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人是裴邺, 他没怎么用力,长腿一伸就把刘三娘踢到了墙角。
    身后的沈家大哥惊呼一声:“裴兄,你怎么能踢三娘?”
    裴邺冷哼一声, 大步走过去,轻轻一捏刘三娘的手骨, 讲她捏的鬼哭狼嚎, 而她手里的东西也掉下来。
    是一枚长长的木钉, 头部尖锐非常, 她刚才是冲沈妙贞冲过去的,打的什么主意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沈大哥这回也吓得白了脸。
    裴邺冷笑,将那跟木钉扔到桌子上:“好歹毒的娘们, 你这是想要沈姑娘的命不成?”
    沈天气急, 直接找了一根绳子将尚且动弹不得的刘三娘捆上,丢在一边, 根本不理会沈大哥的哀求。
    “阿姐,这个……”
    他手里拿着那几张纸, 望着呆愣住的沈妙贞。
    此时沈老爹扛着锄头进了院子,还一头雾水,放下锄头抖了抖身上的泥灰,进了屋, 自己的大儿媳被捆着在角落,大儿子哭丧的像一只发瘟的鸡, 而许久没回来的小女儿和小儿子, 都是满脸的愁绪,小女儿的脸上更是满脸茫然。
    “裴公子也在阿, 这是发生了什么?妙儿, 你怎么回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 您可就要问问您的好儿媳了,她到底想对沈姑娘做什么?”
    裴邺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双腿大张,还自来熟的寻了一壶茶水,自顾自的倒了一杯喝了起来。
    刘三娘可算是缓过了劲儿,刚要哭着告状。
    沈妙贞抬起头,黑黢黢的眼睛迷茫的望着沈老爹:“爹,我不是你的亲女儿,娘亲也不是我的亲娘,对吗?”
    沈老爹一愣,眉头拧起,目光落到那碎了一角的木箱:“你把你娘亲留给你的箱子,打开了?”
    “哪里是阿姐打开的,分明是刘三娘这个女人,以为阿娘留下的是什么银钱,说要分,说不通,她就抢。”
    “爹,我不是娘亲亲生的吗?”
    沈老爹一愣,嘟嘟囔囔:“这种事,你问我做什么,你娘不是都写在那信里都告诉你了吗,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早年你娘跟我提过一嘴。”
    看了那几张纸上面写的,她怎么会不明白呢,她只是难过,原来爹不是亲的也就罢了,可唯一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小天,居然也不是她的亲生弟弟。
    她就像是个漂萍一样,至今都寻不到自己的根。
    将那条亲娘留下的佛珠手起,在腕上缠绕了好几圈,只有紧紧的捏着这串佛珠,她才能感觉到一点力量。
    怪不得当初要卖了她,原来她根本就不是沈家人!
    “这,这你们嫂子怎么被捆着呢,还不给老大媳妇儿松开。”
    “爹,不能松开,这女人心中歹毒,想要害阿姐,这就是作案凶器!”
    沈天气急败坏拿起那跟钉子,放到沈老爹面前:“当初这门婚事我就不同意,刘家狮子大开口,居然还大言不惭说什么要是能嫁给秀才郎君,聘礼都不要,明明是给大哥议亲,却非要拉上我!”
    “这种女人,怎么可能会跟大哥好好过日子,阿姐没回来的时候便打听房子的房契,百般索要不成,三番五次偷进阿姐的屋子,现在还偷配了钥匙,她安的什么心?”
    “公爹,公爹救我,我就是想着,既然是娘亲的嫁妆,总也有我们大房的份,怎能让小姑一人得了,我没想偷阿,这是污蔑我。”
    刘三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的沈大郎心都要碎了。
    “小姑攀上了一个好人家,拿回家来这么多东西,我们大房过的苦,大郎挣得也不多,二郎都不肯给他安排个差事,小姑有钱,接济接济我们又怎样。”
    这女人颠倒是非的能力真是一绝。
    “这些都是我阿姐的东西,阿姐说给谁便给谁,阿姐不给谁也不能抢夺,你说污蔑你,你手里攥着这跟木钉往我阿姐身上扑,是几个意思?”
    “没……没有,小叔,我不是故意的,那跟木钉,是我随手抓的,我没想做什么……”
    听了半天的裴邺,呵呵笑了一声:“既然是随意拿的,怎么刚才要你交出来,你攥的那么紧。”
    沈老爹抽了一口旱烟,却问了个别的问题:“妙儿,你这回回来,怎的就一个人,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六公子没跟你一起回来?”
