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甚至想办法潜水下去将自家泡了水的汽车轮胎拆下来,放上一个脸盆和木板,就是可供自己使用的单人小船。
    寻亲、回家、赚钱、找物资,想尽一切办法努力地活下去!
    虽然不是多熟的人,但见了熟人总是很高兴的, 俞爸爸有些唏嘘地和徐承聊了一会, 在知道他父亲被水冲走后, 俞爸爸有些沉默。
    “那你现在和你.妈靠什么过活呢?”徐承这个小伙子, 俞爸爸以前是有些看不上眼的,眼高手低吃不了苦, 刚出社会的小年轻他还能理解, 但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这个样子就让俞爸爸不是很能理解了。
    能偷懒就偷懒这点不算什么,但他不管工作干没干好都拖拉, 这点就很让俞爸爸不满了。
    同样的工资, 他干的活是别人的三分之二, 第二个月俞爸爸就动过想辞退他的念头。后来是看小伙子三十几岁还打光棍, 有份工作不容易,想着再给一次机会, 没想到徐承自己受不了辞职了。
    俞爸爸和他没有太大的仇怨, 之前的事情也算是正常的双向选择, 毕竟他们工厂的工作的确废人。乍一听到徐承父亲没了,俞爸爸心里也不是滋味。
    被问到这个问题,徐承有些抹不开面地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也、也没什么,就是一些资源处理服务工作。”
    俞爸爸听不太懂,但又是资源又是服务行业,想来是挺好的:“那也不错,你好好工作,三十好几有手有脚的大好青年,养活自己和母亲不是什么难事。你爸没了,你.妈就要靠着你了,你可得懂事一些啦!”
    徐承嗯嗯啊啊地点着头,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徐承的目光不停地往俞爸爸的船上瞄:“俞老哥啊,我能不能坐你车回趟家?今天运气不好,橡皮艇被划了个洞,这里离我家还挺远的,您看……”
    俞爸爸问了他家的位置,恰好是俞爸爸顺路的地点:“上来吧,不过有些乱。”搭个顺风车的事,又是顺路,俞爸爸也没想太多就让他上来了。
    “谢谢俞老哥!”徐承立刻收拾东西。
    俞爸爸目测了一下,感觉下面可能会有绿化的大树,渔船虽然方便,吃水比橡皮艇厉害多了,怕“触礁”没敢往前开,就让徐承跳过来。
    “俞哥,这也太远了,我跳不过去啊!”再说他还带着一大堆的东西呢!
    “俞哥您放心吧,这下面的水深着呢,我刚才往下捞啥都没捞着。”徐承发觉自己说漏了嘴,有些懊恼地闭上嘴巴。
    俞爸爸看着他身边大一大串的“破烂”,有点反应过来了,合着资源处理服务工作就是捞破烂卖破烂啊!
    俞爸爸对捡破烂这件件没太大反应,别看只是捡破烂卖破烂,里面的利润也大着呢!更别说被水淹后物资紧张,多少人是靠着捡破烂来生活的。
    “放心吧,你先把东西扔过来,然后跳过来,没事的。”
    徐承却是不愿意,他是想坐一趟免费的顺风车没错,但要是丢了今天的收获,那就得不偿失了。
    水里飘着的东西不少,如果仅仅是打捞,那能打捞的东西就多了去了!但打捞上来后还需要挑选这些东西是否有用,这个工程量就大了去了!
    徐承母亲已经有三天没吃饭了。官府给的物资包只够最基本的生活,几天才发放一次,他吃得多饿得快,夜里实在饿得难受起来把所有的压缩饼干都吃了。
    母亲发现后对着他又打又骂又哭,最后用仅剩的半袋黄豆换了一艘橡皮艇给他,逼着他出来找出路。
    徐承不想干这么丢人的活,但不干就活不下去,只能咬牙开始捞垃圾挑垃圾捡垃圾。
    前两天没经验没收获,今天才撞了大运捞到了不知道从哪飘来的渔网,本以为又是一团无用的垃圾,结果没想到网里面缠着一大堆的海带!甚至有几只螃蟹!
    俞爸爸见他犹犹豫豫的样子,再看他死死攥着手里麻袋的样子,有些明白了。
    这人是怕他抢了东西就跑呢!
    俞爸爸顿时有些心寒,他好心好意地帮人,却没想到别人这么防着他!本以为自己在做人做事这方面是值得让人说句好的,却没想到就两麻袋海带,就让自己变成了“会抢了人东西就跑”的强盗!
