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魂索命的疑案,原来并无冤魂作祟,而是人为。
    那尸身无人认领的原因,竟是因为与他相识之人,便是真正的凶手!
    案情布告天下之时,百姓们攒动人头,守在布告栏前交头接耳。
    “真没想到啊,这一群人居然活生生把人给吓死了!”
    “嚯,你们看这上面写的,他们想的法子,可不是要把人给吓死……”
    “亏得他们还是相识之人,做事竟如此心狠手辣。”
    “那也说不准,不是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声音字字句句传至酒楼上,好似惊起涟漪一片,杯盏内的醇酒摇曳生漪。
    莫枳倒坐在椅中,骨头不似骨头,打着哈欠道:“所以现在没有人会再来要你的命了么?”
    “想要我命的人何止这些,他们不过是沧海一粟,几粒尘沙,远不是全部。”
    莫枳应着声儿,抬起眼帘看向他:“说起来,这群人也是够疯的。就因为别人听到他们谈话,就想发设法害死别人,直接将人吓死了。活像有着深仇大恨一样,甚至还将之毁容……”
    “因为恨我便是这群人唯一想要的。”霍皖衣道,“他们活在仇恨里,自然只想看到自己想要的。”
    他倚着椅背,双手拢在袖中,低垂着眼帘,正有枝影从窗外打入,映衬着他霜白的肌肤,将秾艳眉眼叠出一层浅淡的花影。
    这分明是秋天,却也还是有花枝绿叶挂树探窗,似是夏季。
    莫枳问:“你就不害怕?”
    “怕有什么用,他们想尽办法要我的命,难道我还能未卜先知躲过去?”
    “让谢相大人给你几个武林高手都不成?”
    “天下间哪儿有武林高手。自三百年前不识卷被毁,世间就再无第二本绝世秘籍。”
    霍皖衣懒声说罢,又道:“他们有心杀我,却被汤垠坏了好事。早知是如此,我何必费心神去想他们究竟是要借此警告我。”
    “也是,霍美人,你说你,聪明是聪明,谁知道啊,想了这么多反而是白想,事情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原以为凶手在回府的必经之路上摆下一具尸体,是为了警告自己。
    可不曾想,在罗志序的审问下,竟审出个出人意料的结果。
    那具尸体不是为着警告他,反而是个确然无辜的书生,好心好意收留了这群恶鬼,却没想到他们竟要暗杀新科状元。
    这群恶鬼得知书生知晓了此事,干脆不做不休,暗地里算计着要如何取人性命。
    书生半夜闻声,顿时吓得心疾发作,含恨殒命。
    若不是因汤垠横插一脚,他们会在霍皖衣发现这具尸体时直接闯出来,将他一刀毙命。
    霍皖衣道:“这件事,我还要谢过汤垠,他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莫枳却摇了摇头,拉长音道:“不对啊……”
    “如何不对?”
    “你周围分明有谢相大人的眼线。”
    “那些人是眼线,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时时刻刻都保护得了我?”
    “那你就随便别人找你报仇?”莫枳挑眉,“霍美人,你是长得好看,但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心软的。”
    霍皖衣哑然失笑。
    莫枳又道:“要不这样吧,霍美人,你呢不如直接去找陛下,让他为你挑选几个个中好手护你周全。要是你不想呢,你就求求我,本公子别的没什么,就是钱多。我为你买几个身强力壮,懂些拳脚功夫的武夫,也还是能做到的。”
    “莫公子一番好意,霍某心领了。只是明枪易躲,暗箭也难防,我避得了一时,避不过一世。”
    他话音落下,莫枳忽而隔着桌子凑近些许,蹙眉凝视着他。
    霍皖衣问道:“怎么了?”
    莫枳道:“你不会心里存着什么死志,想着要死就死,无所谓罢?”
    “……怎么可能,”霍皖衣笑着伸手斟茶,“我很惜命。”
    “那就好、那就好。”
    莫枳放下心来,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扫了扫,忽而道:“展兄,他……去见那个什么陶公子,你……有把握吗?”
    “如果陶公子都对谣娘的毒束手无策,那我也没有办法。”
    “我也可以为阿展寻些绝世神医。”
    “莫公子有心,自己寻人便是,特意在霍某面前提上一句,是担心霍某不愿意?”
    “嘿嘿……”莫枳撑开扇面掩面而笑,掩饰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有话直说便是,霍某还不至于为这种事情记恨谁。”
    莫枳眨了眨眼:“他那个、那个……谣娘啊,这个姑娘要你的命,你都不恨她啊?”
