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允笑容温柔,舀着燕窝粥不紧不慢地吃起来,顺便跟柳银雪说了今日进宫的事情,“皇上什么意思,我现在也不太清楚,但是这件事既然发生了,太子就不会好过。”
    “那到底是不是太子派来的人?”
    “除了他,还能有谁,西山别院就在皇城之外,能策划这么大的刺杀行动的,必定是位高权重之人,我虽然是摘星楼的杀手,但是我从未杀过朝廷命官,在朝中也就和楼逸有仇,而江湖上的门派,还没有哪家有那个实力和胆子敢在皇城大门口就对当朝王爷动手的。”
    楼允清冷地笑了笑:“楼逸想把脏水泼到成王的身上,我便成全他好了。”
    “那皇上看到成王的令牌,是什么反应?”
    “我们那个皇上,老奸巨猾,他看到令牌什么反应都没有,连眉梢都没有挑一下,但是你放心他,他老人家心中都有数。”楼允懒懒地靠在椅背上。
    一碗燕窝粥下肚,他又恢复了些精神,但是神色仍显疲惫。
    他朝来福招手:“过来扶我起来,我累了,扶我去外院休息。”
    来福:“……”
    他有点着急,好不容易有借口进来,怎么忽然就要出去了,这王妃还没有开口赶人呢,要是王妃不张口留人,岂不是还得继续住在外院?
    来福心里为楼允暗暗叫苦,却也不敢多言,乖乖上前扶人。
    “银雪,你今日受了惊吓,府里的事情就别忙着处理了,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处理也不迟。”楼允瞄着柳银雪的脸色,长吁了口气,让来福扶着往屋外走。
    柳银雪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楼允这些日子,好似真的瘦了很多。
    毒郎中说得没错,外院的都是些粗手笨脚的,哪里能伺候仔细,后面需要处理的事情还数不胜数,这伤也要早点养好才行。
    况且,上头还在施压,她就是不愿意,也得愿意。
    楼允半只脚已经跨出门口,却还没有听到柳银雪挽留的声音,心头那份苦就从五分升到了十分,他苦笑地摇了摇头,将另一只脚从门内迈出来。
    “楼允。”
    柳银雪唤他的声音响在耳侧,楼允脚步一顿,回头,满眼期待地望着她。
    柳银雪忽然觉得楼允满怀期待的目光让她感觉格外心酸。
    她轻声道:“西梢间已经收拾好了,你就在这里休息吧,在你伤好之前,都由我照顾你。”
    楼允目光一亮,像是在黑暗中行走久了的人忽然看见了曙光,那份欢喜毫不掩饰地从他的眼里溢出来,他捂嘴轻咳了声,生怕柳银雪反悔,不敢有丝毫的客气。
    他道:“那就辛苦夫人了。”
    旁边的来福和来宝,也总算松了口气。
    两个奴才也生怕柳银雪反悔,赶忙扶着楼允到西梢间的床上躺下,来福和来宝相视一笑,来宝感叹道:“可算是回来了,真不容易啊。”
    楼允睨了来宝一眼:“不该说的别说,提都不能提,你们若是敢坏了本王的好事,本王就把你们卖到勾栏院的楚倌里去。”
    来福和来宝做出捂嘴的动作,齐声道:“王爷放心,奴才们绝不乱说。”
    楼允打了个哈欠:“出去吧,我想躺会儿。”
    楼允醒来时天色刚入夜,厨房已经摆好了晚膳,他们用膳的时候,落雁命人抬了软塌到西梢间,楼允问柳银雪:“你回来后没有睡吗?”
    “娘过来看我,我跟娘说了会儿话,便没有休息,吃了晚膳再休息吧。”
    她这话刚落下,白总管便匆匆进来禀道:“王爷,王妃,太子殿下带着禁卫军将成王府包围了,成王被带走了。”
    “嗯?成王被禁卫军带走了?皇上下的令?”柳银雪不解。
    “太子殿下奉的是皇上口谕,说成王暗中派杀手刺杀王爷和王妃,犯下大错,命太子殿下即刻将成王押入大牢,听候发落。”白总管焦急道。
    他有种祁王府要完的悲催,楼允继承祁王爵位后,先是王妃害得太子妃小产,将太子殿下得罪了彻底,如今又有成王暗中派人刺杀他们,事情一件接一件的,都对祁王府不利。
    太子是储君,便不多说了,倘若太子丢了储君的位置,最后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就是成王,可成王竟然派人暗杀楼允,可见对楼允是深恶痛绝。
    与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两个皇子为敌,祁王府能有什么好下场。
    楼允不慌不忙地问:“成王怎么说?”
