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题时间颇为紧张,辰时开考,日暮时便要求交卷。
    而考试地点为府学讲堂。
    林天逸和沈长林同为甲一班学子,自然在同个讲堂参试,并且,林天逸恰好坐在沈长林的左边。
    发试卷的间隙,林天逸看了沈长林好几眼,他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最终实在摁捺不住内心的狂妄,道:“若云兄,你觉得这次能得第几?若云兄是去年院试案首,若名次不佳,恐怕要贻笑大方了。”
    沈长林整理着自己的文具,淡淡看了林天逸一眼,想激将他乱他心态?没那么容易。
    “飞羽兄,先关心你自己吧,瞧你成竹在胸的样子,不考头名说不过去吧?”
    府学里人才颇多,林天逸再狂妄,也没脸大自信到一定能考第一的地步,被沈长林噎了一顿,他很不服气,正要反驳,恰好考官发卷子路过,见林天逸蠢蠢欲动似要说话,低声训斥一句。
    “开考了,诸位学子禁言。”
    林天逸讪讪闭上嘴。
    边上的沈长林深吸一口气,不再理会他,而是静下心来,让自己进入应考状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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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备秋闱. ◇
    ◎岁月雪泥鸿爪◎
    试卷很快便发了下来, 第一部 分的试贴经,其实就是诗词默写,考的是记忆力和基本功, 共有六道,其中四题出自四书五经, 另两道稍偏门,但都在沈长林的知识储备中。
    他放匀呼吸,提笔悬腕, 一笔一划的仔细应答着, 不过小半个时辰,六题全部作答完毕。
    接着,便是试帖诗了,只见题目是——
    【神仙排云出】[1]
    诗的下句是,但见金银台,因此韵脚是台字,这是一首游仙诗,沈长林想了想, 写道。
    【今我不思蜀, 驾风向蓬莱, 海上云霞灭,烟涛出芙蓉……】[2]
    沈长林先是延续了题目的荒诞烂漫, 接着虚实结合, 抒发了自己的理想, 写完后他通读几遍,检查立意、对仗、韵脚都没有问题之后, 誊抄到了试卷上, 这时只剩下最后一道题目, 策论了。
    策论是本次考评的重点,题目是——
    【安民治国之道 】
    沈长林暂且搁下笔,一边活动手腕一边思索,这个题目可以说相当宽泛了,只要读过几年圣贤书背过几篇经典策论的人,恐怕都能引经据典,洋洋洒洒的写下一大篇,但想要不落俗套,脱颖而出,还是得下一番苦工。
    要剑走偏锋,独树一帜吗?府考那次,沈长林用的就是这个方法,但现在回首看去,不过为独特而独特,有为赋新词强说愁之嫌。
    于是这一回,他准备扎实答题,从游学所见所感入手,写出一番切身所感。
    这时室外报时的铜钟敲响,提醒学子们现在已是巳时四刻,离天黑还有三个半时辰左右。
    钟声落,沈长林明显感觉考场内的同窗们集体慌乱了一下,纷纷加快了答题速度。
    不过,沈长林提前估算过,答试贴经用大半个时辰,试贴诗一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写策论,他答题节奏控制的很好,并没有慌张的必要。
    着急忙慌,反而容易出错。
    因此沈长林没有急着提笔,而是先在心中打腹稿,胸有成算了再下笔不迟。
    旁边的林天逸答的很顺畅,他奋笔疾书,文思泉涌,洋洋洒洒几乎没有停笔,连正午送进考场的饭菜汤水都没碰,他要赶紧写完,做头一位交卷的学子。
    交卷早排名前,只有这样,他的才名才会在景安城中传扬开。
    林天逸用余光打量着沈长林,见他迟迟未曾动笔,心中不免得意。
    这小子嘴舌是伶俐,可答起题来不照样吞吐结巴,什么狗屁小三元,那是没在考场中碰着他,这半年他拜在王先生座下,所学甚多,而这小子整日闲游,荒废学业,就算这次自己不是第一,名列前五应当无忧。
    而沈长林嘛,林天逸讥讽一笑,必定明经白蜡,是垫底的命。
    林天逸心里在想什么,沈长林不知道,也不关心。
    他一心扑在策论腹稿上,待午饭吃罢,腹稿也打的差不多了,沈长林喝了几口清水,用棉帕擦了擦嘴角,正欲提笔作答,就见旁边的林天逸举手示意,唤监考官来收试卷。
    林天逸竟提前三个时辰交卷?
