现在没了那层血缘关系,他就敢想,也敢做。沈天年纪轻,掩盖情绪虽然做的不是很好,被我瞧了出来,但他也考了功名,在外面算是摸爬滚打过,姑娘可不要小看任何一个男人,想要得到一个女人的决心,和手段。”
    沈妙贞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忍不住怼他:“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屈从于阿爹和弟弟,我可以搬出去,可以立女户单独过!”
    裴邺摇摇头:“姑娘分明在六公子身边呆了这么多年,大梁律法都没读懂?立女户,要家中没有男丁,只留下姑娘一个人,现在你虽然脱了奴籍,可你那户籍还登在沈家名下。”
    “只要你们沈家任何一个男丁活着,姑娘就不可能立女户,虽然很残酷,但是那刘三娘说的是对的,若是姑娘的爹爹去了,又没有个秀才的弟弟,刘三娘作为姑娘的嫂嫂,便是把你卖了,姑娘去告也告不赢。”
    沈妙贞终于受不了,直接崩溃,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女人在这世间就是艰难的,没有出路。
    她想到了徐程,徐程说过她可以去寻求他的帮助。
    但这个人是温齐的人,温齐同样对她目的不纯,若是他趁机要挟,要她给他做妾,那岂不是从侯府这个火坑进入了另一个火坑。
    她的抗争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你来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来看我的笑话,还是来取笑我没攀到高枝,你想吓唬我,是没门的,我告诉你,你……你……”
    她害怕,茫然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双臂抱紧了自己,身子摇摇欲坠,就要摔下去。
    裴邺觉得自己的火烧的太旺了,太过刺激到她,刚要扶住沈妙贞,小绿儿率先抢在他跟前扶住沈妙贞,并对他怒目而视。
    裴邺心里了然,这个丫鬟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但是他才不怕。
    六叔都不要她了,还不给别人争取的机会,他不是皇帝,没有让女人为他守活寡的资格,他是堂堂正正,又不是偷鸡摸狗。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选择嫁给我。”
    沈妙贞脩的张大嘴,茫然的望着裴邺,她跟他根本就不熟,谈婚姻嫁娶,岂不是太过儿戏了。
    裴邺后退一步,拱手长揖一礼:“沈姑娘,自我介绍一下,小子裴邺,年方弱冠,家中有一母两个弟弟,人口简单,虽然姓裴,但并非侯府嫡支,家中过的自然没有侯府奢侈,但小子这些年也算攒了一些银钱,在朱雀大街置了一套二进的院子,也买了几个仆婢使唤,姑娘若愿意嫁给我做大娘子,我裴邺可以在此起誓,此生绝不纳妾,不娶二妻,不让任何人欺负姑娘。”
    他起身打量着沈妙贞,却见她仍旧是满脸茫然的状态。
    “我这些年闯荡,也存了一些银钱,若姑娘愿意下嫁,邺绝不委屈姑娘,旁的女子有的,姑娘也一定会有!”
    他其实准备了五百两的聘礼,这几乎是他私房钱的全部了,但他不好意思说,一来是觉得说聘礼钱财,会辱没了她,二来觉得见惯了六叔的富贵,自己这点钱,实在拿不出手来。
    “我若得了姑娘,必定爱姑娘如珠如宝,呵护姑娘,嫁给了我,姑娘也能摆脱目前这进退两难的境地,邺知道自己不才,比不上六叔惊才绝艳,但自第一次见过姑娘一面,邺就寤寐思服,再也不能忘怀。”
    “但那时,姑娘是六叔身边的人,邺只能将心思掩埋,可现在情况不同了,姑娘乃是自由身,邺也有资格对姑娘表露心声。”
    他不是第一个对她表达爱慕之心的男人,却是第一个让她如此震撼的,大抵是因为,裴邺跟她门第相当,不仅十分真诚,还是第一个表示娶她为妻的男人吧。
    说不感动,是假的。
    沈妙贞咬着下嘴唇,轻轻问出声:“你应该知道,我跟着六公子,并不只是个简单的奴婢,我还是他的妾。”
    “我知道。”
    她准备再把话说的明白一些:“既然你知道,也该明白,我在别人眼里,已经不是清白的女人,哪怕如此,你也愿意娶我为妻吗?”
