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用很短的时间和城防军以及羽林军的将领做完了沟通,然后在这片空地卸甲,同时将身上那些堪称豪华的各种杀人装备全部留在了这片空地上。
    因为他们以后用不到了。
    这些,他们会留下给军方,留给后来人。
    此时,唯有数十名城防军的军士在这片空地上守着他们留下的铠甲和装备。
    这数十名军士站得笔直,他们的身体却在微微的颤抖。
    他们有些人在流泪,有些人咬破了嘴唇。
    而在那倒塌的酒坊周围,那些烟尘如风沙的地方,那些也在疯狂冲刺的骑军后方,许多还在等待着的步军,此时都在朝着那些燃烧着的战马和骑者在行着军礼。
    他们之前谁也不会想到,这种传奇一般的骑军在神都城里,他们之前也绝对不会想到,在如此强弱悬殊的战斗之中,这些血魔骑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战斗。
    而在更远的街巷之中,有无数的民众已经彻底停了下来。
    他们沉默的看着这支燃烧的骑军,心中却是犹如有战鼓在擂动。
    “这就是我大唐的血魔骑?”
    “这就是我大唐的骑军!”
    “有这样的骑军,有这样的军士,我们有什么外敌无法除去?”
    ……
    之前最早提出不要救火,让城防军和羽林军迅速挑选一个战斗地点来布置的那名老人,此时也已经在数名军士的搀扶下登上了城中的一座古塔。
    这座古塔上,在他登塔之前,便已经有几名城防军的重要将领在等待着他。
    这名老人虽然已经卸甲多年,但此时这座城,依旧需要他的经验。
    在血魔骑从大火之中冲出,然后引燃自己的刹那,这名老人便已深深躬身,朝着血魔骑的所在行礼,致敬。
    然后在此时,看着那些街巷之中矗立着的民众,看着烟尘之中开始行礼的军士,他有些骄傲的对着身旁这些军方的人说道:“今日过后,不管神都遭受多少重创,不管死掉英勇的军士,只要这座城最终存在下来,只要大唐还在,我们大唐,就注定会变的比今日还要伟大,所取得的成就,必定会比过往更加辉煌。他们如此战死,是荣耀,也是我大唐的荣耀。”
    轰!
    他话语声响起之前,那些天女散花般飞出的竹筒已经炸了开来。
    郑普观以惊人的敏捷和速度团身钻入最邻近的一匹战马的腹下。
    这个时候,战马上的那名骑军正好坠落下来。
    也不知道是被烈火灼烧导致面容的血肉扭曲的缘故,还是这名骑军原本就在笑,郑普观回首之间,就看到这名骑军坠马的骑军似乎在冲着他笑。
    这笑容异常的狰狞,却又显得异常的骄傲。
    无数的白焰和金黄色的火星,已经铺天盖地的溅射出来,瞬间铺满郑普观的视线。
    他的整个身体已经缩在马腹的下方,然而这匹烈马本身就在燃烧。
    他的头顶和背部,已经在被灼烧。
    而此时,这些白焰和金黄色的火星不断的崩飞,不断的紊乱飞行,黏附在一切可以黏附的血肉之上,即便是他已经团缩起来的身体都不能避免。
    他感觉自己瞬间就像是变成了一只刺猬,他浑身的血肉之中,就像是有无数滚烫的刺在生长出来。
    明明是火,然而在外面所有人的眼中,围绕着郑普观所在的数百丈方圆里,却像是下了一场雪。
    无数白色的焰火飘飘洒洒的坠落,遮掩住了那些马上坠落的英魂。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 杀神
    咚!咚!咚!
