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霍二公子想对谢某说什么呢?”
    “……谢相大人,”夜芒低声说话,“你对霍皖衣再好,你也得不到他的心。他没有真心,只有野心。终有一日,你会因为对他太好,而死无葬身之地。”
    最后一字落了尾音。
    天边骤然惊雷。
    作者有话说:
    谢相:就这?
    夜芒:????
    第109章 隐意
    “死无葬身之地?”
    这声音随着突然而来的雷声响起,谢紫殷带着笑意反问他:“我难道不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么?”
    四年前,渭梁河边,他便是那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人了。
    夜芒怔了怔,立时接话:“你竟然还记得,那为什么还要帮他?”
    谢紫殷道:“谢某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倒是霍二公子,你与谢某之间的关系,似乎还不足以分享秘密。”
    夜芒深深看他一眼:“没想到堂堂丞相也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虫。”
    “霍二公子的这句话,谢某愧不敢当。”
    “不是我说你,谢相大人,你现在的身份可不比当初,新帝信任你,给了你无上的权势、地位。你本可以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夜芒确实不懂得谢紫殷的想法。
    世上太多人为权势、名利争斗,算计得头破血流,为达目的,出卖亲友知己,背信弃义。
    就好比当初的霍皖衣。
    那也是为了名利地位不择手段,连身边的人都可以舍弃。
    在夜芒看来,如若自己坐上谢紫殷现在的位置,能可呼风唤雨、只手遮天,岂不是天下间第一得意事。
    而与之相较的,则是如今的谢紫殷,半点儿也没有权倾朝野的样子。
    夜芒说的话便是他自己所想的。
    然而谢紫殷却道:“谢某如今,也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亦或者,霍二公子以为,谢某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这番话倒是出乎夜芒的意料,他惊道:“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谢紫殷问。
    “你若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那霍皖衣为什么还会和忠定王纠缠不清?你连霍皖衣都掌控不了,你还能掌控别的?”
    ——言语如此犀利,却也不是夜芒不想活命,而是他性格使然,自幼如此。
    且他今日当街拦路,便是为了在谢紫殷的心中种下一颗种子。
    待来日吹风生芽,谢紫殷再想起霍皖衣的种种事迹,难免不会想起今日的谈话。
    也是抱持着这种想法,夜芒才会如此直言快语,好似他就是个一心为谢紫殷着想的人罢了。
    谢紫殷脸上笑意不减:“那依霍二公子来看,谢某要怎么做,才算是掌控了霍皖衣?”
    夜芒道:“让他不敢做出任何有悖于你所思的事情,这才是真的掌控了。谢相大人,你好歹是一朝丞相,莫不然你从未想过?”
    “哪里,”谢紫殷叫停了轿子,轻声道,“谢某只是觉得霍二公子还不够了解谢某。”
    “……什么?”夜芒愣怔。
    谢紫殷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专注认真,又意味深长。
    “你怎么会以为,霍皖衣所做的事情,有悖于谢某所思呢?”
    “……你、你的意思是——”
    夜芒睁大眼睛。
    他一瞬间想起很多自己打听到的那些消息,但他现在才醒悟过来,已是太迟。
    落了轿,夜芒被侍卫从轿中直接拖了出去,按倒在地上。
    而此时此刻的夜芒却不挣扎了。
    他只是缩在地上,冷声发笑:“哈哈……哈哈哈哈……我、我知道了,他完了!他完了!哈哈哈哈哈哈……再得意,也就是如今得意了……太好了……霍皖衣,我要在阴曹地府里等你!!”
    在他的阵阵狂笑声中,轿子又再起轿前行。
    谢紫殷放下轿帘,只留下一句淡不可闻,却冷淡至极的话语:“废了他。”
    辞别高瑜,出了王府,霍皖衣迟疑片刻,还是往相府走去。
    这桩事来得急也消失得太快。
    若其中没有几个推手,流言消散绝非如此轻易。
    实则自从那次之后,他们之间少有相见。
    霍皖衣想,若是谢紫殷不想见他,那他们确然没有多少机会相见。
    因为谢紫殷有千万个道理不见他。
    而他想要从这千万个道理中得到一次允肯,绝非易事。
    秋时夜也寒凉。
    霍皖衣避开了长街人群,转而去了另一侧的偏门叩响门扉。
    寻常时候解愁都会在这里候着。
    她是相府的仆婢里最接近谢紫殷的人,诸多事务,她亦知晓。
    这偏门不是真正的偏门,因为在不知秘密的人眼里,它只是一扇小门罢了,但在知晓它作用的人眼中,它便如同是个密室的暗门一般。
    他叩响了门,解愁的声音就隔着门扉传来:“……是谁?”
    霍皖衣答:“是我。”
    解愁不会错认他的声音。
    是以门内静了片晌,解愁才道:“……奴婢需得先问过相爷。”
    得了霍皖衣的应答,解愁又匆匆赶往书房。
    没过多久,那扇小门被从里面拉开,露出解愁的脸。
    解愁道:“霍大人请进。”
    她不可再唤他“夫人”,因为如今的霍三元便是霍三元自己。
    那个所谓的霍皖衣,如今是缠绵病榻,再无人得见的相爷夫人,却不是新科状元。
    流言四起时,解愁也为此担忧过。
    但现在的霍大人是清清白白,担忧尽去的同时,解愁也意识到有些事情已悄无声息地改变。
    譬如霍皖衣的身份。
    她在前方引路,停在书房门前,低头让步。
    无需通传,霍皖衣踏入书房,等解愁轻手轻脚将门关上了,也公事公办般低头施礼:“……见过相爷。”
    谢紫殷抬起眼帘看他。
    “霍大人怎么不在刑部忙着为旁人洗冤翻案?”
    霍皖衣道:“臣来见相爷,是有一事想说。”
    他们好似一瞬间就陌生了起来。
    谢紫殷摩挲着扇柄,道:“何事想说?”
    霍皖衣答:“臣是来谢过相爷相助的。”
    “本相何时相助过霍大人?又是何事相助?”
    “何时何事,相爷心知肚明。臣亦知晓。”
    谢紫殷道:“如果是你我都知晓的事情,那为何本相不知晓?”
    霍皖衣道:“相爷说不知,那便是不知。但臣以为相爷知晓,所以臣还是要谢过相爷。若无相爷从中运作,这桩事哪里能这般迅速收尾。”
    这番话说来,好似恭维谄媚。
    然而他们之间从不曾有过这些东西。
    霍皖衣一句话落了尾音,谢紫殷深深看他片晌,道:“左右也有忠定王爷为你收拾残局,你谢过他,再来谢我,也不怕得罪了人。”
    “真要得罪,那也是两方都得罪。领情这种事,领一方是领情,两个都领便成了结仇。”霍皖衣道,“只不过臣不怕结仇,只怕相爷连臣想要领情,都不允领情。”
    谢紫殷道:“如此说来,若我不承认自己有相助于你,便是我害了你,让你没能如愿领情?”
    霍皖衣道:“臣不敢威胁相爷。”
    “而我认为你是在威胁。”
    “……这般,相爷想要臣如何赔罪?”
    烛光之下的扇骨莹润泛光,折扇被谢紫殷叩在桌上。
    这声轻响低不可闻。
    谢紫殷淡淡道:“夜色深了,留宿一夜再走罢。”
    ……
    解愁候在卧房门前许久。
    天色蒙蒙亮时,霍皖衣才拉开房门,鬓边发红地走出房间。
    解愁已然不知该如何应对其中关系。
    她一直在看霍皖衣的神情,以至于霍皖衣觉察时,便看见一双有些呆滞的眼睛正直直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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