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鸣终是穿过宫墙,皇帝驾崩的消息从宫中灯柱上挂满的白布和永盛殿阶前长长的黑毯开始,向他的社稷告知他的离去。
    曾经张灯结彩的东市西市,如今也如墨染,只剩黑白。
    街上却并不冷清,东城那条林立着达官显贵门第的长街日日都热闹无比。
    睿王殿下当上了摄政王之后,就像是手握一本死亡名单,这一片区无论是大贵小官,一日一日一家一家消失在这座繁华之地。
    老百姓们本不敢靠近,可这样的时日多了,倒也压不下好奇,茶余饭后都以此当做笑谈,今日又有哪个欺压过民众的官老爷被抄了家,明日又会是哪个仗势欺人的主儿得到清算。
    曾经的这宅那府,现下一片狼藉,有放不下家中金银财宝的,便被拖家带口一起丢出了府门,在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下无地自容。
    “就是他,上个月还强逼我们那片铺子交保护费,可算是遭到报应了。”人群窃窃私语,看着从里面扔出来整箱整箱的宝贝,都觉大快人心。
    这些都是先帝留下的余孽,他只讲制衡之理,却不论制衡之道。卖官敛财,在贺知朝的眼里都不算大罪,唯一能让他花费心思的,只有权势能威胁到他的地位之人。
    通俗讲来,他只在乎这江山是否名为贺知朝,国土的每一寸是否都冠上了他的名字,社会社稷是否能维持下去,其余的,便无足轻重了。
    远不止于此。贺景珩做的最重要的决定,便是恢复了那些在前朝党争中一夜之间安上莫须有罪名而被屠了满门的家族,还了他们一个“寿终正寝”。
    檄文昭告天下,讨结党营私之徒穷凶恶极。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他还留着柳家,只是将柳愈驱出了核心。
    按理说,在父亲过世后不久,就开始清算他的部下和那些前朝旧事,怕是会落得个不敬不孝的口舌,而贺景珩却丝毫不在意。
    大局既已在手,那些老顽固怎么想,都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他的父亲都能将祖父的朝堂抽干换血,那他又何尝不可。
    贺景珩揉了揉眉心,叫旁的人点起了灯。
    他抬头看了看透光的窗户,最近的天总是这样,欲雨不雨,却阴森森的潮湿不已。
    “长珏。”
    “在。”
    “把那卷宗案拿来。”
    “是。”
    他心照不宣地知道那是什么。
    在宽匣中放着厚厚一迭宣纸,只有一张写满了字迹。长珏拿至桌前。
    那是付姨娘生前的口供。
    贺景珩本只是草草看了一眼确认它还在,可当他将目光移至画押的指印上时,只一瞬就发觉了不对劲。
    他双手抖了抖那张纸拿到近前,仔细端详起字迹。读至中间,他拍案而起,将殿中下人都吓了一跳。
    “殿下?”长珏也紧张起来,上前一步询问道。
    “出宫,去东市。”
    “出什么事了吗?”
    “备车!”贺景珩瞪他一眼。
    “是!”
    自从带着包袱入宫侍疾,他便没再离开皇宫半步,如今民间的景象,已经与记忆中大相径庭。
    此时节特殊,他的身份更加特殊,本不便随意出宫,只得换上轻便简洁的衣衫。
    贺景珩没扶伸过来的手臂,径自跳下车,愣在了门前。
    他熟悉的那间首饰铺,也不若别的那样贴了封条,现只剩一片荒芜。
    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他冲进店里,灰尘呛得人直咳嗽。
    “咳咳咳...”
    “殿下!”长珏跟进来,看见这副光景也怔在原地。
    “查...给本王查...”他紧咬牙关,脸侧不停抽搐着。
    先是付姨娘的口供被暗中掉了包,若非他对着那张纸看了千遍万遍,还真发现不了其中蹊跷。
    再看到这般景象,一切动机都有了解释。
    有人趁他心无旁骛处理烂摊子之机,偷走了他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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