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兴奋着的段正宏,紧挨着夏博敏一屁股坐下,林啸和张晨枫,则继续围着地图,小声嘀咕着什么,饭桌不大,按惯例,他们得让有任务的人先吃。
    还没端起饭碗,段正宏瞥见夏博敏脸色有些不自然,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谄笑着道:
    “我说,兄弟……队长就是让我客串一下……你的兵,我就带几天,打完这一仗,就还给你。”
    “我说大炮,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什么你的我的,咱们不都是队长的兵?”
    夏博敏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只要队长发话,就算我这团长让给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呦,你小子还知道啊?”
    段正宏闻言揶揄道,“那你摆张臭脸,给谁看哪?”
    “我……还不是在担心你?”
    夏博敏撇撇嘴,讥讽道,“谁不知道你小子缺根筋……这么多部队交给你,到时候别光顾着打打杀杀贻误了战机,要是封不死口袋,完不成队长的任务,我可找你算账啊。”
    说完,夏博敏偷眼瞄了瞄,还在地图边上比划的林啸和张晨枫两人。
    原来,夏博敏担心和不爽的,是这个。
    这一路奔袭几百里,地形又复杂,说不得会有许多突发情况,队长派谁不好,偏偏派这个二货来和他搭档。
    哪怕派张晨枫去,他也放心多了啊。
    “切!说得好像就你会打仗似的,”
    段正宏见他这么说,也不高兴了,反唇相讥道:“队长不是说了,让你不要打草惊蛇,等船队到了再渡江吗……到那时,我还能封不死西江两岸吗。”
    “我担心的,还就是这个!”
    夏博敏叹了口气,讪讪的道,“我这边,不是有王兴这个愣货吗,谁知道还能不能追上他,所以,你呀,给我利索点,千万别让我失望。”
    “你放心,老子马不停蹄一路奔好吧?”
    段正宏恨不得拍着胸脯表态,“这次啊,我不仅配合你打个漂亮仗,也给你来个……零伤亡,好不好?”
    “这可是你说的啊,”
    夏博敏闻言立即举起筷子,指着他道,“要是兄弟们有什么三长两短,可别怪我不客气。”
    “行行行,你就等着吧,哎呀,就你小子婆婆妈妈的……”
    段正宏嚷嚷道,“麻德,老子手底下才几个兵?你小子收编这个收编那个,都胖成这样了还这么啰嗦,整个就一守财奴!”
    “那是你自找的,”
    夏博敏坏笑着道,“再说了,老子心疼手底下人,你就不心疼啊?眼馋老子人多,逮机会你也去收编几个不就得了?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得,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是吧?你等着,以后到了北方,我一定要和你比比,到底谁的战功多……”
    “一言为定!比就比,俺们山东人怕过谁?”
    两人边扒拉着饭边斗嘴,斗到最后本性大暴露,说来说去,还不是互不服气?
    林啸和张晨枫对他们这一套,早就习惯了,自顾自研究着地图,理都不理他们。
    可坐在一旁陪着吃饭的连城璧见状,却一脸的尴尬。
    林啸他们,是知道这哥俩越斗越亲热,但凡聚在一起,不斗几句嘴皮就痒,因而根本就见怪不怪。
    都是后世的新型军人,又都是九零后,都一个样,嘴炮厉害。
    可连城璧却不一样呀,见此情景,他的心里七上八下的,这场景,他可是头一次见。
    两个带兵将军,都是不小的官了,竟然这样口无遮拦,没轻没重,像小孩似的吵吵,可又谁都没翻脸。
    而他们的头,这位琴川侯,也不管管,天知道他是怎么管束手下的。
    偏偏这些悍兵却都服他,还都这么奇怪,一个个在家时没大没小,一出门却又军纪严明,令行禁止。
    ……
    果然,山匪出身的王兴,脚头不是一般的快。
    也就多走了一夜的山路,偏偏光凭一副光脚板,他们就让夏博敏一行骑着马都追不上。
    夏博敏告别林啸后,带着三个排拼凑起来的一百多战士,在向导的带领下,马不停蹄翻山越岭,一路追到新兴县城的时候,已日落西山了。
    向驻守的辎重营哨兵一打听,结果哨所战士汇报说,王兴所部早就路过老半天了,还留下口信,说是若夏团长问起,就说他们攻打高要去了。
    夏博敏心头发急,也不管是什么时辰了,当即又集合了差不多一个连的人马,就沿着新兴江一路追了过去。
    当然,他倒是没忘了命人传令辎重营长,后续部队明日天亮即开拔,带着粮草物资随后跟进。
    然而,沿江的山道并不好走,这骑兵的速度,根本就比步行快不了多少,又往北追出了三十多里地,一直到一个叫做荔枝塘的渡口,才终于追上了刚刚宿营的王兴所部。
    被王兴的哨兵领着,往山坡上的一座古庙走去的时候,望着山坡两侧一溜又小又破的行军帐篷,夏博敏不禁摇头苦笑。
    这个王兴,也不知怎么想的,就带着这三千余人,连随身干粮都不充足,火急火燎地就敢长途奔袭肇庆?
    真当肇庆那数万鞑子是稻草人了?
    好在千辛万苦终于追上了,夏博敏还是长舒了一口气。
    此地,离肇庆已不到百里,照此速度,明天午后便可赶至高要。
    今夜,疲惫不堪的战士们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
    王兴是个愣货不假,可他一点都不二。
    恰恰相反,他的算盘,打得精得很,年近四十的“绣花针”,并非浪得虚名。
    就在昨天,见识了讨虏军的枪炮威力后,作为行家,王兴就一直若有所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晚饭后,陪着连城璧回客舍,王兴就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和盘托出,与连城璧两人暗暗商议起来。
    看样子,这个琴川侯,虽然年纪轻轻,但从其治军风格,以及言谈举止来看,必然胸有大志,不是个久居人下之辈。
    恐怕日后,即便没有功高震主之虞,这至少是个听调不听宣的主。
    而况,此人手下有一支这么强悍的队伍,攻城略地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对待百姓又是秋毫无犯,亲得就跟一家人似的。
    “这是个志存高远的人,是个极善笼络民心的人,心机之深,不是一般的武将可比。”
    这,就是王兴对林啸的看法。
    “是啊……此人如此年轻,便胸有丘壑,南宁那些人,岂是他的对手……”
    连城璧也喟叹一声,意味深长地道,
    “依我看,与偏居一隅、实力有限的晋王、延平王等人相比,日后,能相助朝廷光复我大明旧山河、还都京师者,非此人莫属。”
    “大人,以卑职看来,此事恐怕……”
    王兴微微摇头道,
    “恕卑职无礼,眼下的朝廷,虚弱不堪却又内斗不断,恐怕是节制不了这个琴川侯啊……”
    连城璧闻言,定定地望着王兴,默默无言。
    尽管王兴吞吞吐吐,话只说半截,但其言下之意,他岂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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