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允却吭都未曾吭一声,那软剑插在他的身体里,看得屋里的人心惊胆战,柳朝远气得胡子乱颤:“疯了,简直疯了!”
    “娘?”柳银雪声音嘶哑地喊了一声。
    李曼泪流满面:“真是作孽。”
    来宝惊恐之余,撒腿就要朝外冲,想去宫里找太医,容妈妈吓得心里咯噔一声,这要是真让来宝进了宫寻了太医来,那李曼刺伤楼允的事就会传到太后和皇上的耳朵里,用剑刺伤亲王,可不是小罪,容妈妈正要说话,楼允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来宝被楼允喝住:“你就在青山院,哪儿也不许去,命刖,去找毒郎中来。”
    柳银雪身心俱疲,醒来又看见自己的娘拿剑刺伤了楼允,更是惊骇不已,此时便觉得心力交瘁,她道:“娘,您怎么伤了楼允?”
    李曼气得咬牙切齿:“他说他死了,我才能带你回家,我就想一刀宰了他。”
    柳银雪哂笑。
    楼允当真是有病,这种霸道的占有欲已经到了癫狂的地步,和这种疯子,根本毫无道理可讲,她忍着疼痛,安抚李曼:“娘,我没事,你们回去吧。”
    “还说没事,你身上被裹了一层又一层的伤能叫没事吗?”李曼气得直抹眼泪,“我和你祖父还有你爹来接你回家,可祁王这疯子,他死活要拦。”
    李曼气急了,忍不住就开始骂人。
    被骂的楼允,肩上插着软剑,伤口处还在往外渗血,他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惨白下去,可他仍旧端端地笔直地站着,就是不让李曼将柳银雪带走。
    这场面简直叫人心惊胆寒。
    柳银雪想起来,可是身上的伤让她使不上丁点力气,她趴在床铺上,嘴角裂开一个讥讽的笑容:“您也说他是疯子了,跟疯子有什么好说的,你们都回去吧,我在祁王府,也能把伤养好,等我养好了伤,就回去看你们。”
    她太了解楼允了,他既然能说出死才会放她走的话,那么就绝不会放她离开。
    与其这么耗着,倒不如她退一步,让家人放心,而且她在祁王府,楼允也不可能对她做什么,但她却可以气死他。
    “为什么啊?”李曼红着眼睛问,“祁王,你心里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不是我们柳府的柳银雪,不是我的女儿,你既然对她无情,又为何非要将她困在你身边?你把她还给我吧,你把我女儿还给我,我女儿命薄,当不起你的王妃。”
    伤口处剧烈的疼痛没让楼允皱一下眉头,他道:“银雪是我妻子,你们不能带走。”
    李曼抬手又想打他,但是看见她肩膀上插着的那把软剑,她又堪堪收了手。
    柳朝远愤恨骂道:“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柳岐山揽住李曼的肩,轻轻拍着李曼的肩膀安抚她,对楼允道:“祁王,我们银雪是奉圣旨嫁给你,并非自愿,你娶她也并非自愿,既然你们都是被逼迫的,这段姻缘也该到此结束,何必再苦苦纠缠,互相折磨,不如放彼此自由,岂不是更好。”
    “不好。”剧烈的疼痛让他说话时嗓音嘶哑,他语气决然,毫无商量的余地。
    柳岐山在官场多年,早就练就一身不动如松的本事,然而,此时面对楼允,方知这气人的本事,乃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道:“你对银雪本无情,既如此,为何不愿放手?要如何你才愿意放手?你且开出条件来,我们柳府即便倾家荡产,也定给你办到。”
    楼允硬得像块石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银雪。”
    这是一个疯子,柳朝远想。
    柳银雪沉沉地闭了闭眼睛,又吃力地睁开:“祖父、爹娘,你们回去吧,我在祁王府不会有事的,二十板子没有打死我,就没有什么还能让我出事了。”
    “可是……”
    “这里还有容妈妈和沉鱼落雁照顾我,”柳银雪打断李曼的话,“更何况我吃的是毒郎中开的药,他的医术,你们可以放心,我绝对死不了的。”
