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充满和平的崭新一天!
    市民安居乐业,邻里友好和睦,母亲牵着孩子的手在日光下散步
    没有一个人死去
    这是不死的幸福国度
    ——出自interest子公司伊甸游戏推出的全息模拟人生游戏《幸福的银槌岛》宣传语
    第7章 (三)海娜
    十分钟后,查理曼先生从别墅里走出。
    他抹了抹精心打好了发胶的头发,疼得微微一咧嘴。
    刚刚妻子发狂,抓住了他的头发,险些把他的头皮揪下来。
    直到亲眼确定镇静剂发挥作用,查理曼先生才硬撑着一个光鲜外表,衣冠楚楚地走出门来,把一个体面的自己放进那些在暗处对准他的镜头里。
    他风度翩翩地整一整西服,表情平淡地问:“我说的话记住了吗?”
    管家把惊惶隐藏在恭谨之下:“记住了。”
    被他亲手杀死的儿子一共拥有过三张脸,三个身份。
    警督之子,金·查理曼。
    变态毁容杀手,巴泽尔。
    变态毁容杀手的接班人,拉斯金。
    当务之急是要尽快采取动作,把“金·查理曼”转换为“巴泽尔”的关系链切断,并销毁上下游的一切数据信息,把自己儿子的脸模数据彻底从这个世界的数据库中抹去。
    接着,就需要用钱堵上几张嘴。
    实在干系重大的,就直接让他永远闭嘴。
    比如说那个两次为儿子换脸的整容医生,让他“抑郁自杀”是最适合的。
    等把这些大事办完,就能收尾了。
    只要引导一下舆论,把大众的关注重点从“死而复生的变态毁容杀手”,分散到犯罪嫌疑人是如何破坏“白盾”安保,把原本安全无痛的致死药物氯化钾换成让人痛苦而死的马钱子碱,引发市民对安保现状和自身安全的恐慌,就完美了。
    倘若一切顺利的话,他最后顶多落得个失职反省的处分。
    坐回车里,查理曼先生的眸色变得愈发深沉凌厉。
    ——保住自己,他就能给儿子报仇了。
    首先要调查、要清算的,就是那些受害者和她们的家属。
    他们是最有动机的。
    想到这里,查理曼先生皱了皱眉头。
    哦,好像还有个雇佣兵参加了这件事。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从注射台上下来的儿子,会藏在那辆“铁娘子”上,被一无所知的雇佣兵运送到没有被监控覆盖到的渔区,再交接给他信得过的人。
    那名雇佣兵并没能直接参与到这件事里,什么内情都不知晓,但根据汇报,他现在手里应该还拿着那辆“铁娘子”的钥匙。
    ……这要怎么处理呢?
    查理曼先生用指节抵住太阳穴。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当初也是做了预案的。
    那个雇佣兵做完这单后,会立即深陷在一个大麻烦中,再也无暇去深究他运送的“货物”到底是什么。
    只是昨晚太过兵荒马乱,那个雇佣兵只不过是庞大的救援计划中微不足道的一环,所以那个“预案”的落实效果,他还没来得及掌握。
    查理曼先生疲惫地合上了眼皮。
    算了,饭一口一口吃,事一件一件办。
    不重要的事情先押后吧。
    ……
    “海娜”急救室里,宁灼草草套了件无菌服,拉了把椅子坐在单飞白身边。
    闵旻把备用手臂给宁灼装好后,就拿着小闻测好的数据,去隔壁鼓捣单飞白的新脊椎了。
    好消息是单飞白的确醒了,坏消息是没有完全醒。
    重伤的人,意识很难保持清醒。
    在基地里来回奔波,宁灼所剩不多的精力也被耗到了底。
    急诊室一角放着个冰柜。闵旻喜欢在里面放成包的口服葡萄糖,插上棒子冻着。
    说是公用,其实就是宁灼用来补充糖分的冰激凌柜。
    宁灼拆了一根葡萄糖冰棒,懒懒靠在椅背上,一只脚踏在单飞白的病床边侧,并不抱什么希望地勾着他说话。
    宁灼好奇:“喂,什么人能把你弄成这样?”