    他的这个举动不仅惊呆了同考场的学子,连监考官罗学训都惊讶了,罗学训平日便对林天逸颇为欣赏,不禁好心提醒:“飞羽,交卷时辰还早,再检查一遍方稳妥。”
    林天逸微微一笑,高昂着头:“不必了,一气呵成岂不妙哉?”
    “不错,不错。”罗学训亦是天然带几分骄傲的人,在他眼中,林天逸这样的人有敢为天下先的气度,他很欣赏。
    林天逸得意洋洋的走出了考场,准备寻一家酒楼提前庆贺一番,沈长林看他的背影一定充满了羡慕吧,临出府学前,他这样想到。
    对此,沈长林没有羡慕,他反而觉得林天逸挺傻的,就算文思泉涌先答完题目,检查一番又如何呢?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只一闪而过,沈长林没功夫在意旁人,他要继续答卷了。
    黄昏渐渐降临,收卷的钟声敲响,诸位考生停笔交卷。
    沈长林站起来揉了揉手腕,随着大部队走出考场,他站在考场门口等待了一小会,今日是贺青山的生辰,诸人约好了要找家实惠清净的小馆子,一起为贺青山庆生。
    沈玉寿和赵悲煦先到,接着是贺青山孙舒阳,还有其他几位学子,一行七八人,踩着夕阳出了府学,往饭馆走去。
    路上,诸人自然谈论起本次考试,大家都觉得不难,但要答的出彩也不容易,考试已结束,深谈也没必要,大家讨论过后,将注意力放在去哪儿吃饭上。
    “去城西吧,那边饭馆多,价钱也实惠……”
    “好久没吃烤鸡了,今日点只来尝尝吧。”
    正所谓冤家路窄,沈长林一行人走到一家饭馆前,正好碰上了林天逸,林天逸身后是与他交往密切的万永珺。
    二人盯着沈长林一行人,眼含讥诮,似乎有一肚子挑衅的话要说。
    沈长林沈玉寿还有赵悲煦彼此交换着目光,很有默契的选择了无视,今晚的主要目的是为贺青山庆生,实在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扫兴。
    幸好贺青山尚不清楚沈长林他们与林天逸不睦,否则以他的性子,非当场和这位鼻孔朝天的小林公子对呛。
    这样能挫一挫林天逸的傲气,但没必要,沈长林懒得和这种人纠缠,多接触一刻都让他觉得不舒服。
    “这家馆子不错,闻着饭菜的滋味很香,咱们进去吧。”
    沈长林说罢,一行人欣然同意:“就这家吧。”
    “……”
    做好了舌战群儒的准备,并预备大获全胜的林天逸就这样被忽视了,沈长林甚至都没看他一眼,凭什么!这个乡巴佬穷小子哪里来的底气,竟如此嚣张。
    万永珺和沈长林他们并无过节,但他搭上了林天逸,交上了一个富贵朋友,出身普通的万永珺还是很有眼力见的,只要是林天逸讨厌的人,他会表现的比正主更讨厌此人。
    “这群人整日结伴而行,叽叽喳喳,哪里有一点读书人的文雅气息,咱们读书人的脸,都叫这些浅薄之人给丢尽了。”
    林天逸冷哼一声:“什么读书人,也配。”
    万永珺急忙接话:“啊,也对,就是一群乡巴佬,就算念过几年书,认了几个字,也不配为读书人。”
    听见这话,林天逸心里才稍微舒坦了些。
    一行人走进饭馆,找了一处临窗的位置落座,点菜期间,贺青山后知后觉的抬脸道。
    “方才在门口遇见的两个人,似乎有些面熟,是府学的同窗吗?”