    李曼指着楼允:“那这混账东西要是再欺负你——”
    “他不会的。”
    柳岐山沉声道:“你怎么肯定他不会?他心里可没有你。”
    “因为他对我有愧。”柳银雪讥讽道。
    容妈妈亲自送柳朝远、柳岐山和李曼出门,李曼再三叮嘱容妈妈,若是楼允再做出任何伤害柳银雪的事情,都务必要第一时间派人通知她。
    容妈妈恭顺的应下,等马车走远了才折回去。
    毒郎中赶到青山院时,看见楼允的肩膀上还插着那把软剑,屋里留下来福和来宝伺候,两个奴才眉头皱得死死的,担忧地望着楼允。
    楼允面无表情。
    毒郎中也不多话,直接握住剑柄,一把将软剑从楼允的肩膀上抽出来,鲜血飞溅,触目惊心,两个奴才齐齐无声地咽了口口水。
    感觉心脏险些被毒郎中这虎狼般的动作给吓出来。
    楼允闷哼一声,痛得脸色发青,来福道:“毒郎中,你倒是轻点啊,你想疼死我们王爷?”
    毒郎中:“不然我一点点地抽,让剑再仔仔细细地割你们王爷一遍?”
    来福来宝:“……”
    “王爷不愧是个狠人,”毒郎中在楼允鲜血淋漓的伤口处洒上止血药粉,用细针烤了火后将楼允的伤口缝起来,“王爷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佩服。”
    楼允疼得大汗淋漓,没精力和毒郎中打嘴仗。
    来福和来宝站在旁边看着都替楼允直打哆嗦,看着针线在楼允的血肉里穿梭,两个奴才齐齐要紧了牙关,心道:“这也太疼了。”
    毒郎中却面不改色,好像于他而言,楼允的身体只是一块布,而并非血肉,他叹了口气,道:“王爷,用你这伤换王妃留下来,你觉得是赔了还是赚了?”
    楼允缄默不语,恍若未闻。
    毒郎中给楼允缝合好伤口,洒上药粉,将伤口一层一层地包裹起来,又开了止血药和汤药,不禁说道:“王爷,希望您将来不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吧。”
    他走南闯北多年,识人无数,柳银雪那个女子,他虽与之交往甚浅,但是却能看出,她绝非那等容易满足之人。
    对于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她只怕,很难,很难原谅。
    不知道将来楼允真正后悔想要求得柳银雪原谅的时候,会不会脱一层皮,但愿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也是真心相待楼允的吧,可若真是满腔真心,又如何会将楼允卷进来?
    楼允深深地闭上眼睛。
    兀自苦笑。
    第 71 章
    柳银雪再次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日早上,天朗气清,青花瓷的花瓶里插着的花骨朵已经全然盛开,粉红的花瓣,生机怏然,煞是好看。
    她浑身都痛, 导致她一夜没有睡好, 脑袋昏昏沉沉的,不太清楚。
    沉鱼落雁进来伺候,柳银雪的意识清醒了一点, 问道:“楼允身上的伤,怎么处理的?”
    落雁用帕子沾了热水给柳银雪擦脸, 小声回答:“请了毒郎中来诊治, 王爷严令他受伤的事情不许外传,知道的也只有我们几个, 王妃且放心,不会传出去的。”
    柳银雪松了口气。
    剑伤当朝亲王,可是不小的罪名, 只要这件事不传出去就好。
    容妈妈进来禀道:“王妃, 二夫人和三夫人过来了,说听说您受了伤,想来看看您。”
    沉鱼冷哼:“黄鼠狼给鸡拜年,她们分明是来看笑话的,王妃, 还见她们做什么,让容妈妈打发她们回去便是了。”
    柳银雪的确没精力见任何人,说道:“跟她们说,我近些日子身体不便,不见客。”
    容妈妈应了声,折了回去。
    沉鱼愤愤不平道:“王妃,太子妃将您害得这样惨,难道您就这般算了吗?您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苦?这二十板子,险些要了您的两条腿啊!”