    沈妙贞抿唇,垂下头,面色有些不自在:“公子大恩大德,已经将卖身契还给了我,如今我已是良民自由身。”
    “……”
    沈老爹差点跳起来,磕了磕着手里的烟袋锅子:“你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你不是都开了脸,成了六公子的人,他怎么忽然不要你了?”
    沈妙贞气的心里发懵,却解释道:“我不是公子的女人,也没有被公子收房,这些年我服侍的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我也到了年纪,总要成家立业,公子便放我出来了。”
    “我不知爹爹误会了什么,我只是六公子身边的大丫鬟,并不是什么通房姨娘,爹爹想错了,为着我的名声,爹爹也不该胡乱说话。”
    沈妙贞满脸的正义凛然,说的跟真的似的,就好像那些年陪伴公子的事根本就没发生过。
    “真的?六公子真的放你自由了?太好了,阿姐,以后是不是都能在家,和我们一起过日子?”
    沈天是真正为她高兴的,惊喜的人。
    沈妙贞的面色缓和了许多,笑着点头:“真的,公子是个真正仁慈的主君,能够服侍公子,实在是我三生有幸,以后我便不再是奴籍之身了。”
    沈天还没来得及发表一番对六公子的赞美,沈老爹把烟袋锅子直接砸到桌上:“高兴什么高兴?妙儿,你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才被六公子大发了回来,你怎的这样不争气,好好一个有权有势的乘龙快婿,人家明明挺喜欢你,你却抓不住,你到底做错了什么,跟我一起,去给六公子道歉,求他原谅你。”
    “爹,你说什么呢,阿姐回来,难道不是喜事吗?你想要阿姐永远做奴婢,伏低做小而伺候别人,做个任人磋磨的妾吗?”
    沈老爹想给小儿子一个大逼兜,好叫他清醒清醒:“你这小兔崽子,成了秀才老爷,就不把老爹放在眼里了是吧,读书没学别的,净学了那些无用的清高了。”
    “若不是你姐姐傍着六公子,咱们家能有这大房子住?你能上洛阳京书院?若不是人家六公子给你寻了老师出的试题,你能考中秀才?这么个大树不好好靠着乘凉,你,搞什么歪门邪道的,清高能换来大米,能当饭吃?”
    “攀上了六公子,你不好好争宠,把他抓在手心里,却还跑回来,你可真有出息阿!”
    沈老爹恨的想打她一顿竹笋炒肉片。
    “爹,你说什么呢阿!”
    沈妙贞的面色慢慢变得苍白,泪水盈满眼眶,只要她撑不住下一刻就会流下来。
    “爹的意思,让我攀上六公子,一家子都能抱上大腿,靠着六公子鸡犬升天?”
    她嘲讽的笑了:“那爹可有想过,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你过的是好日子,是神仙日子,若是没有六公子,你能锦衣玉食,穿金戴银?看看你这身上的衣料,咱们老百姓卖一年的粮食也买不去。”
    “如今你吃饱穿暖了,就起了旁的心思,想要追求什么尊严了,我告诉你,那就是个屁,你给我回去,回六公子身边去,我这个家没有能容你的地方!”
    沈妙贞的心,就像是冰雪中的一杯热茶,就这样慢慢冷却下来,逐渐变得冰凉。
    只要能靠着裴这颗大树,她变成什么样子也无所谓吗?
    卖女求荣也不过如此吧,可是她根本就不是沈家的亲生姑娘阿,娘亲将她视为亲生,却仍旧左右不了沈老爹的意见。
    不然当初为什么要卖她,不是卖大哥?
    “爹,你别说了,这里是阿姐的家,阿姐重得自由,这是高兴的事,你知不知道,阿姐在六公子身边,每一日都没开心过,她现在回来了不好吗?”
    沈老爹冷笑:“我可不知道,这里不是你阿姐的家,她嫁出去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除了送钱送房子送地,就不该回来。”
    裴邺呵呵冷笑了一声:“我还是头一回听见,把卖女求荣说的这么理所应当的,既然这沈姑娘不是你沈老头亲生的女儿,你也定不了她的去留。”
    沈老爹眼睛一瞪,想要说你是个什么东西,来管我家的家事,可一看是裴邺,自家老大还在跟着此人赚钱,硬是把话吞咽了下去。
    “阿姐留下有什么不好,以后就能长长久久的在家里,跟我们在一处,我觉得很好,爹你以后还是少说几句吧。”
    “不孝子,你中了秀才就不把你老子放在眼里了……”
    沈妙贞厌烦无比,自知道自己不是沈家亲生,连徐氏都自己的亲娘,她只觉得,过去那些年为沈家付出的自己,就是个大大的傻瓜。
    “就算要走,也不是我走,走的是你们。”
    沈妙贞冷冷的望着沈老爹:“房子的房契在我这里,我是这间房子的主人,现在便算一算,到底谁该走,还有刘三娘想要暗算我的事,既然你要算,那就报告官吧!”
