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生病的时候,他难道没有希望过自己不是孤儿,希望有人能成为他的亲人,替他承担生活的重担?
    “我,我可能,确实许过愿。”
    李秀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子。
    “外婆一直跟我说,那就是我的哥哥,所以有的时候,我真的希望,我能有个哥哥,我能够躲在他的庇护之下,只需要专心读书,不用再管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不知不觉,少年的脸颊上闪烁起了湿漉漉的泪痕。
    “可是,我不是故意的。”
    而徐老师看到李秀此刻的表情,眼底顿时浮现出一抹了然之色。
    “你不要有什么负担,红大人这种东西就是很狡猾的。就算你是无欲无求的高僧,跟那种东西待久了,心中也会生出许多妄念。李秀同学,你就是一个普通学生,想要有个完整的家庭,想要好好读书,这就是很正常的嘛,所以你完全无需自责。”
    徐老师连连安慰着面前的少年。
    可是李秀的眼泪却并没有止住,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无意识在心底许下的愿望,最后会酿成这般的苦果。
    徐老师其实一直在努力的安慰他,也没有把话说得很直白,但李秀毕竟不是一个蠢货,恰恰相反他,足够聪明,所以哪怕只有只言片语,他也猜出来了——正是自己想要亲人,想要有人保护自己的愿望释放了红大人。
    李秀抽噎一会儿才抬起胳膊肘拼命用袖子擦干了眼泪,他深呼吸了好几下,强迫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哭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李秀哑着嗓子问道。“难道就没有像是林正英那样,可以克制妖魔的人吗?这个世界上一定也有那么厉害的大师吧……”
    听到林正英的名字,徐老师微微一愣,表情凝固了
    “啊,其实徐老师可能比林正英还厉害呢。”
    就在此时,乔阳急急忙忙地在一旁替徐老师解释了起来。
    “你少看一点那种老式鬼港片,林正英什么的都是虚构的,真到了现实里还不见得有我老师厉害呢。”
    乔阳其实脸色还是有些发青,他一边拼命给自己灌热水,一边努力替徐老师辩白道。
    只可惜听到这句话,李秀明显迟疑了一下。
    而他还没有来得及应声乔阳又急急忙忙地开了口。
    “这次翻车主要就是缠着你的那个东西,真的太奇怪了,特别凶!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凶的东西。而且也太诡异了,不怕真火也不怕朱砂,甚至还能上我的身,夺我的神,一般的邪祟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嘛……就算是当初在肖家的那个东西,顶多也就是超控一下尸体。根本不至于像是现在这样,简直就是百毒不侵,水火不入,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着说着,乔阳的声音里也染上了浓浓迷茫。
    “我都没想明白,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李秀同学,你到底给它供奉了什么,怎么它就这么厉害了?”
    就在乔阳嘟囔个不停的时候,徐老师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男人立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但就是这么一眼,徐老师脸色就变了。
    “徐老师?”
    “发生了什么?”
    徐清河一瞬间没控制住情绪,整个车里气氛骤然变得紧绷。车厢里另外两人眼巴巴地望向了徐老师,声音里也染上了一丝惶恐。
    然而这一次就算是淡定如徐老师,也没有办法强撑精神假装无事发生了。
    毕竟发消息来的人是正是他的同门。
    而通讯软件此刻正在不断重复播放从殡仪馆那边转录下来的监控视频。
    模糊不清的镜头正对着一间停灵用的房间。
    徐老师一眼就认出来,这正是李秀外婆停灵用的那间。当时李秀还在住院,外婆的后事都是由徐老师帮忙操办的,而此时,在监控镜头下,外婆的棺木却在无人碰触的情况下一点一点地被推开了。
    紧接着,一个脸色青灰的老太太,直挺挺地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老人的眼睛灰白一片浑浊。
    殡仪师在给老人整理仪容时,在她脸上铺了厚厚一层粉。在监控下,老人的脸看上去格外白。
    死去已久老太太身体微微抽搐着,然后,身形僵硬地棺材里爬出来。
    隔着镜头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在落地时候,老人的脚后跟,高高地抬了起来。
    老人就这么僵硬地朝着房门外走了出去,消失在了监控摄像头的拍摄范围外。
    ……
    如果不是监控镜头上飞快跳动的时间轴,眼前的这一幕简直就像是那种灵异电影里刻意剪出来的恐怖镜头。
    可是手机屏幕前的徐老师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根本就不是拍出来的恐怖镜头,那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李秀的外婆,尸变了。
    平日里最淡定最温文尔雅的徐老师在看到这一幕时候,终于也骂了一句脏话。
    “我这个猪脑壳……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找到李钰的骨灰?原因非常简单。
