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水稍作处理后,再以两斤蜜继续慢火熬煎至琥珀色。
    唇齿间的蜜煎樱桃是不同于桂花松糕的香甜,樱桃却尝得出是新鲜的。这个时节,暨阳的樱桃大抵熟了,可暨阳离京城路途甚远, 这间似新开的糕点铺子能够拿得出这样新鲜的樱桃做点心……
    云莺又看一眼赵崇, 隐约明白过来。
    赵崇只面色如常喂她吃蜜煎樱桃, 直到她不愿再吃才转而替她斟一杯茶。
    青碧色茶汤香气扑鼻。
    茶汤入喉,熟悉的醇和滋味让云莺挑了下眉。
    敬亭绿雪。
    连茶叶也是宫中特地捎过来——进贡之物不易得,更不是这间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糕点铺子能拿得出手的。
    所以在这儿开一间糕点铺子是何意?
    云莺品着茶,不再吃东西,等着赵崇的解释。
    但赵崇依然没有任何解释。
    只是在云莺喝完一杯茶后径自起身,在她的注视下打开雅间的门,又取了个两掌大的匣子回来。
    匣子摆在她面前。
    赵崇坐下来,修长的手指点一点那匣子说:“莺莺打开看看。”
    云莺依着他的话将匣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也取出来。
    是契书,一张房契和一张地契。
    这两份皆乃红契,便是已经过了官府的官契。
    只差填上空缺的名字并摁上手印,这一间糕点铺子便可归那人所有。
    “陛下要将它送给臣妾?”
    看过两分契书,云莺视线落回赵崇面上。
    赵崇微微一笑继而回她三个字:“六百两。”
    六百两?云莺微怔之下,想起两个月前的那一碟藤萝花饼,以及她那时被赵崇讹走的银子。
    “顺天府尹上了个折子说在京郊一处破庙里发现几名衣衫褴褛的稚子,又皆是小娘子,便将她们带回府衙暂且安顿下来,待到寻得收留之处再另做区处。”
    赵崇取走云莺手中契书折好,放回匣子里,转而握住云莺的手,轻声说,“朕便用那六百两银子买下这一间糕点铺子,另外请来两名手巧的娘子负责经营,顺便收留照顾那几个小娘子。不知莺莺觉得当初那笔银钱花得可值得?”
    这处糕点铺子算门面当是四间。
    而作为京城之中最热闹的长街之一,这条长街可谓是寸土寸金。
    盘下一间糕点铺子,另请来两名手巧的娘子又让许多名小娘子有了安身立命之所,这笔银钱自然花得很值得。
    只怕六百两也是不够用的。
    “是你的银子,这铺子便是你的。”
    赵崇握住云莺的手压低点声音,笑道,“朕岂能当真收你的银钱?”
    云莺垂眸去看放在她掌中的匣子。
    她很清楚,这也是赵崇之前曾经说过的讨她欢心,将她那笔银钱以这样特别的方式又送回给她。
    然后——
    她会一直记得这间糕点铺子,记得这里被安顿好的许多位小娘子,记得六百两银子,记得那碟藤萝花饼。
    费尽心思又小心翼翼。
    带着几分温柔的,偏要在她记忆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又一笔。
    云莺手指摩挲两下掌中匣子的边缘,转头看一看窗外长街,复又回过头来冲赵崇莞尔一笑。
    “臣妾想吃糖葫芦。”
    “好。”
    赵崇立刻应下云莺的话,抬手摸一摸她的脸,“在这里等朕片刻。”
    云莺也应一声好。
    她目送赵崇步出雅间,听脚步声远去,半晌重新看见他修长身影出现在长街,出现在她视线中。
    生得好看的人无论走到何处都引人侧目。
    更不提这个人通身的不凡气度。
    云莺看着来往行人目光落在赵崇身上,也看他泰然自若信步走在人群中,嘴角微弯,而后拿着那个匣子站起身,同样从雅间出来。夏江恭敬候在门外,瞧见云莺,低声询问:“娘娘这是……”
    “我去寻陛下。”
    云莺将手中的匣子递给夏江,“那些糕点也捎上罢。”
    从糕点铺子出来,云莺沿着长街朝赵崇之前离开的方向慢慢走过去。
    她在半途发现卖风筝的小摊便停了下来。
    今日天气晴朗,凉风袅袅,却也是个放风筝的好日子。
    云莺站在小摊前不紧不慢挑选着喜欢的风筝,片刻有人在她身边站定,她将手中风筝递过去:“这个如何?”