    虽然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但俞爸爸还是有些伤心了。
    俞爸爸不可避免地想起俞悦桐跟他说过的话。
    “你总觉得自己真心帮人,再坏的人都会被你感化,那你有没有想过别人是怎么想你的?会觉得你是圣父再世真爱包容人间?还是会觉得你是个好骗的傻子?你能不能在考虑别人前先考虑我和妈妈?!我和妈妈不是你最亲近的人吗?就不能把你那无处安放的圣父心多放在我们身上吗?在觉得‘吃亏是福’之前,能不能先把家里的垃圾倒了地拖了马桶洗了!”
    俞爸爸一直觉得俞悦桐有点不讲理,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但这一刻察觉到徐承的防备后,俞爸爸只觉得有一些受伤和不理解。
    受伤是因为自己的好意被防备,不理解是因为他做人一直行的端做得正,难道在徐承眼里他就是那种会抢了东西就跑的人吗?怎么会呢?!
    俞爸爸也看出来了,橡皮艇被划破是假,对方想免费搭顺风车才是真。
    知道徐承有自己回去的条件后,俞爸爸开着船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欸!俞老哥!俞哥你别走啊!我跳!我跳还不成吗?!我不是不相信俞老哥你啊!我只是、我只是不太敢跳!俞老哥——”
    “艹!妈了个逼的,有钱人都一个样!天天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实际上抠门得要死!让我搭一段路都舍不得,抠死你算了!”
    “妈的,要是不舍得,一开始就别答应啊!浪费老子时间!我气都放了,这不是白白害人吗?!”
    身后传来的污言秽语让俞爸爸怒火中烧,恨不得现在就掉头给他来上几个嘴巴子。但他憋着气忍住了。
    倒不是他真的不生气,真的能忍,而是俞爸爸意识到自己过去的做法似乎真的错了。
    俞爸爸是有些讨好型人格在里头的,父母兄弟周围的所有人都跟他说——长兄如父,你是家里老大,得支撑起这个家。
    长大后开始打工攒钱,又被老板那套“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只有你好好干活多忍耐,以后才能成大事”“现在的苦难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生活”“吃亏是福”的说法不断洗脑。
    俞妈妈性子软,又只生了个女儿,自觉没有底气,就一味顺从,别说pua俞爸爸了,她自己也被pua得不轻。
    俞悦桐倒是拒绝pua选择跟试图pua她的俞爸爸硬刚,但俞爸爸的那套思想已经深入脑髓,且形成了完美的逻辑自洽,俞悦桐根本没办法,反而被他那套“吃亏是福”的理论气得大发脾气自己跑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俞爸爸大概会抱着这套思想顽固不化,但末世来了,过去的那一套不行了。
    “吃亏是福”是要在自己富足、社会富足的环境里才有说服力,现在每天担心着自己以后会不会饿死,“吃亏是福”?头都给你打掉!
    “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俞爸爸忍不住地想,但奈何他钻牛角尖已经习惯了,任凭自己一个人在想着那套理论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好在一个人的生活足够让他思考。
    俞悦桐给俞爸爸带了充电宝,但积水弄坏了好多个信号基站,z国的基建虽然强大,但在天灾面前也显得不堪一击。
    随着船渐渐远离城市,向着一望无际的“大海”驶去,俞爸爸的手机就无法上网了。
    没网也行,俞爸爸的网瘾比年轻人轻多了。他带了钓鱼工具,没事“海钓”能放松心情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然而日复一日的钓鱼也变成了极其枯燥的折磨,往板凳上一坐就是一天,几天下来俞爸爸觉得自己的痔疮都要犯了。
    “嘶——这是什么啊!”
    还不等痔疮折磨他,晚上躲进船舱里脱下外套准备睡觉时,脖子接触到枕头的部位就发出一阵剧烈的疼痛。
    “嘶——”俞爸爸下手没个轻重,脖子上的痘痘立刻爆了汁,浓黄带着血色的液体涂了他一手。
    这么一疼,俞爸爸立刻察觉到不止脖子又疼又痒,穿着衣服的背后和前胸好像也很痒。
    十二月的虞城昼夜温差不大,但白天好歹有太阳光,冷得不会让人太过绝望,晚上就不一样了,虽然只相差几度,但这样的寒冷是侵蚀身体、不把人冻成一坨坨的冰块不罢休的冷。
    俞爸爸不敢体验在这种气温的环境里脱下衣服的痛苦,干脆当什么也没发生,选择逃避现实。
    逃避可耻倒有用。
    他烧了一壶热水灌到杯子里,然后抱着一起钻进被窝。
    这么冷的天没有小太阳和热水袋是不行的,即便穿得像个球盖着厚重的被子,但没有升温工具睡到早上,身体依旧会冷得像个冰块。
    船上的淡水不多,俞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必须省着点用。将热水灌入杯子里,一个暖脚一个暖肚子,一个抱着睡,凉了还能喝,又能暖和身体又能解渴,简直是完美!
