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珠讷讷:“我倒也不急着再嫁……”
    “是不急,但看看总没事,万一便有中意的?”
    瑜珠笑了笑,一切也便随她去了。
    —
    因着要忙活皇后寿宴的衣裳与贺礼之事,瑜珠这几日也便没空再嘱托蔡储之帮她去找沈淮安。
    她同蔡储之一道去外头的成衣铺子中挑选衣裳。
    因为知晓是国公府的人,店家二话不说便将他们带到了二楼,自觉将最珍贵的成衣样式都摆了出来。
    瑜珠本只想挑几件简单素雅的,但蔡储之说什么也不让,与她道:“你如今代表的可是我们国公府的脸面,穿这几身,只叫人觉得我们国公府寒酸,边上那几件渌波的、青楸的,还有十样锦、檀唇的,颜色多明艳,定是极衬你,你多试试,到时进宫多带几身,还能换着穿。”
    她是进宫去给皇后祝寿的,又不是去选妃的,哪里需要这么多身换着穿。
    瑜珠听着蔡储之的话,默默摇了摇头,只告诉自己千万不要信。
    二人便开始了究竟是穿素色的还是艳色的冗长争执,争到一半,尚未分出个胜负来,楼下的掌柜便端着笑脸上来打断道:“二位少爷,小姐,楼下正来了两位岐山伯府的夫人,说是也想上楼来瞧瞧,不知可否挤一挤,行个方便?”
    瑜珠自然没什么问题,蔡储之耸耸肩,也没有定要占走人整层楼的癖好。
    遂不过多时,他们便能听见不远处的楼梯上传来几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嫂嫂这回刚进京,衣裳也来不及赶,这家铺子是我在上京知道的最为稳妥又可靠的,手艺有苏绣蜀绣等不提,料子也是蜀锦宋锦都有,二楼是极少有客人能来的,咱们今日可以多逛逛……”
    瑜珠正想再同蔡储之再争论争论自己究竟要哪几件,但听着身后姑娘家的声音,总觉得耳熟,手臂上各抱着几件衣裳回头,恰撞见上到二楼的武湘君与另一位妇人。
    难怪觉得耳熟,一瞬之间,她想。
    这位武湘君,可不就是当年最会嘲讽她是狐狸精的人了么?
    她淡淡地收回目光,突然有些后悔放她上来的这种决定,想要装作不认识她,却知道,已经是来不及了,武湘君必定也是见到了她。
    “江瑜珠?”
    果然,她不必回头,便已经听见武湘君用不可思议的语气喊:“你如何会在此处?”
    瑜珠没有回头,亦没有理她,只是决定不再同蔡储之争论下去,自己决定要了那几件素色的,将另一边手臂上挑剩的几件华丽的还给了一旁跟着的店家姑娘。
    “江瑜珠,你是在装看不见我听不见我吗?”武湘君见她不理睬自己,直接扔了自己的嫂嫂,站到瑜珠跟前。
    再看她对面坐的一副吊儿郎当贵家公子样的蔡储之,武湘君笑道:“原来外头传的是一点也不差,你把周家弄的身败名裂,自己转身投了鲁国公府做靠山,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真是活生生的扫把星转世……”
    “我是扫把星转世,你还每次相见都非得凑上来,也是稀奇。”瑜珠见躲不过,便平静地笑了笑,“见过嫌自己不够富贵的,倒没见过嫌自己太富贵的,世上又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
    “你……”
    时过半年,即便已经嫁了人的武湘君论嘴皮子也依旧不是瑜珠的对手,被她简简单单的两句话怼的哑口无言,只能站在原地生闷气。
    被她称作是嫂嫂的岐山伯大夫人走过来,柔声细语地问她是怎么回事。
    她便冷笑一声,道:“嫂嫂久不在京中,有所不知,咱们眼前这位姑娘,便是这几日京中盛传的,原先兵部尚书周开呈大人家的儿媳妇,如今鲁国公府的女儿。”
    岐山伯大夫人闻言,果然将惊奇的目光在瑜珠身上多逗留了会儿。
    武湘君也在这空当恢复过来,对着瑜珠继续冷嘲热讽道:“你别以为有五公主帮你说话,又请了一堆的人帮你做证,就能蒙骗住世上的所有人,将自己造的跟只多无辜的可怜虫似的。我前几日正去过周家,周家两位妹妹如今因为你的事,已经怕的连门都不敢出了。你如此的自私,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害的周家老夫人卧病在榻不说,还害的整个周家颜面尽失,女眷不敢出门,男人即便出了门,也尽数都是笑话,弟弟妹妹们一个个议亲全成了问题,而你倒是好,攀了鲁国公府的高枝,自己在这过快活的日子……”
    “我凭什么不能过快活的日子?”
