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眸,鼻尖微酸:“我怕他们知道真相后难过,更怕他们觉得我不是他们的孩子……”就不要我了。
    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家,很想要这些亲人。
    “那就不告诉他们。”蔺贺捧住他的脸,轻轻擦拭他微红的眼角,“你来当他们的孩子,就是对大家都好的办法。”
    许嘉年:“要是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蔺贺温声说:“你不是一直扮演得很好吗?就算以后被他们发现了,你还有我和岁岁,有我们的小家。”
    许嘉年吸吸鼻子,掌心贴住他的手背,声音带着鼻音:“你越来越会说情话了,蔺先生。”
    蔺贺勾起唇角,亲吻他的鼻尖,“跟你学的,小先生。”
    *
    两人回到许嘉年的房间,躺在床上又说了很多话。
    许嘉年和他说自己的父母,说可爱的妹妹,说自己以前画画有多厉害,老师对他寄予厚望,本来是要出国留学的。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渐低,在蔺贺怀中睡了过去。
    蔺贺默默将怀中人抱紧,一个人消化今天得到的信息。
    作为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成年人,他的第一反应是怀疑许嘉年是不是因为哪里生病,产生了记忆错乱,毕竟穿越这种事,实在是不可思议。
    可……许嘉年提到的那些经历那么详实深刻,逻辑清晰,一点也不像病变衍生出的错乱记忆。
    而且,他宁愿相信许嘉年来自异世,也不希望他是生病了。
    只是……怀中人的灵魂如果真的来自异世,他要怎么做……才能留住他?
    许嘉年做了一个好梦,梦见自己的父母和妹妹给他过生日,恭喜他找到了爱人,告诉他许家人就是平行世界他们,会代替他们做他的家人。
    妹妹仰着头对他说:“哥哥,这次换我做姐姐,我保护你。”
    “嗯。”许嘉年在梦里红了眼眶,笑着与他们道别。
    他还梦见了原主,那个笑得很甜的少年。
    “我已经和我的家人一起迈向新生活了,这个世界就留给你啦。”原主对他说,“要对我们的爸爸妈妈和姐姐好哦。”
    许嘉年哽咽:“谢谢,我会的。”
    “还有那件校服,麻烦帮我还给周锴,再替我说一声谢谢吧。我已经不需要它了。”
    许嘉年微笑:“好。”
    许嘉年看着他挥挥手走远,梦境的边缘,许父许母和许嘉媛等待着他,旁边还有一个年轻的男人,伸出手牵住了他。
    许嘉年弯起唇角,枕着这个美梦入眠。
    他醒来时还有些怔愣,回想着那个梦,眉眼就忍不住弯起来,抬眸就见蔺贺盯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的。
    “怎么了?”他诧异地问。
    蔺贺仿若松了一口气,将他抱进怀里,“没事,就是担心一觉醒来……你就回去了。”
    许嘉年揽住他的腰:“不会的,我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蔺贺微讶,听着他把梦境叙述完,沉默片刻,才问:“叔叔阿姨……对我满意么?”
    许嘉年笑起来:“满意啊,满意得不得了。”
    蔺贺跟着笑起来,不安了一整晚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
    一天后,周锴接到通知,到经纪公司谈明年的行程规划。
    “快点快点。”经纪人在门口等他,急忙道,“今天是刘总亲自跟你聊,关系到你明年的资源,我们得提前去会议室等他。”
    周锴戴着墨镜,默不作声,脚步倒是加快了一些。
    “周先生。”
    一个中年男人从大厅等候区走过来,喊住了周锴。
    “你是?”经纪人打量着他,能被保安放进来的,肯定是登记过身份的,也不像粉丝,没准有正事。
    中年男人低声道:“我是蔺总的司机。”
    周锴一愣,拧起眉头:“蔺贺?”
    经纪人担心周锴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连忙挤出一个笑:“不知道蔺总找我们家周锴有什么事?”
    中年男人将手中的手提袋递过去,“我受蔺总的爱人嘉年少爷的嘱托,来归还一样东西。”
    周锴眉头皱得更紧,经纪人帮他接过袋子,“这是……校服?”
    中年男人对周锴说:“蔺总和嘉年少爷让我向您转达谢意,感谢您多年前对嘉年少爷的帮助,这些年嘉年少爷待您好,就当是报恩了。蔺总希望您自重,从今往后不要再打扰嘉年少爷。”
    周锴扯过那件校服,看到属于自己的姓名牌,模糊的记忆顿时涌入脑海。
    不记得是初二还是初三的一个雨天,他将校服披在头顶冒雨跑回家,遇到一个摔倒在路边水坑的小孩。
    小孩也就六七岁的模样,穿着隔壁附属小学的校服,在他面前重重跌了一跤,书包都摔了出去,趴在地上哇哇直哭。
    他上前把人扶起来,抱到最近的商店门口避雨,“别哭,你爸妈呢?放学没来接你?”
