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 整个龙沼村都没了手机信号。
    江初言的心沉沉地坠了下去。
    “我们需要医生。”
    江初言咬了自己一口,舌尖溢出来的血腥味和腾然而起的刺痛, 让他冷静了下来。
    他一字一句地冲着贺渊说道:“白珂这样的情况, 根本撑不到天亮。龙沼村人这么多, 这里无论如何也应该有卫生院吧, 一般来说村里应该也有医生才对。先把人叫过来进行应急处理,然后我们马上开车回城。”
    “这里没有卫生院。”可听到江初言的话后,贺渊脸色只有一片凝重,“……这里也没有医生。”
    “你在开什么玩笑——”
    “龙沼村的人身体都很好,他们很少生病,所以我从来没有在这里见到过医生。”
    贺渊揉了一把脸,喃喃说道。
    “不过我们可以去找布达措措,然后让他带我们去村巫。按照一般情况,村子里的巫师通常也有充当医生的职责。”
    听到这里,江初言也不再犹豫。
    “那我们就去找布达措措!”
    说完他就要往外走。
    “别,别去!”
    江初言还没有来及走出大门,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回过头时候刚好看到了徐远舟惨白的脸:“初言,你没听到么,晚上不能出去……晚上,是不能出去的……”
    他语无伦次地说道。
    “说不定,真的有水猴子。那个村长不是说了吗……他说晚上不安全。你看,白珂他就是被吃了,他,他被水猴子吃了……”
    江初言眉头紧缩,板着脸一把甩开了徐远舟:“都什么时候你脑子里却只有这个吗?白珂快死了!不找村长不找人来处理,他可能撑不到白天就死了你知不知道!”
    “可是,水猴子……天啊……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这里不对劲……”
    徐远舟整个人都瘫坐在了地上,双手抱头,仿佛精神病人一般一直在絮叨个不停。
    而江初言看着这样的徐远舟,胸口也是一阵一阵地发沉。
    “走吧。”
    贺渊越过徐远舟,拉了江初言一把。
    他将手里的手电筒递给了江初言:“虽然不知道白珂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大家同学一场总不可能就让他这么等死。布达措措应该也可以理解的。”
    虽然看上去是在跟江初言说话,可贺渊的目光却是落在徐远舟身上的。
    眼看着两人直接朝外走去,徐远舟还想再阻止。这下江初言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徐远舟,白珂状况这么差,我需要你冷静下来然后好好照看他——还有,待会你去把刘天宇也叫起来,让他跟着你待在一起。我们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安全起见,不要分开。”
    说完,江初言便头也不回地冲向了小楼外漆黑的夜色之中。
    “初言——别——”
    徐远舟嘴唇翕合,喉咙里艰难地溢出了最后的劝阻。
    而就在此时,即将离开平台的贺渊却猛然扭过了头。
    男生的头颅一百八十度转向身后,浅色的瞳孔直直地对准了徐远舟。
    徐远舟身体猛然一弹,双眼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眶。
    他惊恐万分地看着贺渊,整个人抖得宛若筛糠一般,无论他怎么张开口想要尖叫,嘴里却像是堵了东西一般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嘘——”】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贺渊用嘴型无声地说道。
    男生那带着浓浓恶意的笑容,灿烂如花。
    嘴角越咧越开,几乎要划到耳朵之下,露出了雪白而尖锐的牙齿,还有深红色的细长舌头。
    说时迟,那时快,下一秒,贺渊便将头扭了回去,一个跃起跳下了高高的平台。
    徐远舟用手捂着嘴,只能大口大口倒抽着冷气。
    刚才……
    他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贺渊,他到底是什么?!
