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那两个学生是个愣头青,警察问什么就答什么呢?
    万一他推开仓库门出来时,一栏之隔的家属楼那边正好有人经过呢?
    ……
    单飞白正是爱吃爱玩的年纪,嘴里闲不住,自己给自己剥了个奶糖吃。
    听到宁灼的问题,他眨眨眼,轻松道:“那就装傻充愣,找个机会回收炸弹,再重新想一个计划呗。”
    他顿了顿,用撒娇的语气,轻描淡写地抛出了一个让人心惊的事实:“宁哥,这是我这大半个月来搞的第三次谋杀了。”
    “一次是哈丹出来采购物资,一次是李顿出来给联合健康旗下一家公司的经理送全家福套票。我都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单飞白眼巴巴地望着宁灼:“……我怕你生气,失败的那两次,我都没跟你说。”
    宁灼心平气和之际,只感觉想笑:“我为什么要生气?”
    “不知道。”
    单飞白脑袋微微低着,他的头发蓬松蜷曲,是一头好头发,只有在脑袋后头扎出一把俏皮的小狼尾,才能勉强收拾服帖,“……就想要把事情做成了,叫宁哥高兴。”
    宁灼是很少笑的,而且今天笑过了,不好再笑。
    于是他大步流星地走回来,在单飞白的脑袋上奖励似的摸了一大把。
    ——看他这副样子,宁灼总有种想法:他那密密的头发下面,或许有一双毛茸茸的狼耳朵。
    狼耳朵单飞白当然是没有。
    但被宁灼冰冷如雪的手指擦过头皮,他的肩膀微微一颤,手握住了桌子角,也停止了咀嚼的动作。
    他前倾身体,专心地享受着抚摸。
    宁灼却很快抽回了手,以向他走来时同样的步速,快步向外走去。
    宁灼想,他有正事。
    但他又想,快去快回。
    至于为什么要“快去快回”……
    宁灼向来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敏锐直觉。
    直觉告诉他,先不要去深想,你不应该去想这种事情。
    所以他就深呼吸一记,管好自己,真的不再去想。
    单飞白很快恢复了孤身一人的状态。
    他默默起立,把盘碟一只只丢到洗碗机里,拖着步子回到了宁灼的房间。
    屋子里满是宁灼的气息——薄荷油的味道,清凉微苦。
    单飞白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沉默地、快乐地打了好几个滚。
    ……
    宁灼向外走时,在走廊上迎面撞见了来拿营养补液的匡鹤轩,以及另一名“磐桥”的雇佣兵。
    匡鹤轩本来正插着兜跟那年轻人讲话,瞧见宁灼后,立刻把双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规规矩矩地一点头,一句问候在嘴里转了两圈,没能发出来。
    宁灼也只是分给了他一个眼神,随即一阵风似的从二人身边掠过。
    年轻雇佣兵明显感受到,身边匡鹤轩肌肉绷得紧紧的。
    他压低声音问:“匡哥,你怕他啊?”
    转过头去、看宁灼的身影渐行渐远,匡鹤轩才小声骂道:“……屁。”
    匡鹤轩这辈子怕的人不多,单飞白算一个。
    老大有钱,会玩,在怀揣一腔奇思妙想的同时,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厉害人物。
    和他相处这么多年,谁也摸不准他的脉,自然是畏中有怕。
    对宁灼,匡鹤轩却并不算怕。
    当时单飞白身受重伤,被带到“海娜”、生死不知时,匡鹤轩明知道来了可能会死,可面对宁灼,也是敢上前质问、出手袭击的。
    对宁灼,他不是怕,而是敬。
    二人现在还会时不时对战几场。
    和宁灼的相处时间愈长,匡鹤轩愈发现,宁灼比单飞白更容易相处。
    他冷淡无情的外表下,带着股别样的、能叫人死心塌地的魅力。
    可当着自家人的面,匡鹤轩总不好承认自己被一个男人魅住了。
    于是,他假装和小雇佣兵对话,却一眼一眼地望着宁灼,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才肯收回视线。
    ……
    当夜七时,宁灼准时踏入了“调律师”的新根据地。
    这里是下城区的一处旧城寨,建筑结构特异,有一座轻轨穿楼而过,从外头看,像是把这立体而混乱的大楼一箭穿心了。
    这回接待他的“调律师”仍是三哥。
    三哥托住下巴,满腹哀愁:“这些日子是被哪个小弟弟绊住了脚啊,都不理人了。”
    宁灼和他斗嘴皮子斗惯了:“你又不是人,别硬装了。”
    “滚蛋,我风流倜傥,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哪里不像人?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凭嘴长在我身上。”
    不等“调律师”再回嘴,宁灼难得主动偃旗息鼓了。
    他还想着“速去速回”的事情。
    他把一小皮箱钱放在了柜台上,简明扼要地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我要‘哥伦布’音乐厅的内部构造图。最详细的。”
    “调律师”望着那一箱子钱,居然一反常态地没有去收。
    宁灼一眼看出他情绪有异,轻轻发出了一个疑问的音调:“……嗯?”
