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们更不想失去现在很好的生活,失去可以预见的更好的将来。
    所以一开始他们很害怕,但发现这个妖怪正在朝着皇宫冲去的时候,他们便推开了紧闭的大门走了出来。
    他们不想要这妖怪冲进皇宫去。
    他们想要保护以前的圣天后,现在的皇帝。
    这和奴性无关。
    因为这座城里的每个唐人都很清楚,他们这些普通的民众过得如此富足,过得开心,只要肯出力肯吃苦就会有更好的生活,那都是因为圣天后在管着这座城,在管着大唐。
    她如果死了,那这座城会乱,大唐会乱。
    所以哪怕郑普观再捡起一把剑,哪怕他们冲上去只是能用自己的骨头让郑普观的剑上多一个缺口,他们也会继续冲上去。
    也就在此时,剧烈呕吐的郑普观扔出了手中的断剑。
    噗的一声闷响。
    这柄断剑刺穿了一个人的胸膛,又将他身后的一个人也钉在了一起。
    “既然你们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们。”
    郑普观有些痛苦的喘息着,控制着腹中翻江倒海的感觉,接着说道:“所有进入染坊的人,都会死。”
    没有人怀疑他的话语的真实性。
    因为他已经体现出了相应的实力。
    但是听到他这样如同审判的话语,所有冲进染坊和还在染坊外想要冲进染坊的人都笑了起来。
    他们本来就是来送死的。
    不怕死,还用死来威胁,这真的很搞笑。
    “江向晚,你回来!”
    一片笑声里,突然响起了几个人焦急的厉喝声。
    一个读书人鄙夷的笑着,他快步向前,拉开了弓箭,朝着郑普观射了一箭。
    那发出叫声的几个人没有来得及阻止他射箭,但是都急切的想要将这个读书人拉住。
    这个读书人就叫江向晚。
    他是附近私塾里的教师。
    周围的街坊邻居都认识他。
    对于绝大多数街坊邻居而言,江向晚是个外地人。
    因为江向晚的爷爷那辈才逃难到了洛阳。
    江向晚的爷爷逃难到洛阳的时候,拖家带口,一共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但到江向晚的爷爷好不容易在洛阳靠卖苦力能够定居下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两个儿子。
    那两个儿子当中,有一个儿子没有子女,江向晚的父亲也只是生了一个独子,就是江向晚。
    江向晚的父亲在洛阳的大河边当纤夫,却是供出了一个读书人。
    江向晚饱读诗书,在这一带相当有名气,教书也教得好,在周围这些街坊邻居看来,假以时日,他的贤名为上所知,一定是个当官的好材料。
    花了三代人才在洛阳站稳脚跟,而且在这些街坊邻居的眼里,江家那么多人口来了洛阳,结果现在只有这江向晚一脉单传,而且江向晚又算是外乡人,洛阳人要拼命,也轮不到他来拼命。
    他们不想江向晚死在这里。
    只是这一箭已经射了出去。
    嗤的一声。
    射出去的箭飞了回来,然后刺入了血肉之中。
    郑普观面色冷漠的抓住了这支箭,然后丢了回来。
    只是这支箭没有刺入江向晚的胸膛。
    因为在此之前,有一个男子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前。
    这名男子是一名挑夫。
    他来不及阻止江向晚射箭,但他第一个拉住了向前的江向晚,然后挡在了江向晚的身前。
    当这支箭没入他的身体,他整个身体微微后挫,他的口中沁出鲜血时,他却是强横的转过头去,看着江向晚叫道:“你回去!要拼命也轮不到你!”
    另外三个先前出声冲过来的人在此时扶住了这名挑夫,他们将江向晚夹在中间,几乎同时说道:“你是读书人,你爸好不容易把你培养成了有用的大才,你不能就这样死了。”
    “我们无所谓,洛阳有的是我们这样的力气人。”
    郑普观听着这样的声音,只是冷冷的笑了起来。
    他此时强烈的恶心呕吐的感觉稍微有些退去,他轻轻的咳嗽着,咳出喉咙里的酸水。
    他不管谁来送死,只要在这座染坊里,只要敢冲进这座染坊,或是停留在这座染坊里的人,都会被他杀死。
    “你们看不起我?”