    裴邺深吸一口气:“是,我知道,可姑娘是天上的仙女,如今只是暂时沦落凡尘,才让我这个凡夫俗子有了可乘之机,我怎会嫌弃。”
    “……”
    这个男人长着一张刀削斧砍般的脸,却有着太过清澈的眼睛。
    那双眼中的真诚和坦然,让她没有办法质疑。
    沈妙贞不畏惧威胁,却畏惧真诚和善心,她没有办法对捧出真心的人恶语相向。
    “我……我不知道,我……”
    裴邺显然完全明白她的纠结:“姑娘慢慢考虑便是,邺愿意等姑娘,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是一年两年都可以,邺对姑娘一见钟情,绝不会娶别人。”
    “姑娘现在处境艰难,若是遇到有谁想要对姑娘不利,姑娘叫我便是,我虽在朱雀大街买了房子,可这些日子都会住在隔壁,姑娘不必跟我客气,邺对姑娘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你,叫我想想,我脑子乱的很,我实在没办法,我……”
    沈妙贞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她想到了一个问题:“你不是还靠着六公子的荫庇,若是娶我,就不怕六公子报复你,不再帮着你了吗?”
    裴邺很是坦然:“邺不是小人,在姑娘还是自由身追求姑娘,并没有视六叔如无物,六叔也是个坦荡的人,既然弃了姑娘,便不会后悔,难道姑娘嫁人,六叔还会为难姑娘的丈夫不成?”
    “再说,就算六叔因此而恨我,邺也不会后悔,男子汉大丈夫活在世间,若是事事都怕,瞻前顾后,岂能成事,我有手有脚,还怕养不了姑娘吗?”
    沈妙贞嘴上说出去买调料,只是去散散心,半路又遇上裴邺这个忽然杀出来说要求娶的男人,心思乱的不行,什么也没买,回到家就锁上门,连晚饭也没吃。
    她在想裴邺,想裴境,也在想自己。
    不可能嫁给弟弟沈天,单独出去过,自立女户更是难如登天,裴邺好似是个很好的选择。
    但她在犹豫,裴邺虽说不错,她跟他之间实在陌生,更谈不上所谓的爱情,或许他对她会有。
    就这么翻来覆去的睡了一夜,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小绿儿非要给她冰敷一下,说这两个黑眼圈影响了她的美貌。
    而外头吵吵闹闹的,一个胖媒婆扭着身子进了来,满脸谄笑:“沈家姑娘,你的好运来了。”
    ? 131、131
    喜事, 她能有什么喜事,这些天她遇到的都是祸事,这喜婆胖胖的, 却没有和蔼的样子,穿戴的花枝招展, 脸上那笑也叫人看了不适。
    难道是裴邺找来的?绝不可能, 他昨日那么真诚, 说会等她考虑, 不可能直接打她一个措手不及,裴邺是个聪明人,怎么可能会在追求她的时候招惹她的厌烦。
    沈天跟着进来, 黑着一张脸。
    沈妙贞一看便知道, 也不是傻弟弟安排的媒婆了,不然他也不会是这种态度。
    媒婆喜笑颜开, 讲她从头到脚打量,那种像是衡量货物价值般的眼神, 让她感觉到生理性不适。
    “这位就是沈姑娘吧,真是生的漂亮,跟仙女似的,怪不得那陈秀才对你念念不忘, 叫我来上门提亲呢。”
    媒婆拿出一个荷包,指了指厅堂中的一个小口袋:“姑娘瞧瞧, 这便是陈秀才托我拿来的聘礼呢。”
    沈妙贞一眼扫去, 框子里只有两条干鱼、一条腊肉、一壶酒。
    没摸出来者深浅,沈妙贞是绝不会冷脸相对的, 她谨慎的问道:“敢问是哪位陈秀才?我记得见过的人中, 没有哪位公子姓陈。”
    太青先生是姓陈, 可他没有儿子,而且这夫妻俩远在西京。
    媒婆捂着嘴笑了:“是陈文安陈公子阿,他也是去年考中的秀才,可是好一位品貌才学都出色的公子呢。”
    “这陈公子说,姑娘在侯府裴家做过女婢,他便是在那位大名鼎鼎的六公子身边结识的你,自此便对姑娘你念念不忘,一直想到现在,这不是知道姑娘被主家放出来了,就叫我来提亲。”
    沈妙贞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谁是陈公子。
    媒婆接着道:“虽然只是纳姑娘为妾,可是人家陈公子才学出众,现在便在县衙寻了个县丞的差事,这陈公子胸有大志,将来还能中举人、进士,那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呢。”
    “陈公子说了,只要姑娘应允,便许给姑娘贵妾之位,这诚意是够了吧。”
    她摆动着一双灵活的胖手,将荷包里的银子倒出来,不过是一些碎银角自子,她数了数,胖脸上眼睛眯缝成了一条线:“虽只是纳妾,可人家陈公子也给了十两银子的聘礼呢,沈姑娘,你真是好福气阿,有了陈公子这么一位青年才俊做夫君,将来要成官太太喽。”
    陈秀才?纳妾?