    在七娭毑临死之前,也许是出于自愿,也许是被鬼魂的力量所蛊惑,她将李钰的骨灰,藏在了自己的身体里——是的,她吃掉了李钰的骨灰。
    “难怪它变得那么凶——”
    短暂的失态之后,徐老师立刻就想通了一切。
    原本红大人之所以可以在外界活动,无非就是靠着被供养的骨灰作为载物。而现在,它终于有了一具肉身。
    “像是这种邪祟,一旦有了肉身就等同于聚形了。有了形它就很难再被无形的驱邪符咒什么的打散了——”
    想到这里徐老师的背后渗出了一层冷汗
    “不行,李秀,不能让你再待在这里,医院里的阴气太重了,你那个鬼哥哥对你执念那么深,不会这么轻易的放你走。那东西肯定还会再来找你。”
    一边说着,徐老师一边急急忙忙地拧紧了保温杯,然后发动了车子,就要带着李秀离开。
    此时李秀也从徐老师的低语中意识到了情势紧急。
    已经饱受惊吓的少年脸色也是一片惨白。
    “方乾安。”
    就在这时,李秀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另外一个男生的脸。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侧乔阳的袖子,急急忙忙的问道。
    “如,如果红大人变得这么厉害了,他除了找我,会不会还会去找方乾安?当初,就是方乾安把我带走的……”
    听到李秀的追问,徐老师的动作僵住了。
    *
    “叩叩叩——”
    方家位于大厦顶端的复式豪宅内,苏阿姨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敲了敲紧闭的房门。
    可是敲了许久,房间的年轻主人却始终未能开门。
    “小方啊……”
    苏阿姨盯着纹丝不动的房门,脸色变了变,终于难掩心中的担忧,隔着门冲着房里喊道。
    “赌气归赌气,饭还是要吃的呀,你都已经好多天没吃饭了,再这么饿下去会出问题的!
    就这样又敲了好一会儿门,终于,那扇门缓缓打开了。
    一个男生出现在门后。
    “别敲了,我没赌气。”方乾安揉了揉头发,疲倦地冲着门外的女人说道,“就是不小心睡过去了。”
    “哎哟,乾安啊,你这是这么搞的?”
    苏阿姨看到方乾安,一口气还没松下来,目光就对上了男生衣摆处殷红的血迹。
    她惊慌地问道。
    方乾安被她提醒后才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衣摆,愣了一会儿后,他才硬邦邦地回了一句:“……不小心流了鼻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几天不都是这样吗。”
    “流鼻血怎么也不换衣服,真的是吓死我了。”
    听到这个解释,苏阿姨这才身形放松了一点,嘴里嘟囔道。
    方乾安确实有这个毛病,从小到大经常流鼻血,说是因为鼻粘膜里血管脆弱的缘故。不过苏阿姨也知道,如果不是小时候就被打,方乾安也不至于落下这么一个毛病。
    嗅着从男生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苏阿姨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那不管怎么说你现在也是要补身体的时候,刚从医院出来呢,吃点东西吧,别赌气了。”
    她劝道。
    “苏阿姨,你拿走吧,我只是没胃口而已,不是赌气。”
    方乾安一字一句地说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明明是一张极为英俊的脸,这时候瞅着就像是罩了一层塑料面具似的。
    而在他身后原本奢华舒适的房间早已是一片狼藉。
    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已经被砸掉了,甚至包括两个人拖都拖不动的沙发还有实木的书桌。
    墙上铺设的软木板也像是被发狂的野兽刨过一般露出了内里的水泥底。到处都是打斗后留下来的痕迹,整个房间里现在要说起来,一件完整的家具都没留下来。
    苏阿姨越过方乾安的肩头看着房间里一切,神色愈发苦涩。
    谁又能想到,目光所及之处,这宛若伊拉克战场一般的惨状,竟然仅仅只是因为,方乾安向方成科索要手机未果后造成的呢。
    其实这么多年来,苏阿姨一直都是在心里偏向方乾安的。
    她看得清楚,方乾安那个老爸,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再有钱也不是一个东西。
    可是……
    经历了几天前的那件事后,就算是照顾男生这么久的苏阿姨,难免也对方乾安产生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谁家的孩子发起狂来,需要专门的医护人员打镇定剂。
    而且好几个牛高马大的保安冲上去,差点都没按住方乾安。
    要知道方乾安那个时候都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最重要的是……
    当时苏阿姨躲在房间角落,无意间瞥到的那双眼睛。
    方乾安当时的眼睛里,好像有两枚瞳仁,挤在同一个眼眶里。
    苏阿姨也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可是那天晚上她回家却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整个人更是怕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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