    也就在此时,江向晚的声音响起。
    他是个读书人,平时不做体力活,所以虽然只是奔跑射了一箭,但他却有些气喘。
    只是他的声音十分平静。
    他的面色也十分平静,比周围这些人都更加镇定。
    “这怎么是看不起你?”三个将他夹住的大汉都是很郁闷,同时他们也很悲戚,因为他们看到那名挑夫马上就要死了。
    “我不管你们看不看得起我,但是若是我不这么做,我都看不起我自己。”
    他的声音继续平静的响起,“为人师,必以身作则。明大义者,才是大才大贤。我为师,这种时候便是我要教导我学生的时候。”
    “老师言传身教,学生才会记住该怎么做。”
    “我今日死在这里,便是给我那些学生最重要的一课。”
    “他们今后会知道,身为唐人,身为我的学生,在这种时刻,该怎么做。”
    “我爷爷是个猎户,这是他的弓箭。他和我父亲用了两代人的努力,才让我可以衣食无忧,才可以在洛阳教书。我岂能不尽力?”
    “放开我。”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硬生生的从三名大汉的包夹之中闯了出来,然后手持着弓箭,再次对着郑普观射了一箭。
    箭矢又飞了回来。
    江向晚依旧没有死。
    因为这三名大汉之中有两人及时的挡在了他的面前。
    或者说,在他射出一箭之后,就已经有两个人将自己当成盾牌,挡在了他的身前。
    郑普观依旧接住了这一箭,反手丢了回来。
    这一箭用力了些。
    被射中的那名大汉一声闷哼就倒了下去,再也发不出声音。
    但另外那名大汉却是转头看向江向晚,然后出声道:“我们没有读过书,道理我们不如你懂,但既然你确定这个时候该这么做,那我们也只能陪着你这么做。”
    “废话真多。”
    郑普观冷笑了起来。
    他随手折断了一根毛竹,然后将两段毛竹投了出来。
    毛竹呼啸着分别刺入这名大汉和江向晚的胸膛。
    这名大汉和江向晚倒下,死去。
    他们的鲜血在地上铺开。
    没有人退却。
    染坊里没有叫骂声。
    更多的人沉默的踩踏在黏稠湿滑的鲜血上,然后朝着郑普观逼近。
    “你们走开!”
    染坊外不远处的街巷之中响起绝望般的叫喊声,“为国捐躯是我们军人的事情,你们退开!”
    有许多军士赶到了,但是他们挤不进这个染坊。
    “我本来不喜欢杀人,但既然你们都想杀死我,那我就只能将你们全部杀光。”
    听着那些军士带着哭音的绝望般的叫喊声,郑普观却是冷冷的笑了起来,他走上前去,轻易的击飞了几个朝着他扑来的人,然后将江向晚手中的弓箭取在手中。
    ……
    “你说的果然很有道理。”战车上的王离看着染坊的方位,有些敬佩的对着身边的公孙岚说道:“你的确很了解这座城,很了解这座城里的人。”
    “只是有着共同的命运。”公孙岚说道。
    吕神靓微眯着眼睛看着染坊所在,道:“这座城里的人现在都感到了致命的威胁,都想要杀死郑普观,这算不算这座城里所有人的群体意志?”
    王离微微一怔,轻声道:“应该算。”
    吕神靓道:“这里是神都,大唐的国都,大唐是现在整个世界最强大的王朝,那神都的群体意志,可不可以看成是整个大唐的群体意志的缩影,可不可以看成是整个世界的群体意志的缩影?”
    王离微微的皱起了眉头,道:“也不是没有道理。”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吕神靓转头看向他,道:“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这个人想让我们看看群体意志和郑普观这样的人的对抗?”
    “有可能。”王离明白吕神靓的意思,“之前我和他说,群体意志才能决定这个群体的未来,现在他造成这样的局面,很有可能是想让我们看看,群体意志的力量在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会有什么样的用处。”
    吕神靓道:“这意思是他觉得郑普观肯定能赢?”
    王离道:“这只是我们的猜测,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这么想。”
    “那如果我们不插手。”吕神靓看着王离,十分认真的说道,“你觉得这座城的群体意志和郑普观,是谁能赢?”
    王离看着染坊所在,迟疑了一个呼吸的时间,然后认真的说道:“我还是坚持我之前的观点,我觉得这座城里的人能赢。”
    吕神靓道:“实力相差实在太远了。”
    王离点了点头,“这可能就是他故意想让我们看到的,可能他的意思是,他对于我们的修真界,也就像是郑普观对上这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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