    单飞白无意识地:“宁……”
    宁灼随手掏了把枪出来,横指在单飞白的颈动脉上:“打住,听清问题,想好再说。你要敢当着其他人泼我脏水,不如我现在宰了你干净。”
    或许是被脖子上的凉意吓到了,单飞白不再说话,乖乖抿起了嘴角。
    难得见他这样老实,宁灼沉下了眼睫,把冰冷坚硬的枪口沿着他微微起伏着的颈动脉滑动。
    玩了一会儿,宁灼直起腰来,以扳机为圆心,把枪在食指上一下下打着环,认真地打量起单飞白来。
    即使在重伤状态,他依然是锋利而英俊的。
    ……只是眼睛闭着,没了那股天然自得的散漫,叫人心烦。
    看着看着,宁灼又有了幻觉。
    眼前不再是二十三的单飞白,是一个比现在年轻得多的孩子,正睁着眼望他。
    一头鬈曲偏长的蓬松狼尾,嘴角浮着个小梨涡,笑嘻嘻地叫他宁哥,声音又脆又亮。
    ……同样叫人心烦。
    不管醒着还是睡着,不管过去还是现在,单飞白都是让人厌恶恼火的。
    快死了也不忘给他制造麻烦。
    在宁灼心烦间,单飞白又有了动静。
    他轻声喃喃:“宁灼,我还没带你看过我的桥……”
    什么桥?
    他的“磐桥”吗?
    宁灼没来得及细听下去,就听外间传来了一阵骚乱。
    其中夹杂着“宁兔子给我滚出来”的粗话,听也知道是单飞白带出来的那群“磐桥”的蠢崽子。
    宁灼慢慢晃了出去,撩开厚重的急救室门,和一张怒发冲冠的面孔正面对上。
    有个28、9岁的男人一马当先,冲在最前。
    他顶着个鲻鱼头,一条链状纹身从他鬓角一路延伸下来,缠住了他的脖子。
    宁灼认得他,他叫匡鹤轩,擅长近身格斗,被自己打断过肋骨,不记得是两根还是三根了。
    匡鹤轩急得眼珠子都是红的,如今见到宁灼,几乎要扑上来活撕了他:“我们老大呢?”
    “再喊大声一点啊、”宁灼冷冷道,“挺好,他快死了,你们鬼哭狼嚎的再给他补个临门一脚,就可以等着给他烧头七了。”
    闻言,匡鹤轩眼里的愤怒仍是浓烈要滴出来,声调倒是老实地放低了个八度:“……到底怎么回事?”
    “他脊梁骨被人敲断了。人是我捡回来的。”宁灼简单概括现状,“我打算给他换个新的。”
    听到宁灼的轻描淡写,匡鹤轩脸都给憋青了。
    即使在义肢风行的当下,换脊椎也是最凶险最要紧的手艺活儿,对机械师的水准是顶级的考验。
    不说他们两人积怨,单看宁灼吃着东西从病房里出来,这样的条件,他们能放心才见了鬼!
    匡鹤轩看样子恨不得把他活吃了:“宁兔子,你想把我们老大治死?”
    跟在他身后的另一个小年轻咬牙切齿:“匡哥,你听他的?肯定是他把老大给害了,假惺惺的演戏——”
    宁灼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才不过十九、二十的小家伙。
    没见过的生面孔。
    不过那只义眼很漂亮,应该花了大价钱。
    单飞白家里有钱,当然也舍得给手下花钱。
    “是。我犯大贱。”宁灼一边打量他,不忘一边冷笑,“我不当场把他打死,不随便找个地方抛尸,非得把他拖回来耗时费力地治死,再把你们叫过来,让你们贴脸在我面前蹦跶。合着不挨你们这通骂我就活不过今天了,对吧?”
    三人:“……”
    宁灼一挥手,径直道:“不愿意换就抬走。你们搞清楚,他能活,是因为我不想让他死在我的地方。”
    他顺道咔嚓一声咬断了冰棍棒:“你们愿意送他去死,请便。”
    剑拔弩张间,三人中一直没说话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肤色微褐,是混了印度一带的血统。
    被包裹在热裤里的左腿修长结实,右腿却齐根断裂,装了一条漂亮的镂空义肢,表面浮雕着一只盘绣生光的金凤凰。
    ——凤凰,“磐桥”里的毒物专家。
    她年纪最大,也是三人组里最稳重的。
    凤凰一开口,果然语势沉静,不紧不慢:“老大他伤势怎么样?”
    但宁灼向来没有好好说话的自觉:“现在活着。你们可以趁现在交接,抓紧运回去,说不定回你们朝歌区的时候尸体还是热乎的。”
    装了义眼的小年轻又开始蠢蠢欲动地想上来揍宁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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