    赵悲煦道:“倒也不算。”
    沈玉寿也学会了损人:“算我也不认。”
    看着贺青山满头雾水的样子,沈长林忍不住大笑起来:“管他呢,寿星公,快点菜吧,我都快饿瘪了。”
    “好好好,我也饿极了,店家,我们要一只烧鸡,一盘虾饼,一打春卷……”
    考评过后,府学的学子们照常上课,成绩要五日后才公布。
    开年考评是府学一年中最重要的考试,除学长学谕,各先生教授阅卷外,还会请衙门里的学官参详,若知府得空,还会将优秀答卷呈到知府面前过目。
    “既考完了,便不再多想,安心上课便是。”
    许先生没将这次考评放在心上,老师的心态会影响到学生的心态,沈长林沈玉寿以及赵悲煦彻底丢下要考好名次,为先生长脸的想法,每日轻松上课。
    出成绩这日,恰逢许先生一至交好友抵达景安,此人学识渊博,许先生带三位小弟子前去城外接风,心想若好友能看上小徒的资质,点拨几分,对他们而言将是不小的收获。
    沈长林一行人坐上马车,晃悠悠的往城外去,春日里草长莺飞,微云风遥,好不惬意……
    而府学中,尹直学正在带人粘贴本次考评的成绩排名。
    林天逸清早起来便有几分紧张,尹直学粘贴成绩后,他摁捺着性子没有去看,考得好,名次前,自有同窗前来贺喜,但等了一刻钟预想中震惊四座的场面没有出现,他便有些坐不住了,摇着一柄竹骨扇,故作镇定的到榜下来看。
    打眼一瞧,沈长林的名字赫然列在第一排第一位,他竟是第一?
    沈长林得了第一的消息如当头棒喝,予林天逸迎头痛击,他强撑着在红榜上搜寻自己的名字,第二排最末,第四十二名。
    这个成绩在甲班学子中还算过得去,在甲一班中则稍稍有些丢人,林天逸不服,急忙去看沈长林的答卷,凡考评,学生们的答卷都会粘贴在榜,以瞻公正。
    而沈长林是第一名,他的试卷自然贴在最前,十分好找。
    若前一刻林天逸对这次考试的公正还有质疑,认为沈长林不过一时侥幸,那么下一刻,他心服口服,边上一位同窗也在看沈长林的答卷,边看边念学官们的评语。
    “试贴经一字未错,字迹清隽,可为优,试帖诗对仗工整,立意雅正,可为优,策论层次分明,针砭时弊,可为优,三场全优,沈长林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啊!”
    万永珺考了第一百零一名,他成绩本就普通,但名次这般落后还是出乎意料,没来得及为自己伤怀,看见林天逸在旁边,他赶紧走上前贬低沈长林抬高林天逸。
    “飞羽兄切莫感伤,这一切只是偶然,下次考评,你必能超过那个乡巴佬……”
    “璞如住口,让我静静!”
    万永珺这次拍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林天逸黑着脸,不客气的叫他闭嘴,然后快速离开人群,找了个清净地方反思。
    林天逸虽目中无人,自恃才高,但他四岁开蒙,受名师调/教,是有几分鉴赏力的,他看得出沈长林无论是诗赋还是策论,都高自己几筹,这不是偶然也非运气,是实实在在的能力。
    正是他看得清楚这一层,因此,他格外挫败。
    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许先生的好友名叫柳瀚卿,人称青空先生,是本省学政杨敏然之同年,曾是翰林院编修,后致仕云游,如今亦是大乾名流。
    老友在城外碰面,相谈甚欢,许先生向柳瀚卿介绍了自己的三位弟子,沈长林等人规矩的行礼拜见,不过,青空先生的反应十分冷淡,微一颔首,并未多言。
    回城的路上,包括接风宴,这位青空先生只当沈长林等人不存在,只和许先生叙旧清谈好不热闹。
    沈长林等人略有些尴尬,许先生特意带他们前来,明摆着是引荐,青空先生反应冷淡,便是看不上他们的资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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