    “成王什么都没有说,成王妃哭晕在了大门口,被府里的人抬了下去,”白总管恭敬道,“成王被押入了宗人府大牢。”
    白总管见楼允没有别的吩咐,便躬身退了下去。
    楼允敲了敲桌面,柳银雪凝眉问:“皇上怎么真把成王抓了?成王也是皇子,他难道真的要给成王安一个谋杀亲王的罪名?”
    老王爷在军中威望甚高,楼允身为老王爷的继承人,他遭遇暗杀的影响力自然不小,若是皇上不严惩幕后主使,只怕会令无数军中将士寒心。
    “皇上城府极深,他自然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是成王做的,他分明知道,还派太子去抓成王,可见这件事他另有打算。”楼允道。
    “什么打算?”柳银雪忽然反应过来,“对了,你不说我倒是忽略了,楼逸和成王是兄弟,皇上派楼逸去拿成王,岂不是会加深他们兄弟之间的隔阂,其实他犯不着派楼逸去啊,他为什么派楼逸去?”
    “皇上的心思谁猜得准?”楼允露出几分高深莫测的笑,对柳银雪吩咐道:“你等会儿跟白总管说,让他把西山别院的那些刺客的尸体全部送到京兆尹府衙去,皇上既然要查这件事,我便要顺着皇上的意思。”
    柳银雪看楼允的目光不由地深了几分。
    膳后,外院传来消息,萧贵妃请柳银雪明日进宫用午膳,柳银雪扶楼允在西次间的软椅上坐下,笑问:“你以为,萧贵妃为何要见我?”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探口风。”楼允顺手拉着她坐下。
    “想从我这里探出消息来,脑壳怎么想的?”柳银雪冷笑,“且罢,明日我便去会会她。”
    “万事当心。”
    “放心吧,我人在她的宫里,若是出了事,她也逃不开干系。”
    楼允坐得久了,伤口犯疼,他望着柳银雪道:“我想躺会儿,我今晚睡哪里?”
    柳银雪指着西梢间:“你睡床,我睡软塌。”
    他抬手将楼允扶起来,两人一路进了卧房,楼允道:“还是我睡软塌吧,你是女人,我是男人,哪有让女人睡软塌的道理?”
    “你是伤患。”柳银雪说。
    “这点伤,不碍事,我在软塌上也能睡,你睡惯了床,在软塌上肯定睡不舒服的,明日还要早起进宫,若是没有睡好,哪有精神应付萧贵妃和洛音凡。”楼允坐到软塌上,就要顺势躺下去,他身高腿长,躺在软塌上只能蜷着,于伤势恢复有害无益。
    “你去床上吧,软塌根本容不下你。”柳银雪道。
    第 104 章
    “没关系, 我蜷着也可以,以前在摘星楼训练的时候,受伤是家常便饭,而且条件远远比不得现在,床硬得跟石头似的,被子很薄, 冬天睡的时候冷得瑟瑟发抖, 不也过来了。”
    他躺在软塌上,左腿蜷着,右腿就支在左腿上, 这姿势看着都累。
    柳银雪很是后悔,早知道她就不把东梢间改成书房了, 正屋只有这一间卧房, 她总不能真的让楼允住到厢房去,那岂不是全府的人都会私底下笑话他们。
    柳银雪深吸口气, 缓缓道:“你睡床上吧,我也睡床上。”
    楼允心脏漏掉一拍,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柳银雪, 柳银雪却已经上前将他扶起来, 然后走到床边将床上的大迎枕挪开,将棉被掀开,让楼允躺上去。
    楼允的表情有些木讷:“你真的要跟我一起睡吗?”
    他有点不敢相信。
    “我若是不跟你一起睡,这一晚上你只怕都不会消停,快躺上去吧。”柳银雪道, 她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见楼允站着不动,自己先上了床,然后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还要我请你?”她微挑眉梢。
    “不敢,不敢,这就来。”楼允摸摸鼻子,生怕柳银雪反悔,赶紧躺上去,床上有股淡淡的清香,十分好闻,他深深吸了口气,内心无比满足。
    柳银雪半靠在猩红的大迎枕上看书,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你说洛音凡知道我去宫里见萧贵妃,会不会特意跑来见我,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一番?”