    ? 127、127
    “当初这间宅子, 便是公子买来,房主用的是我的名字,不知怎得却变成沈家的财产了, 着实好笑。”
    沈老爹没想到,一向温和又心软的女儿居然说出如此冷硬的话来, 他都有点不认识她了。
    “我是你爹, 你的自然便是我的。”
    沈妙贞扯了扯嘴角:“你不是说我是出嫁的女儿吗,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我都嫁出去了,这财产跟娘家又有什么关系。”
    “我都不是沈家的亲生女,我的房子, 我的钱, 跟你们有半毛钱关系吗?”
    “孽女,孽女, 你真是反了天了,咋着, 我还没死呢,就想砸郭倒灶?我告诉你,没门!你是我养大的,你的钱就得归我!既然是沈家的财产, 自然有你大哥的份。”
    “呵,好阿, 当初你卖了我, 卖了足足十两银子,你养我到这么大, 给我花了有十两?我攒了三十两银子买地, 可都给了沈家, 这恩情我报的早就够了,如今这宅子是我的,你带着沈大还有那个刘三娘,一起走,别在我的房子住好了!”
    沈天揉着额角,看着眼前这一场闹剧,只觉得十分头疼,阿姐一向善良,心软嘴也软,只是说气话,怎么会真的将老爹赶出去。
    “够了!爹,你别再说了!”
    沈天眼看事情愈演愈烈,便出来主持大局,沈老爹还想瞪眼睛,却被比他更厉害的儿子,瞪了回来。
    “爹,阿姐说的对,这宅子本来就是阿姐的,我们在这里只是暂住,等我攒够了银子,我们就得搬出去。”
    “阿姐,爹就是这个脾气,大字不识几个,你跟他一般计较做什么?”
    “我现在已经有了功名,不用依靠阿姐,我能有出息,咱们家的日子一天天在变好,何必让阿姐去给人家为奴做婢?若我将来中了举人,人家知道阿姐做过侯府的婢女,岂不是影响我的名声?”
    沈老爹此时才不做声了。
    沈天此刻说话笃定又胸有成竹:“我是个读书人,将来咱们家要做清流人家,我的阿姐,自然也是沈家大小姐,不说呼奴使婢,至少也不能是奴籍,六公子仁慈,放了阿姐回来,我们要更感激他才是。”
    “娘留下的东西,自然是阿姐的,这是娘临终前吩咐的,谁也不能改。阿姐自己的财产自然便是她自己的,谁也夺不去,至于刘氏……”
    沈天垂眸看着被捆成粽子,丝毫都动不得的刘三娘:“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刘氏今日能偷配阿姐屋子的钥匙,把阿姐的东西偷出来,还敢暗害阿姐,难保明日不会起什么幺蛾子。”
    “我的意思是,报官、休妻,大哥也莫要难过,弟弟出息了,发达了,给大哥另娶一个就是。”
    刘三娘害怕的摇头,大声嚎哭,哭的泪流满面,沈大吓得睁大眼睛。
    “阿弟,这……这不行阿,三娘是我娘子……”
    此时的沈天,终于显露出读过书的秀才公子的冷酷来:“大丈夫何患无妻,刘氏族只是屠户之女,将来我若是更加出息,你还怕娶不到媳妇吗?”
    “不……不能阿,阿弟,你嫂子她,她有身孕了,这可是咱们老沈家的种,我怎么能休妻呢,不能休妻阿!”
    沈大是个没主意的,居然直接痛哭流涕,刘三娘也哀嚎不止。
    沈老爹蹭的起身:“小天,老大不能休妻,她有身孕了生下来,万一是个带把儿的,就是咱们家的长孙,小天,你别斤斤计较了,就原谅你嫂子这一回。”
    “妙儿阿,是爹说的话过了,你是个好孩子,不会跟你爹计较的,劝劝小天,原谅大嫂这一回,咱们不还是自家人吗?”
    自家人?沈妙贞心中冷哼一声。
    “就算她有身孕了,也不能再留在家里!”
    沈天气定神闲说出了叫刘三娘害怕不已的话,明明之前她百般勾引,这个小叔都是嫌恶的躲开,并没有说出这种要沈大休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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