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在马车上不发一言,只在分岔路口伸手点一点。
    车帘勾起,好让他看着前方指路。
    “到了。”白止终于听见他稚气的嗓音,一个急停,男孩向前扑到了他的背上。
    车子停稳,小孩便立马分开,自主跳下了车。
    “多谢先生。”他转身朝白止行礼。
    心中那股预感愈发浓厚,白止叫住了背影。
    “小朋友,能去你家讨口水喝吗。”
    男孩愣了一下,又弓身道:“请。”
    “回来啦顺子,今日这么迟?”一个农妇从身后进屋,将炒菜端上桌,看见白止顿住,“这是?”
    “下学晚,送阿巧回家,认识了先生送我回来。”
    农妇立马热情地招呼,“原是这样,您是林嬷家的吗?”
    白止挥挥手,“啊,不是,在下想来村中定居,先结识了林嬷。”
    “不嫌弃的话,在这里吃个晚饭吧,多谢送我们家顺子回来。”
    “那...感激不尽。”
    三人坐一桌,家中并无其他人。
    白止看向农妇,她的年纪不像是祖母之辈,然而当顺子的娘却绰绰有余。
    “您祖上都是本地人吗?”他内心踌躇后问出口,又欲盖弥彰加了一句,“想问问您有没有多余的房屋可以租给我。”
    “对啊,我们家祠堂就在村口,往上几十辈都在这小地方。房子的话是没有了,你要找,我可以帮你问问去。”
    “真的吗?”他表现出兴奋的模样,又仿若思及不合适,“多谢,但是...还是不劳烦了,您管孩子也辛苦。”
    “嗐,顺子就是村里大家看着出生的,虽然不爱说话,但大家顾及我一个人带孩子辛苦,对他都可照顾了。”
    白止听完这话肉眼可见地失落了些。可他还不能全信这话中真假,看向男孩。
    但萍水相逢的他们又有什么义务要向他多作解释呢。
    饭桌上安静下来,三人静静吃着。白止很快便拜别,住进了村头的旅馆。
    慢慢来,他告诉自己,既然已经找到了这里,就绝不可马虎半分。
    小道尽头,光影乍亮,入目竟是一座座雄伟的宫殿。
    秋日,听起来就是金黄的季节,眼前处处却是规整森严,乌墨的底色中没有一丝色彩。
    夏葵见她怔愣,抬头看了看。
    白榆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这是哪...”
    夏葵仿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责,惶恐地捂嘴惊呼了一声。
    “姑娘,奴婢错了,咱们回去吧。”
    白榆置若罔闻,向前迈出了步子。
    夏葵跟上去扯住她的袖子,声音急得几乎要带上哭腔,“姑娘!姑娘!陛下知道了会杀了我的!”
    她的脚步再次顿住。
    “陛下是谁?”
    夏葵语无伦次起来,不知该如何解释。
    “我要去看荷花。”白榆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无比,“现在。”
    “姑娘...”
    “我不会让他动你的。”
    两人避过来往宫人的耳目,白榆将路过的所有宫殿名字都记了下来。
    多可笑啊,明日就是他们的婚期,那这一切是否要这个时候破碎呢。
    这里的荷花池,已经是离瀛华殿最近的一处景观。
    夏葵叫她不要错过的,原就是这样一片残败的晚荷。花瓣枯黄,花枝折乱,映日余晖下,倒真有几分秋日的萧瑟。
    她讥讽地轻笑一声。
    夏葵在一旁压低了头不敢说话。
    池中央的白玉桥上行了两人,其中一位装容贵气,边上的应是她的侍女。
    白榆与她隔空对望,她不知道那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此,就只是看着她,在脑中记下她娇丽的容颜。
    对面的人似乎认识她,在斜阳里会心一笑,而后示意侍女扶着朝她走来。
    “这位就是沉姑娘吧。”
    “你是...”白榆看向夏葵,她还是低着脑袋。
    “这位是吴夫人...”对面的侍女出声,却被那人打断,她依旧盈盈笑着,脸上有一双月牙。
    “明日就是册封大典了,我虽与沉姐姐共事一夫,但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一起服侍好了陛下才是真的。”她拉起白榆的手,“我们以后也要好好相处,多多来往啊。”
    共事一夫。
    这四个字就像烙铁一般重重在白榆的心头烫下刺痛的印记。
    吴若宜作惊讶状,“呀,忘了姐姐失忆的事了。”
    见对方不语,她继续道:“在狱中该有多苦才会到失忆的地步啊,真是可怜了姐姐。说来都是我父亲不好,做事太过莽撞。”
    她自责又惋惜地叹了口气,望向白榆的眼底,“不过,若是没有陛下的默许,折磨姐姐的人怕是也不敢做出此等残暴之事。”
    亲眼瞧见白榆的眼底愈来愈红,她的眉头骤松。
    此刻,思绪翻江倒海向白榆的脑海涌来,她猛地从吴若宜掌心抽回手。
    与想象中的歇斯底里不同,她只是狠狠瞪着双眼,而后愤然转身离去。
    一群宫人聚在瀛华殿门前,屏息贴耳听着里面的动静,焦心地怕错过里面的一丝呼吸。
    明日大婚,照理来说新郎新娘需回避,因此白榆不许贺景珩今晚再来,他也早早吩咐了宫人看顾要事。
    只是她将所有人挡在了门外。
    白榆静静坐在墙角。这里幽静,又有处依靠,还能给她些安全感。
    他说过他没有别人。
    那次醒来后,贺景珩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清晰翻涌出来,拂过她的记忆。脑中千光万影闪过,只觉得眉心刺痛。
    昏暗潮湿的空气中一鞭一鞭又朝她挥来,她被铁索绑着手脚,被人拖着走。
    “你说不说!”又是一鞭。
    “啊——”她发出凄厉的惨叫。
    门外闻声骚动起来。
    “姑娘!”“出什么事了!”“我们进去吧,真出事了可担待不起啊。”宫人们七嘴八舌。
    要她说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白榆抱着脑袋颤抖起来。
    招供,是招供,那些人想让她招供。
    招供什么呢...
    白榆痛苦地扭曲五官,紧紧揪住自己的发根,想借此让自己打起精神。
    脑袋一阵眩晕,手指失了力松开,掌心留下的是一撮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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