    瑜珠忍无可忍,扔了手上的全部东西,直面着武湘君。
    “周家不仁,我难道还要对他们感激不尽不成?我难道还要事事为他们着想不成?女眷不敢出门,男人出门全成了笑话,难道不是他们咎由自取的吗?老夫人卧病在榻不能起,难道不是她做贼心虚,自己把自己气倒的吗?照武湘君所言,我是不是就该以德报怨,感激涕零地跪下来谢谢他们这么些年赠予我的一切,才是不自私,才是你口中的好女人?”
    “你……”武湘君脸色煞白,再次说不出一句话来。
    瑜珠却趁热打铁:“武湘君在要求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吧,遇到天生丽质比自己出身差的姑娘就刁难,遇到明艳的公主郡主却畏畏缩缩一句话都不敢说,恃强凌弱,欺软怕硬,难怪你爱去周家看那两个姑娘,原来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我下回请五公主帮我说话的时候,一定记住要她也多替武湘君美言几句,重点便讲讲你有多爱去周家,与周家那两位如今嫁不出去的姑娘,又有多相像。”
    “江瑜珠!”
    武湘君终于被逼到恼羞成怒,扬起手便想要照着瑜珠脸上来一巴掌。
    幸好蔡褚之及时赶上来,将她的手腕毫不留情地翻折过去,才免了瑜珠干净到赛雪的脸颊上留下一个通红的五指印。
    瑜珠没事,武湘君却是疼的嗷嗷叫。
    “蔡褚之!”她怒喊道。
    蔡褚之终于记得要松手,像扔什么脏东西似的扔开她的手腕,护在瑜珠身前,道:“武湘君下回不止嘴巴需要放干净点,手上动作最好也给我收敛一点,知道这是我鲁国公府的人,还这般不知礼数,是当我蔡家全家都是死的吗?”
    见形势不妙,一旁的岐山伯大夫人赶紧赔着笑上来道:“这便是鲁国公府的蔡三公子吧?多年未见,竟不知这般芝兰玉树了,今日是我家弟妹的错,我替她向二位赔不是了。”
    “赔不是要你赔什么?她自己是没长嘴还是没生手?”蔡褚之轻易不同人生气,生起气来,却也是轻易止不住。
    只见他嫌弃地睥睨着武湘君,道:“岐山伯大夫人有这样的弟妹,可实在是要当心,我这妹妹,可是后日要进宫为皇后娘娘贺寿的,武湘君今日这一巴掌要是真落了下去,后日带进宫到皇后娘娘跟前,岐山伯府,便要小心自己的后背了。”
    “是,多谢蔡三公子叮嘱。”
    岐山伯大夫人闻言,赶紧低头行礼,光自己低头还不够,还要拉着武湘君一道,向瑜珠同蔡褚之行礼。
    武湘君自然不愿,她的手如今都还疼着,凭何要向瑜珠行礼?
    可一旁的是她长嫂,出身是比她还高的功臣遗孤,她没得办法,只能憋着屈辱的眼泪,向瑜珠屈下了膝盖。
    瑜珠同蔡褚之相视了一眼,后者冲她挑了挑眉,也是在问她的意见。
    她便道:“我衣裳挑好了,我们走吧。”
    一看她便是要去拿素如月白的那几件,蔡褚之赶紧先一步弯腰,将方才她试过的所有衣裳都抱了起来,扔给掌柜:“这些全都要了,照着她的尺寸改一改,明日会有人来拿,银子照旧记在国公府的账上,月底去结。”
    掌柜忙点头应下。
    这一切都快到瑜珠根本来不及参与,只能蹙着黛若远山的眉毛,与蔡褚之道:“这许多都是日后根本穿不到的。”
    “哪里穿不到?只要你在国公府,日日都有的是这种宴席等着你。”
    蔡褚之边与她下楼,边与她说着话,说完才自己后知后觉意识到:“你要走了?”
    瑜珠点点头。
    “你为何这般突然就要走了?”蔡褚之跟着她钻上马车,两人打道回府。
    “可别说是因为我总拦着你不让你见沈淮安?”他喋喋不休道,“可我也替你传话了啊,每次你要我传话,我都替你传了,是他每回都不答应……”
    “我知道。”瑜珠忍了一路,终于忍不住笑了,“我知道你真的替我传话了,我也知道你是真的拿我当妹妹,事事都在为我着想,但是我们总归不是亲生的,是不是?”