    “可以啊霍美人,”莫枳一旦轻松下来就开始满口胡话,“你真是人美心善。”
    “人美心善?”
    霍皖衣简直要被他的胡言乱语逗笑:“我哪里人美心善,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莫公子还不了解?”
    莫枳道:“我确实了解你,但我了解的霍皖衣,就是挺人美心善的。”
    霍皖衣道:“既然说我人美心善,为何方才又担忧我会记恨谣娘,不愿意你为她遍寻天下名医?”
    “……啊,这。”
    “怎么,无话可说了?”
    莫枳一收扇子,赔笑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霍大人、霍美人,您就原谅本公子一点小小的小心机——”
    霍皖衣看他一会儿,继续倒在椅中,一边整理衣袖,一边道:“我不会恨他们。我谁也不恨。”
    “以前我还是有恨着的人……”
    霍皖衣说起这句话时,神色如有几分怅然:“当我手握权势,能让这份恨得到解脱时,我便亲手送了他们一份大礼。”
    “这件事我知道!”莫枳立刻举手回答,“你让他们被满门抄斩了——呃……”
    “现在才觉得害怕?”霍皖衣挑眉。
    莫枳道:“不不不,没有没有,他们、他们这个是自找倒霉。他们活该。嗯……霍美人还是、还是人美心善。”
    霍皖衣笑着摇了摇头,深吸口气,幽幽道:“我不想要谣娘的命。她这一生都是为了展抒怀而活,她要我的命,确实合情合理。我不愿怪她,也不想恨她。”
    “……因为她漂亮?”
    “因为曾陪在我身边的人,只剩下了他们。”
    作者有话说:
    罗大人也下线了,罗大人不会再上线了。
    看到不识卷三个字知道隔壁的就会发现,这篇文的世界观背景和用刀在一条线上。
    教主一己之力把武林直接从高武设定干到了低武设定,但有个人还在走高武路线,他是谁,我不说。
    玉生:你报我的身份证号码。  :嘿嘿嘿。
    第97章 求道
    玉牌被交到霍皖衣手中。
    这又是一日清晨,明堂殿人影渐多,然而霍皖衣已不用再留待于明堂殿内。
    ——新帝传令而至,调霍皖衣去了刑部。
    轰动盛京奇案的真凶被擒,几乎所有功劳都被算在霍皖衣的头上。
    罗志序书写奏折时,更是特意为他多美言了几句,诸多功绩加之于此,足可让霍皖衣从明堂殿离开。
    晴天日好,秋意浓浓——“正是你离开的时候。”
    谢紫殷如此开口,眉间朱砂夺目。
    霍皖衣深深看他。
    “我现在离开,也是谢相大人以为的好时候么?”
    谢紫殷挑眉:“本相不明白霍大人是什么意思。”
    “谢相大人……”他唇下温热,泛着些许红,衬得笑意温柔,“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然而谢紫殷却轻笑:“本相不需要霍大人给什么。”
    “也许相爷可以直接从我这里取走想要的东西。”
    “霍大人以为是什么?”
    “我不知道,”霍皖衣垂下眼帘,那抹笑意很快于唇边消散,“相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毕竟走出这扇门,我和相爷之间就不再是现在的关系。”
    直至此时,谢紫殷幽惘深暗的眸底才溢出两分笑意。
    那只手握在霍皖衣的掌间,将玉牌牢牢扣于他掌心:“霍大人,去罢。他日与我为政敌,可莫要手下留情。”
    霍皖衣低首道:“谨听相爷吩咐。”
    刑部与大理寺并在一处,长街穿行,霍皖衣赶在赵尚书来前到了刑部。
    赵尚书单名一个绝字,为人严厉,整个刑部在赵尚书的辖管之下井井有条,颇具风采,常受帝王褒奖,算得上是个很好的去处。
    他站在刑部门前,仰头端详梁上牌匾。
    晨光倾倒照来,尽数洒向他,映得青丝萦光,手中的玉牌犹如旋着一汪月光。
    赵绝从轿子上走下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他泛着光的身影。
    好似他站在光里。
    “……见过赵大人。”霍皖衣很快觉察到那双眼睛的注视,转身向赵绝行礼。
    赵绝道:“霍大人不必多礼。”
    “昔日一别,没想到霍大人还是顺应缘分来了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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