    小孩的头发都被打湿了,黏在白嫩的脸蛋上,抽抽噎噎地说司机叔叔还没来。
    他心道原来还是个小少爷,长得这么可爱,也不怕被人拐了,便问他:“记得司机或者爸爸妈妈的电话吗?”
    小孩点头,报出一串号码。他那时学校不让带手机,就拜托商店的老板帮忙打了电话,告诉对方家长小孩的位置。
    回头就见小孩因为打湿了衣服瑟瑟发抖,嘴唇发白,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就把自己校服给他披上。
    小孩还娇滴滴地嫌校服也是湿的,气得他捏了捏他的脸蛋,说:“给你披一下就不错了。”
    他赶着回家,就拜托商店老板看着小孩,自己跑进了雨里。
    身后传来小孩的声音:“哥哥!你的衣服……”
    周锴记得自己当时回头摆了摆手,小孩清澈的眼神与许嘉年的眼睛渐渐重合……
    他猛然回过神,蔺贺的司机已经转身离开了。
    他攥着手中的校服,咬紧牙关,眼眶泛红。
    难怪……
    难怪许嘉年总是满心满眼地对他好,不计较他那么明显地索取和利用,原来只是小时候一次举手之劳,就让对方记了那么久,十倍百倍地对他好。
    可他一次次的利用消磨掉了对方的好感,对方肯定觉得小时候遇见的那个哥哥学坏了,变成了一个很糟糕的大人吧。
    所以对他彻底失望,希望彼此不再打扰。
    “周锴?”经纪人看着一滴泪珠从他脸上滑落,诧异地瞪大眼睛。
    周锴摘掉墨镜飞快擦了下脸,重新戴上墨镜,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将校服收进袋子里,走向电梯的方向。
    一周后,暴瘦憔悴的周锴被经纪人塞进心理医生的诊室里。
    周锴缩在椅子里,消瘦单薄,两颊凹陷,如行尸走肉一般填完测评表,心不在焉地回答了几个问题。
    见心理医生收回测评表,周锴突然哑声问:“我真的有病吗?”
    心理医生微顿,很多人都会这么问。
    周锴:“有没有可能……我没病,只是一个纯粹自私的混蛋?”
    心理医生微讶,轻声细语地引导他和自己交流,“为什么会这么想?”
    周锴沉默。
    心理医生换了个问法,“这样想,会让你觉得……更好受一点吗?”
    周锴默了一瞬,摇头:“不会……但我也不应该好受。”
    心理医生温声说:“没关系,可以尝试和我说说,医生的作用就是帮助你好受一些。”
    “……我没办法好受。”
    周锴垂着眸,沙哑的嗓音中藏着隐痛,“我想向那个人道歉,想弥补,想求得原谅,可他并不需要……而且我发现自己想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些。”
    “我还是那么自私,仿佛他只要原谅了我,我就能说服自己,我也没犯什么大错。或者我只要再自私无情一些,能够做到完全不在乎他,我也不会痛苦。”
    周锴抬起眼,眼神一片灰败,却还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所以你看,你也没有办法帮我。”
    “因为,不管我是不是因为有病才做错事,对他的忽视和伤害都是不可挽回的。”
    “我不配得到他的原谅,也没办法对他完全不在意,所以没资格好受。”
    周锴给自己下了“诊断”,起身走出诊室。
    心理医生怔住,第一次见这么清醒地自我批评的人。
    “怎么样,李医生?”经纪人推门进来,“他情况还好吗?”
    李医生说:“抱歉,接触时间太短,我没办法给他确切诊断,但……”
    经纪人见他欲言又止,急道:“我是他的合作伙伴,需要知道他的情况才能帮他。”
    李医生说:“根据你之前的一些描述和刚刚的测评,高度自我,过分在意外在形象,追求他人注意却忽视他人感受,不为他人考虑,与人交往时经常出现不适当的性诱惑或挑逗行为,都是表演型人格障碍的突出表现。”[注]
    经纪人脑袋一懵,“人格……障碍?”
    李医生:“不一定,他的情绪比这一类的患者稳定冷静很多,还有一些不符合这类问题的表现,所以情况可能更复杂一些,需要进一步诊断,你尽量劝他再来一次吧。”
    而且李医生感觉,对方好像在放任自己处于“难受”的状态。
    清醒着痛苦的人,越是知道让自己好受的办法,越没办法好受起来。
    可能痛苦对他来说,才是一种自我安慰的手段。
    *
    许嘉年不知道梦里见到的原主是不是真的,但和蔺贺商量过后,还是决定把校服还给周锴。
    蔺贺说交给他办,许嘉年正好不想和周锴打交道,就同意了。
    所以他也不知道,蔺贺交待自己的司机,一定要强调让他自重,从今往后不要再打扰他们。
    不过,许嘉年就算知道也不会介意,还会觉得蔺贺干得好。
    倒是有一件事让他很好奇,悄悄找到许嘉媛问:“周锴以前和蔺贺有过节吗?怎么感觉他在节目一开始,有点针对蔺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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