    *
    深夜的龙沼村有种让人难以呼吸的凝滞与压迫感。
    没有风。
    没有虫鸣。
    甚至就连那些劣质的灯油在一栋栋吊脚楼下灼灼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都没有,像是所有的声音都被黑暗车体吞噬了一般。
    空气很潮湿,在他们睡着的时候似乎确实有下雨,村中纵横交错的小径上泥巴被雨水融化了,踩上去又粘又滑,简直就像是踩在沼泽中一般。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晚上的龙沼村跟白天的村落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这里好像变得更大,更复杂,那一栋一栋挤挤挨挨靠在一起的吊脚楼,就像是某种巨大的怪物一般屹立在黑暗中,正悄无声息地凝视着脚下两个闯入夜晚的人类。
    江初言死死咬着牙,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太过于心慌意乱。
    “这边——”
    贺渊一直拉着江初言的手,一脚深一脚浅飞快地朝着布达措措家赶去。
    幸好也有他的领路,不然江初言怀疑自己在找到布达措措家前就已经迷路了。
    不过,站在布达措措家楼下时,江初言才惊诧地意识到自己可能根本没法去村长家拍门——他瞪着两米多高的平台,彻底傻眼。
    为了防水猴子,一旦到了天黑龙沼村的村民就要把楼梯收上去。
    唔,好像刚才他们出门时忘记叮嘱徐远舟收梯子了……
    一个念头飞快地闪过江初言的脑海,但下一秒就被他完全抛之脑后,因为他眼看着贺渊面不改色,一个助跑就直接跳起双手直接勾在了平台边缘。
    男生的腰腹骤然用力,以强悍到不可思议的核心力量骤然拱起身体,然后翻身踩上了平台。
    “初言,来——”
    随即他趴在平台上,朝着江初言伸出了手。
    江初言也没有犹豫,将手递给了贺渊。然而,就在他被贺渊拉上去的那一瞬间……
    “哗啦——”
    好像有什么东西,擦着他的脚踝一闪而过。
    江初言的心跳猛然间快了一拍,可等他爬上平台再回头往楼下看时,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那些悬挂在平台下不停摇晃的悬灯,以及它们落在地上的影子。
    等等,影子?
    江初言的目光在地上的影子上凝滞了一瞬。
    因为光源在脚下的缘故,江初言的影子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地上。
    但现在,正对着江初言,一道人影正一动不动地贴在地上。
    就像江初言在盯着它看一眼,它似乎也正在盯着江初言。
    江初言死死咬住嘴唇,惊恐中他无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脚后跟被凹凸不平的平台木板一绊,江初言身体摇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而等他在强忍着心慌靠近平台边缘张望时,几秒钟之前出现的那道影子已经消失不见了。简直就像是江初言产生了幻觉一样。
    “砰砰砰——”
    身后传来了贺渊用力敲门的声音。
    “布达措措,开门,我们有人出事了!”
    “砰砰砰——”
    “布达措措!”
    ……
    江初言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然后,他也跟上了贺渊,开始用力拍起了布达措措的门。
    然而,如此差的隔音,如此安静点的夜晚,无论他和贺渊怎么敲门怎么喊人,小楼里依然一片死寂毫无动静。甚至就连附近的那几栋楼里也安安静静的,连隔窗问话的人都没有。
    江初言愈发觉得不对。
    好奇怪,一切都好奇怪。
    在情感链接如此紧密的乡村,真的有人会做到如此冷漠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吗吗?还有,布达措措真的可能睡得那么死,这么大动静都不起来?
    “怎么办?”
    江初言看着悄无声息的门扉,难掩恐慌地问道。
    “为什么他们不开门……”
    “不知道。”贺渊转头望向江初言,神色中充满了无奈,“看样子只能来硬的了。”
    “硬的?”
    江初言还没有来得及问什么叫“来硬的”,就眼睁睁地看着贺渊后退两步,然后一脚蹬向了面前木质的大门。
    厚实而高大的木门在贺渊的脚下发出了刺耳的尖叫,连续几下之后,江初言敏锐的听到了木料断裂的声音,是门后的挡门条,被贺渊硬生生直接踢断了。
    “嘎吱——”
    门缓缓地开了一条缝。
    门内一片漆黑。
    即便是如此大的轰鸣声,布达措措的家里,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江初言的背后窜过一阵冷意。
    手中的汗水浸湿了手电筒把柄。
    “贺渊。”
    他不受控制地攀住了贺渊的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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