    一匹匹战马在火焰之中坠地,它们的身体敲击着神都的地面,发出它们此生最后的声音,也敲响了神都所有人心中的战鼓。
    所有从风沙般的烟尘中冲出的骑军嘶吼着,马上的骑者都用尽全力抛出了手中挥舞着的抛索。
    抛索的两端原本是重石,但此时这抛索的两端却被缚了白色的陶瓷酒罐。
    这些酒罐叫做“白月明”。
    对于此时的大唐和神都而言,这种酒罐里面装着的酒液属于最新也最昂贵的事物。
    在过往数年,大量的商队和西域各国通商,西域各国得到惊人的贸易额,与此同时,各国也不断派使团到神都,进贡各种特产。
    在进贡的各种宝物之中,有一种酒分外的香,也分外的烈。
    大唐的酿酒坊都十分好奇,很快便纷纷派出酿酒师学习到了这种用葡萄酿制蒸馏而成的烈酒的工艺。
    所以郑普观一开始看到那些窖池之中浑浊的酒液,他脑海之中产生的不屑念头是错的。
    这种时代的历史对于他而言也太过久远,他作为天网最初的知识体系之中,也并未输入过这么细节的知识,后来灭世之战爆发,那种久远时代的细微末节的东西,更是不可能存于世间。
    那些窖池之中的浑浊酒液,的确不是烈酒。
    但这不代表着此时的大唐没有烈酒。
    这些抛索两端缚着的白色酒罐平日里都放置在冰窖之中,等到售卖的时候再拿出来,而那些买得起的人还会再出些钱顺便买些碎冰回去。碎冰和泉水,才能消解这种烈酒带来的烈,才能使得血管之中的血液不像燃烧般那么滚烫。
    这种酒很昂贵,即便是朝中的那些达官贵人,也只有在逢年过节或是有重要客人招待时,才舍得买上一些品尝。
    但此时,这些从冰窖之中取出的珍贵烈酒,这些表面还凝着冰冷水珠白色酒罐,就像是毫不值钱的碎石一样被这些骑军抛飞出去。
    冰冷的酒罐遭遇烈火,顿时炸裂。
    甜美浓厚的酒香顿时如海浪般朝着四周席卷。
    即便是远处还身在烟尘之中的那些军士,都嗅到了这种香气,都仿佛瞬间置身于成熟季节的果园之中。
    然而就在下一刹那,轰的一声闷响。
    所有这些泼洒出去的酒液,瞬间燃烧起来,化为透明的火焰。
    火焰灼烧着已经焦黑的战马,香气变成代表着死亡的刺鼻焦臭。
    所有人都看着火焰之中的某处。
    所有在火焰边缘穿梭过去的骑军,都很希望此时郑普观的身体也发出这种刺鼻焦臭,最终变成神都道路上的烙印,变成一杯焦土。
    然而所有人却又偏偏直觉,没有这么容易。
    这些军士,尤其是在战场上厮杀很久的军士,对于生死往往会有常人无法理解的直觉。
    即便是横尸遍野的战场上,哪怕其中只是有几名军士在悄然爬起,这些人都会第一时间有所察觉。
    一匹已经倒地烧得滋滋作响的战马突然站立起来。
    一道魔鬼般的身影在马腹下站立起来。
    他就像是戴着一顶巨大的帽子一样,直接顶起了这匹战马。
    所有战马上的军士和烟尘之中开始冲出的军士浑身都止不住的有些颤抖起来。
    但是他们的眼睛里,却随即出现了星辰般的光芒。
    因为他们看到战马下那道如同魔鬼般的身影也在颤抖,甚至在不断的抽搐。
    郑普观身上的衣袍早已被彻底烧尽,它只在郑普观的肌肤上留下一条条焦黑的痕迹。
    他身上的肌肤上赤红一片,布满了无数晶莹的水泡。
    这些水泡有些在不断长大,有些在溃烂。
    那些未燃尽的磷火就像是星星点点的杂色石头,嵌在他溃烂的肌肤和血肉之中。
    痛!
    所有的人看到这样的画面,都觉得很痛。
    尤其那些嵌在他肌肤和血肉之中的磷火还在隐隐的燃烧。
    所有的人也都知道事实上的确很痛,他们所有人都看得出郑普观身体的颤抖和抽搐,就是因为肉体无法承受的疼痛。
    而这,也是他们眼中有光的原因。
    若这世间有神,那便也有屠神的人!
    血魔骑让他们看到,就算不能直接杀死你,也要烧你一层皮。
    咚!
    战鼓再起。
    烟尘之中,断墙之后,十面战鼓同时敲响。
    原本在烟尘之中缓行的十骑突然开始加速。
    远处的街巷之中响起许多不解的杂音。
    只要能够看见此时郑普观的人,都可以轻易的判断出来此时的郑普观身受重创,在这种情形之下,便根本不能给对方喘息和恢复的时间。
    但此时在火场周围梭巡的骑军至少有千骑,为何笔直的冲向这人的只有十骑?
    按照郑普观之前表现出来的战力,这十骑如何能够起到足够的限制作用?
    在他们的认知之中,即便此人的血肉抽搐,痛苦得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也足以轻易击杀十名骑军。
    然而更让他们不解的是,这十骑并非是十个人。
    十匹战马上,是二十名骑者。
    每一名驾驭着战马的骑军后方,都坐着一名精赤着上身的军士。
    等到十骑冲出烟尘,冲入磷火缭绕的火场时,有许多近处的人才看出来这十名精赤着上身的军士和寻常的军士似乎有着很大的不同。
    他们的身体并不显得特别魁梧,但却给人异常精壮的感觉。
    他们身上的血肉并不显得坚硬,但却给人一种充满生机,充满爆发力的感觉。
    “穆将军!”
    “肖将军!”
    突然,有军士骇然出声。
    有人认出了其中两人的身份!
    重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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