    说着,两个丫鬟前后跟着抹眼泪。
    柳银雪深吸口气,身上尖锐的疼痛让她感觉自己好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似的难受,她缓缓道:“这些话暂且不提,目前最紧要的是把身上的伤养好。”
    养好了伤,才有十二分的精力去对付那些阴险狡诈之人。
    落雁帮柳银雪将散乱的长发顺到一边:“沉鱼,王妃心中自有计较,你往后切莫再说这些话,省得落入别人耳中,坏了王妃的事情。”
    沉鱼点头。
    钟翠院里,秦绘沅将香烛插到香炉里,对着菩萨拜了拜,由身边的妈妈搀扶着离开了佛堂,走到长廊下,脚步微微顿了顿:“听说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去看柳银雪了,可见到了人?”
    妈妈躬身回答:“未曾得见,王妃称身体不适,不见客。”
    秦绘沅冷笑:“老王爷千方百计给楼允找了一个好帮手,一个好的贤内助,可惜楼允那不识货的东西根本不知道珍惜,也亏得他不知道珍惜。”
    话音顿了顿,又道:“可惜了,二十板子竟然没有打死她。”
    妈妈闻声,半个字都不敢吭。
    “楼晏人呢?”秦绘沅问,“一大早又跑哪里去了?”
    妈妈小心翼翼道:“国子监有人来找,五爷就跟着他们出去了,说好像是有一个品茶会。”
    “这不成器的东西,我迟早得被他气死!”秦绘沅气得将手里的帕子狠狠地丢在地上,“眼看楼允接手祁王府后一日日做大,他却还只知道品诗赏花,是等着被楼允赶出去吗?”
    妈妈不敢吭声。
    秦绘沅吩咐道:“从今日起,断了他的银钱,我看他还能怎么蹦跶。”
    妈妈低声应道:“是。”
    柳银雪简单吃了点早膳,昏昏沉沉又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正午,落雁低声道:“王妃,王爷被召进宫里去了。”
    柳银雪昏沉的意识瞬间清醒过来,楼允身上还有伤,若是被发现了……
    “王爷走的时候穿戴十分整齐,应该不会出差错,只是奴婢不知道宫里召王爷进宫是为了什么,所以特地提醒王妃一声。”落雁说。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为了昨日的事情。”
    慈宁宫里,太后端坐在正殿的主位上,正殿的大门敞开着,此刻楼允就跪在院子里,灼热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他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也不知是疼的,还是热的。
    自他进来后,太后就让他跪在殿门外的院子里,一直没让他起来,也不跟他说话,就让他跪着。
    旁边伺候的嬷嬷劝道:“太后,都一个时辰了,再熬下去,王爷怕是受不住。”
    “他有什么受不住的?年轻人,身体好着呢,就让他继续跪着。”太后沉着脸,“银雪被二十板子打晕了过去,我让他跪一跪,已经很便宜他了。”
    嬷嬷叹气:“您自己不也不忍吗?”
    “不忍也要让他跪,否则如何让柳家人消气,”太后道,想了想,又觉得柳家人根本不可能因为她让楼允跪了就完全消气,又补充:“消一分,也是消。”
    楼允倒是乖巧,太后让跪着,他就跪着,半句话不问,半句话不主动说。
    这一跪,就跪到了正午,午膳的时间到了,太后才让楼允进去。
    楼允进了正殿,双膝一软,继续跪着,他脑袋有些沉,脊背微微弯曲起来,,太后面沉如水,将茶盅轻轻搁在手边的桌上,愠怒道:“允儿,你可知道哀家为何找你来?”
    楼允跪得笔直:“孙儿知道。”
    “你知道?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太后气得脸色发青,“你到底弄清楚谁是你的妻子没有?你到底弄清楚你父王为何要厚着脸皮让柳银雪嫁给你没有?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认你倾慕太子妃,你可知道,皇家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
    楼允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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