    赵崇看一看云莺手里的蝶恋花风筝。
    “好看。”他温声道。
    云莺抬眼去看赵崇,弯一弯唇,对小摊贩说:“便要这个了。”
    小摊贩一迭声应好报了价。
    云莺伸手扯了下赵崇的衣袖冲他眨眨眼。
    赵崇失笑,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那个小摊贩,又从云莺手中将那只蝶恋花的风筝接过来。
    云莺也在同一刻取过来他手里的两串糖葫芦。
    她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牵过赵崇的手掌,一道离开这处小摊。
    赵崇几乎是被云莺牵着往前走的。
    这个瞬间,掌心传来属于她手掌的温与软让他有些飘飘然:她牵他的手,主动牵他的手,在人来人往的长街。
    念头浮现脑海,随之而来的欣喜与欢愉传遍四肢百骸。
    连脚下的步子也似变得虚浮,如在云端漫步。
    周遭仿佛有许多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赵崇耳根微微发烫,不动声色看一眼云莺,见她弯着眼睛在吃糖葫芦,忍不住也跟着嘴角扬起。
    于是,他反握住云莺的手。
    紧紧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顺着人潮往前走去。
    “尝尝?”
    甚至糖葫芦也被递到嘴边,赵崇又悄悄看一眼云莺,对上她含笑的眸子,低头去吃糖葫芦。
    香甜的滋味从唇齿蔓延到五脏六腑。
    赵崇舔一舔唇,再看一眼云莺贴着糖葫芦正在咬山楂的唇瓣,忽然有些渴。
    云莺和赵崇牵手从长街走过,离开长街以后去往河堤。
    河岸旁一株株柳树垂落碧绿的枝条,湛蓝的天空飘着各式各样的风筝,笑声远远近近传入耳中。
    云莺坐在柳树下继续吃糖葫芦。
    顺便弯着眼睛欣赏赵崇在不远处努力放风筝。
    身为皇帝,放风筝这样的事儿,只消交由小宫人去办,让风筝高高飘起之后再接过来便是。
    买糖葫芦也是一样,开口一声吩咐,便有人会去办得漂漂亮亮。
    可赵崇没有假手于人。
    因为她想吃,所以他亲自去买糖葫芦。因为她想玩,所以他亲自放风筝。
    尽管他对放风筝这事十分熟悉,但却依然努力在让风筝飞起来。
    将最后一颗糖葫芦吃完,云莺拿帕子擦擦嘴和手,起身朝仍在和这只风筝较劲的赵崇走去。
    “陛下,让臣妾试一试。”
    附近没有其他人在,云莺压低声音对赵崇说。
    “朕可以。”赵崇也压低声音,却未将风筝交给云莺。
    云莺默一默,含笑改口:“那臣妾和陛下一起。”不等赵崇开口,她抬手,径自拿掌心覆上赵崇的手背。
    赵崇:“……”
    倘若这样,总归是没有办法拒绝了。
    几息时间赵崇轻咳一声:“好,我们一起。”
    他松一松手让云莺也同他一样拽住风筝线,只是很快,风筝和风筝线依然到了云莺的手中。
    不同于他的费劲,这只蝶恋花风筝很快飘在半空,又在云莺的控制下,越飘越高。赵崇看着云莺脚步轻盈扯着风筝线朝他在几步外的走来,脸上绽放灿烂的笑。
    “再试试?”
    云莺一面笑一面将风筝线递给赵崇,但没有松开手,而是教他如何用合适的力道控制风筝。
    “有这根线在,它便没办法自由自在的飞。”
    “可若这根线断了,它虽然能自由自在,但要不了多久便会坠落下来。”
    “力道太轻力道太重也都不行。”
    云莺轻声对赵崇说着。
    赵崇便笑,侧过脸压低声音:“听来不像放风筝,像两颗心相牵,虽因此而无法自由自在,但有这份牵挂,只要用心维护,反倒可以飞得更高、走得更长远。”
    “陛下喜欢这样?”云莺松开手,将风筝线交给赵崇。
    赵崇小心翼翼扯着风筝线,拿眼角余光看云莺,轻声问:“莺莺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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