    楼允抬眸望她,她凤眸潋滟,却看不出情绪,他道:“会的,以她的脾性,她会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你的面前,然后嘲笑你的失败。”
    她的话音听不出任何心绪,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而洛音凡这个人,也根本不能影响到她丝毫,她若是对自己情根深种,便绝不会如此。
    她若是对自己情根深种,洛音凡这个名字,只会成为他们之间的禁忌。
    柳银雪忽然来了兴趣,她将书翻到下一页,笑问:“那你说,我该如何反击?”
    “自然是诛心。”楼允轻声回答。
    “哦?诛心?洛音凡对你的感情偏执又深切,你说诛心,是想让我利用你来气死她吗?只要她看见你对我关怀备至,她就挠心抓肺地难受,”她凤眼里挑出几分嘲讽来,“你舍得?”
    楼允朝她勾勾手指:“你过来。”
    柳银雪不解,但还是乖乖地凑了过去。
    楼允抬头,做出要在她的耳边说话的样子,却忽地微微偏头,一手将她的脑袋压向他,同时薄唇凑上去,在她的颈脖间落下一个深吻。
    柳银雪一愣。
    一吻毕,楼允放开他,重回平整地躺回床上,看着柳银雪脖子上他留下来的鲜红的吻痕,笑道:“给你诛心用的。”
    柳银雪反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恼羞道:“你想占我便宜就直说,转弯抹角绕这么多弯子,你累不累?”
    “我直说了你会让我亲吗?”楼允眼眸亮晶晶的。
    柳银雪赏他一个白眼:“懒得跟你说。”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低下头继续看书,楼允望着她沉静的模样,灯光将她映照得娇美又柔软,他整个人跟泡在温水里似的,浑身都是暖的。
    第二日,阳光微暖,萧贵妃身边的宫女在崇阳门等柳银雪,到了长禧宫,宫女进去通传,没一会儿便折回来请柳银雪入长禧宫的正殿。
    萧贵妃就坐在正殿的主位上,待柳银雪行礼时,她才慢条斯理地起身,亲手将柳银雪扶起来,笑问:“早想请你来,今儿可算是请到了。”
    柳银雪淡笑:“臣妾惶恐,是臣妾早该来向娘娘问安才是。”
    “王妃客气了,都是自家人,我们就不说这些客套话了,快坐吧,知道你要来,我特意让厨房做了好些美味可口的糕点,还让人在殿里摆了好些漂亮的花。”
    萧贵妃坐到主位上,指着花架上的一盆君子兰道:“那盆兰花还是本宫从别的宫里要来的,听说是宫里才有的珍品,本宫特意要过来给你瞧瞧。”
    柳银雪的目光落在那盆君子兰上,的确是稀有的品种,不过这种君子兰王府的花圃里也有,她的屋里还摆着两盆,但萧贵妃能有这番心意,已经实属不易了。
    “臣妾的确爱君子兰,娘娘厚爱。”
    “我们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听说你跟祁王去西山别院小住的时候遭遇了刺客刺杀,没事吧?”萧贵妃担忧地问。
    “王爷受了伤,好在没有伤及性命,如今还在家里养着,我们也生怕还会有刺客行刺,便提前赶了回来。”
    “昨日皇上派太子捉拿了成王,将成王关入了宗人府大牢,这件事真的跟成王有关系?”萧贵妃惊愕道,“成王没理由杀你们啊。”
    “这件事臣妾也不清楚,但是在刺客的身上搜到了成王的令牌却是事实,”柳银雪脸色阴沉,似乎还在因昨日的刺杀而后怕,“昨日,王爷险些就丧命了。”
    她微叹口气道:“娘娘,您也知道,王爷以前做事不顾后果,恐怕是无意中得罪了成王,让成王怀恨在心了,所以才趁臣妾和王爷外出的时候,派人刺杀我们。皇上明鉴,臣妾想,皇上定能大公无私,给王爷做主的。”
    萧贵妃凝声:“可成王毕竟是皇后的养子。”
    “那又如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成王杀了人,就不用受到惩罚吗?更何苦他杀的还是当朝亲王,父王在天有灵,也定不会让王爷受此等委屈的。”柳银雪沉声说。
    萧贵妃劝道:“王妃切勿动怒,不能仅凭一块令牌就给成王定罪,是不是?”
    “娘娘的意思是,还需要有人证吗?”柳银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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