    沈妙贞几乎想要哈哈大笑,只觉得十分荒谬,她这辈子就跟妾是过不去了是吧。
    六公子说会让她做贵妾,温齐也说虽然不能让她做正室大娘子,却会永远只有她一个。
    然而一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陈秀才,居然也跑来说,要纳她为妾。
    真是好大的口气,区区一个秀才,连个举人都不是,他凭什么?
    “妈妈跟我说了这么多,这位陈公子上门提亲,却只是纳妾,不是娶妻?”
    沈妙贞指了指自己这张娇美绝色的脸:“妈妈,你瞧着我这相貌,让我做妾,这位没见过的陈公子可忍心?”
    “妈妈上门的时候有没有打听过,我阿弟也是秀才,这位陈公子难道是哪位世家公子?门第比我们家高出许多?”
    媒婆也没想到,被提亲的当世人明明还是个姑娘,居然一点都不害臊,居然还问起了陈公子而家世。
    她讪笑:“这个……陈公子自然不是什么豪门公子,不过,人家也不是什么池中之物,如此年纪就中了秀才,是位青年才俊呢,算来还是姑娘占了便宜。”
    沈妙贞的面色很是古怪:“妈妈,我阿弟今年食物,也是去年中的秀才,这样年轻的秀才郎君,你说是我阿弟更出色还是那位陈公子更出色呢,纳妾,陈公子真是好厚的脸皮。”
    媒婆被如此怼,终于变了脸色:“沈姑娘,话不能这么说,虽说你弟弟也是秀才公子,可是姑娘却是给豪门公子做过妾侍的,是不是清白的身子都不知道,这陈公子能不介意姑娘的身子,愿意纳你,就不错了。”
    “姑娘把自己看的忒重了,陈公子有功名,出去议亲,便是小官之女都愿意嫁还得带着丰厚嫁妆,何况姑娘这种破了身子的。姑娘就算美若天仙,没了清白,也寻不到好夫家。”
    沈天原本还想听听是哪个不长眼的来提亲,却没想到越听越生气,气血往头上翻涌,豁然站起身,指着门口:“兀那婆子,休要胡言乱语,我姐姐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跟六公子没什么关系,还有,我姐姐不做妾,拿着你这些东西赶快滚蛋,莫要在这里烦我姐姐!”
    媒婆还想说两句:“姑娘,小相公不明白事理,你也不明白吗?姑娘是破了身子的,不值钱……”
    “你给我滚,滚,滚,胡说八道的上瘾了,再往下说,小爷的拳头可不饶你!”
    沈天气的直接将她那个篓子往外丢,媒婆急了:“诶,你这小相公,怎么这么不讲理,还秀才公子呢,你度过圣贤书吗?”
    沈妙贞脸色铁青,但她在侯府听到的闲话更多,忍耐惯了,并不如沈天那么的愤怒。
    “这位妈妈,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是,我的确给豪门公子做过妾侍,可这是我子请求去。我连有钱有势的世家郎君的妾都不愿做,给陈秀才做妾?他真是自视甚高,好大的一张脸,也不去跟城墙比比,谁的脸皮更厚一些?”
    “区区一个秀才,也想癞□□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以后莫要再来,再来便把你打出去。”
    那媒婆很恨的想说什么,沈天在一旁举起拳头,叫她什么也不敢说,灰溜溜的拿着小篓子和那十两碎银跑了。
    出了沈家大门,胖媒婆对着沈家门口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呢,一个残花败柳,还瞧不上秀才公子。 ”
    一转身,就看到了一个人高马大,好像有自己两个高的男人,在那里怒视着自己。
    “你在说谁残花败柳?”
    裴邺一身麻布衣裳,却因为相貌英俊身材高大,这身麻布衣裳也被他穿的气势十足。
    “我……我说那个沈姑娘,跟你有什么关系?”
    裴邺一拳挥上去,拳风从媒婆的耳边擦过,吓得她后退几步,直接摔了一个屁股墩儿。
    “你说别人我不管,若是你回去敢传沈姑娘的闲话,别怪爷爷没提醒过你,爷爷沙包大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便是打了你,你告到官府,爷爷也能疏通,你敢再传闲话且试试看!”
    把这个媒婆吓得屁滚尿流,裴邺双手环胸靠在墙壁边,思索着是不是应该敲敲门,问问沈妙贞的情况,却听到里面一声惊呼,他心里一紧,再也顾不得那么许多,推开门闯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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