    瑜珠望着他,抿出一个好看的浅笑:“我们都要有自己的日子过,国公府虽好,但我是江瑜珠,我不属于这里。”
    蔡褚之吸了下鼻子,没有说话。
    —
    皇后办的中规中矩,没什么还提的,唯一值得一提的,大抵便是瑜珠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褚贵妃。
    那当真是个极美艳的人,便说是艳冠四座也绝不夸张,满殿的命妇贵女,老的少的,年轻的雍容的,无一比的过她,无一美的过她。
    眼如波,眉似黛,随随便便露出来的一点肌肤都透着莹亮的白,身材婀娜,腰身纤瘦,一举一动,是层层宫装也遮不住的风情与妩媚。
    难怪,难怪可以凭一己之力兴起整个禇家,即便禇家败了,即便她无子嗣,也可以依旧稳居贵妃之位,为禇家尽最后一点力。
    瑜珠望着她,既赞叹她,却也憎恨她,心下熊熊燃烧的烈火烧的旺盛,叫她更加坚定了自己一定要亲手杀了褚长势的心。
    随着皇后寿宴的过去,瑜珠要离开鲁国公府的表现便渐渐越来越明显。
    关于她搬离国公府的事,后来沈夫人又劝说过几次,见仍旧是没用,便也不再劝说,而是变成了帮她一道将新家打理好。
    新宅子是和离时周渡给的那一所,距离国公府只有两条街之远,不论是地段还是环境都相当好,明明靠近闹市,在家却也听不到半点吵闹,颇有点闹中取静的意味。
    打理新宅花了几日,直到二月二十七这日,瑜珠才彻底同云袅搬进了自己的新家。
    新宅尘埃落定这日,沈淮安来看她。
    “喝一口吧?”他在门口提了一壶酒,怂恿着瑜珠。
    若是寻常,瑜珠定不碰酒,但今日已经是二月二十七,还有几日便是她该送褚长势人头落地的时候,她的确有点想喝一口,给自己壮壮胆,也叫自己好好放松放松。
    见她还在迟疑,沈淮安道:“姑母前几日来寻我麻烦了,你个小没良心的,要我帮你办事,还要对我恩将仇报,真是害苦了我。”
    瑜珠撇撇嘴:“难道不是事实吗?”
    “是事实。”沈淮安靠在她家宅子外墙上,痞笑着,“那你敢不敢再将所有事实都抖给我姑母听?”
    “嘘!”瑜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鲁国公夫人正在里头。
    “这会儿倒是知道害怕了。”
    沈淮安一手拎着酒,一手将她从宅子门口拉了出来,姿态暧昧地抵在墙上,“白日既然姑母在,我便不来了,今晚,今晚我来找你喝酒,如何?”
    夜里自然是不行的。
    瑜珠正要推开他,拒绝他,却察觉到巷子口有一道灼热的视线似乎正盯着自己,忍不住回头,居然见到了周渡。
    许久不见的他,手中不知道拎着什么东西,背着一身光,就站在巷子宽阔的入口处,静静地看着她同沈淮安,不说话,也不靠近,不知道站了多久。
    她心下一冷,想要推开沈淮安的手,不知为何,突然就成了攥紧他的衣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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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打一架
    我想娶江表妹
    看着瑜珠的动作, 周渡的眼神不免黯淡了些许,终于提着东西迈开步子,尽量叫自己瞧起来正常地走向瑜珠。
    “我听闻你今日乔迁, 所以过来看看。”他将手中的东西递给瑜珠, “这里头是几副新的对联, 还有一些字画,挂在家中方便观赏……”
    “周侍郎是忘记我当初曾说过的话了吗?”瑜珠不曾放开沈淮安的衣袖, 只是回头看着他, 微有不耐道,“我与你已经和离, 互相井水不犯河水, 我乔迁关你何事?需要你来看望我?”
    周渡知道自己没资格,但他也总还是想来看一眼她。
    只要一眼, 哪怕一眼, 知道她过的好,他便能觉得心满意足, 欣喜雀跃。
    可是今日来的不凑巧, 他失落的眼眸不禁低垂,看着她攥紧沈淮安衣袖的那只手,心下翻涌起的阵阵醋意酸涩地滚上心头。
    “表妹可别喊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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