    “调律师”抬起眼睛。
    这一刻,他不是“调律师”,是三哥。
    三哥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单飞白最近怎么样?”
    宁灼知道他这样问,必然有他的道理,不答反问:“他有什么不对的吗?”
    三哥轻声说:“……小心他。”
    宁灼垂下眼睫。
    三哥如此语焉不详,让宁灼产生了一点联想。
    ——“调律师”耳目通达,极有可能是通过数据演算,监测到了单飞白最近搞爆炸案的行径。
    这起爆炸案完全是由单飞白一手促成,宁灼并未参与其中。
    所以,在“调律师”看来,单飞白极有可能是自作主张,暗地里铆着劲儿,要给“海娜”找麻烦。
    可宁灼无心将他们二人的计划跟“调律师”交底,因此只简洁潦草的回答道:“知道了。”
    三哥着意看向宁灼。
    小时候,三哥讨厌宁灼,总是跃跃欲试地想把他的睫毛拔下来。
    时至今日,看到这两副密而长的小扇子,他依然是手痒。
    但他克制住了。
    三哥再不提单飞白的事情,一把拎起皮箱把手,在手里掂了掂分量,重新恢复了那张欠揍的笑脸:“承蒙惠顾,不胜感激。”
    待宁灼转身离开,三哥脚一软,跌坐在了椅子上。
    他仰头看着天花板,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微笑。
    ……他尽力了。
    “调律师”有诸多铁律,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绝对不能出卖客户的机密。
    上一个天生嘴快的人格,已经当着宁灼的面饮弹自尽了。
    三哥作为主人格之一,明知故犯地打了这个擦边球,决不能姑息。
    他不至于当场自尽,但关禁闭是必须的了。
    下一秒,三哥的世界开始闪烁,变黑。
    他在一步步被自己的躯体吞噬,即将落到一个未知的地方去。
    “这次,应该要很久不见了。”三哥还是那张似笑非笑、看了就让人生气的面孔,拿腔拿调地念,“……死活凭我去了罢了。”
    第85章 (一)晚宴
    宁灼走后, 单飞白在床上得意地打了一会儿滚、撒了一会儿疯,就规规矩矩地起身,做起他的私家手工活来。
    单飞白出生时, 原本一枝独秀的“棠棣”已经在大量价位低廉的神经型义肢冲击下, 再不复昔日荣光。
    不过祖母单云华知道这早晚要来, 所以并不在乎。
    而单飞白在祖母耳濡目染的熏陶下,从小就喜欢和各类机械打交道。
    七岁的时候, 他自行设计出一个粗陋的吓人盒子——乍一看里面空无一物,可人的手一旦探进去,触发了感温装置, 夹层便会自动弹开, 露出一只毛茸茸的仿真蜘蛛。
    单飞白端着他的小发明, 仗着自己的脸蛋长得又俊又甜, 绕世界地去吓唬小伙子小姑娘,直到被祖母拉去敲了一顿手板才偃旗息鼓。
    ……实际上他是玩够了。
    在手掌心的疼痛消去后,单飞白就马不停蹄地研究进阶版的吓人盒子去了。
    如今, 单飞白手里捧着一个精细的机械盒——一个更高级、更有趣、更具分量的“吓人盒子”。
    手掌大小的一方匣子,内里乾坤万象,线路俨然, 各有其职,几乎被他一双巧手装修成了一个生态各异的电路王国。
    而他手侧, 还摆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已经完工了的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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