    虽然杯子用来暖过脚,但又不是用水洗过脚,俞爸爸是不太在意这个的。
    靠着被子和热水,身体总算是没那么冷了,然而这样只苟到了半夜。
    “才两点钟?今天怎么凉得这么早啊?”半夜被冻醒,俞爸爸摸出手机一看,才 2:03,但室内温度仪上显示的温度却是-8°。
    俞爸爸一下就被吓清醒了。
    “怎么就零下八度了?!”负八度啊,虞城多少年没有过这个温度了?!
    虞城不是最南的南方城市,每隔一两年还是会下场雪的,但温度也就在零下二三度左右。
    甚至不会低于零度,从天上飘下的是雪,落到地上就是雨,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现在的天气不仅突破了零度这个可怕温度,而且还是在关窗、关门、不漏风的船舱里。
    这个船甚至是在水上飘着的。
    水对温度的敏.感度比较低,冬天冷得要死时,手插-入外面的河水还能感觉到温暖。
    船舱里温度零下八度,俞爸爸已经不敢想象外面的气温有多低了。
    “悦悦她们没事吧?”俞爸爸爬起来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热气氤氲的水雾将他的脸熏得暖和又舒服,但等水凉了之后,脸上的水蒸气又冻人得厉害。
    俞爸爸是知道家里的空调一直开着的,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万一发电机坏了怎么办?万一空调坏了怎么办?
    悦悦那孩子从小身体就差,家里老人年纪也大了,慧芳生完孩子后身体就不太好,还有家里其他人,大家都没事吧?
    俞爸爸急得团团转,后悔自己怎么在这个时候出来了。他有心想回去,但又怕现在回去水深不够,到时候白白糟蹋了这艘船。
    “这该死的信号,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呢?!好歹让我打个电话回去吧?!”
    俞爸爸急得团团转,他一着急,背上好像更痒了。
    俞爸爸忍痛能力不错,但痒这感觉不同于疼,一时半会还真不是忍一下就能过去的!
    俞爸爸心里明白,这是得了湿疹了。
    之前在家里有空调和新风系统的除湿一天到晚地开着,一家人比往年都要舒服,但现在他在水上飘着,到处都是水,衣服潮湿、被子也潮湿,铁制的船舱更是一摸一手的水,会得湿疹真的太正常不过了。
    俞爸爸抓得十只手指的指甲盖里全是血,疼归疼,但又有些痛快。
    “对了,悦悦给我的药盒呢?”
    俞悦桐在药品这块买得不少,消炎药a国管得严格,但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花了一些钱拿了医药代理资格,大把大把药地往空间里搂,又跑去y国买了一堆便宜的仿制药备着以防万一。
    至于维生素这类“保健品”她也没忘记。
    国内几块钱一瓶的维生素c维生素b在某种情况下比消炎药的重要性还高。
    她是直接买了一个小厂日夜不停的生产,花小钱办大事。
    虽然一开始就准备给俞爸爸一个教训,但湿疹这东西又烦人又顽固,维生素b、硫磺皂、硫磺软膏和可能用得上的外用药,俞悦桐都准备了。
    但俞爸爸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有病的人才吃药呢!他身体这么好,吃什么药!
    俞爸爸早就将俞悦桐说的药抛到了脑后,他的生活习惯也不太好,没有女儿老婆在身边督促,更是放飞了自我,整个船舱可以说找不出一个干净的地方。
    随手扔随手拿,床上可以放锅碗,但不一定能找到袜子围巾;收纳盒里可以有水壶但不一定能找到药……
    俞爸爸将整个船舱都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后就放弃了。
    “说不定明天就回去了,回去再吃也来得急。”俞爸爸乐观地想着,准备天亮了之后慢慢把船往市中心的方向开,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有信号的地方给自己家里打个电话。
    但好消息是水在慢慢退去,坏消息是水退到了郊区,他回不去也没找到有信号能打电话的地方。
    “没事的,有悦悦在呢,那孩子想着比我还厉害!”俞爸爸既骄傲又失落地想着。
    骄傲是骄傲于女儿比他更厉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失落则是失落于他身为父亲,却无法给女儿一个可靠安全可以无忧无虑生活的条件。
    不过比起家人情况未知的生活条件,俞爸爸倒是先一步开始了极限求生的生活。
    在船上生活的第十天,背后的湿疹长成了溃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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