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高有能,便要为掌权者所用。这是亘古不变的规矩,亦是种道理。
    越是有才情智慧的人,越被看重,而这份看重之间,需要为此付出的代价不计其数,绝非付出一星半点儿就可达成心愿。
    梁尺涧生在梁氏,虽不及刘氏富贵,有着当朝丞相坐镇家族,却也是看过无数波谲云诡的险恶算计,更见过许多复杂人心,谢紫殷是个权臣,手段诸多,且足够心狠。
    正因为他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谢相有多危险,才会冒着危险来劝告霍皖衣。
    霍皖衣想,这位梁兄,实在是为人清正,是个彻头彻尾的君子。
    若是有朝一日被梁尺涧发现他和谢紫殷的另一种关系,不知这位君子的脸上该是个怎样的神情。
    他思及此处,失笑不已:“梁兄的劝告,霍某铭记在心。”他笑着答话,又道,“只是如果谢相强权压迫,霍某纵然想逃也逃不过。”
    梁尺涧道:“梁某会竭尽全力相助。”
    霍皖衣轻咳一声,偏过头去,忍笑道:“那霍某便期望着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
    强权压迫?
    与其说这些,不如说他只会被谢紫殷压着。
    作者有话说:
    梁神:谢相不是好人。
    霍美人:你说得对。  :关于梁神失恋的这件事。
    梁神:从此成为事业批。
    展某:放弃吧,你卷不过霍皖衣。
    梁神:?
    第65章 相心
    “霍公子请看……这幅《流萤春夜图》可是百年前的名家真迹,小可祖上珍藏多年,只为一等有缘之人……本以为百年过去会明珠蒙尘,没想到竟在这盛京让小可遇见了霍公子这样的人才。”
    说话的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也不顾周遭人的脸色神情,自顾自继续:“自知道霍公子连中两次头名后,这幅画便给小可拖了个梦,言称它流落世间,唯有才德兼备,绝妙无双之人才能成为他的主人。”
    他说到这里,情真意切道:“霍公子就是这个人啊!”
    “嘁——”身后传来声明显的嗤笑。
    “你笑什么!”那人捧着画怒目而视。
    “我笑你编故事编得假,”发出嗤笑的人毫不退怯地接话,“霍公子是什么样的人,难道凭你三两句花言巧语,就会相信这幅画是什么名家真迹?”
    “你凭什么说我的不是?!”
    “我凭什么?”此人转过身,从侍女捧着的托盘里取出一幅画卷,小心翼翼地掸开,得意道:“因为我的这幅《雪松图》才是真正的名家真迹,这是两百年前徐道子所画。至于你的这幅《流萤春夜图》么……我连名字都没听说过,可见并非是什么名家大作。”
    那人气得涨红了脸:“你胡说八道!这可是我祖上收藏许久——”
    “你祖上可要被你气死。”这人摇头晃脑出声打断。
    “你、你说什么!”
    这人道:“你祖上收藏的东西,你说送人就送人,可见你是个不孝子孙。呵……我劝你有心思还是好好儿把家里的事情做好,莫要学别人来送礼。你配么?”
    那人“呸”了声道:“你还好意思说我?都是来送礼的,你难道就比我高贵?”
    “诶……我送的是名家真迹,自然要比你高贵。”
    另一方站着的人影不由接话:“你们送的东西都不如我送的。”
    那捧着画卷的公子哥转头看了过去,神情不悦道:“你送的是什么,能胜得过我?”
    这人身穿黑衣,眉眼冷峻,虽然遮住了脸庞,却还是不掩他的英挺面容。
    他站立于厅堂间,笔直似一束松柏。
    暗卫十一道:“我奉命前来,赠给霍公子一件奇物。”
    “奇物?”
    “什么奇物?”
    “不要在这儿说大话了!”那公子哥嗤笑,“除非你送的是什么龙眼凤羽,否则哪一个算是奇物?”
    暗卫十一瞥他一眼,不置一词,只抬手招呼着随行的婢女送上礼物。
    那奇物也被放在托盘里,呈到霍皖衣面前。
    周遭的人嘴上再不屑惊奇,也还是伸长了脖子来端详这究竟是什么奇物。
    暗卫十一冷声开口:“此物乃我家公子精心为霍公子准备。”
    说罢,他直截了当揭开那片红布。
    “这、这是……”
    “好一尊白玉莲座!”
    “快看,那莲座边角环绕的,莫不是夜明珠?”
    “……真是好大的手笔!”
    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响起,暗卫十一眼神平静,不见丝毫得意。
    霍皖衣蹙起眉心。
    暗卫十一道:“霍公子放心,您担当得起。”
    霍皖衣的目光凝在他身上片刻:“你们公子还有话要说么?”
    暗卫十一恭敬道:“公子说……待霍公子高中状元,他会再赠一份厚礼。”
    这座还算偏僻的府邸热闹了许久时候。
    等霍皖衣将最后一位前来拜访的人送走,闭门谢客,天色都已昏沉变暗。
    如果他身在世家大族,反倒不必经受这么多人的巴结。
    因而仅是平时的身份,就已为他杜绝了许多本可以不必接受的巴结。
    他紧紧关上大门,正要离开,门扉却又忽而被敲响两声。
    霍皖衣道:“若是前来拜访在下,还请明日再来,如今天色已晚……”
    “我来拜访不可么?”隔着一扇门,熟悉的声音柔柔传来。
    霍皖衣一怔,拉开大门迎着人进来:“相爷怎么来了。”
    谢紫殷今日着了身素衣,仙风骨秀,如琼玉白枝,他被霍皖衣迎进院中,先回身闩好了院门,方道:“这处府邸应当是我为霍大人买下的,地契房契还放在我这儿,难道我不该想来便来么?”
    霍皖衣眨了眨眼:“……相爷说什么都是对的。”
    他答得有几分乖顺意味,引得谢紫殷看了他一眼,霜白的折扇落在颊侧拍了拍。
    谢紫殷道:“话说得好听。”
    霍皖衣道:“其实我一直说话都很好听,难道相爷不觉得么?”
    谢紫殷笑而不语,执着折扇从他颊侧一直向下,滑过肩颈,没入衣襟里。
    那把折扇将衣襟挑开,露出两道凸起的锁骨。
    “……相爷想做什么?”
    谢紫殷眉间的朱砂痣微微皱起:“你不知道我想做什么?”
    “就算知道,也要问过相爷才是真的知道。”
    谢紫殷笑了笑:“我听闻忠定王爷遣人赠了你奇珍异宝?”
    “听闻?”霍皖衣状似讶然,“什么传言会传得这么快……再者说,前来赠物的人可只字未提自己是忠定王的手下。”
    迎上谢紫殷幽深双眸,霍皖衣侧眸浅笑:“相爷在我身边留了多少个眼线?”
    “一个……”谢紫殷慢慢道,“还是两个呢?”
    折扇将衣襟拨得更开,谢紫殷探出手来,食指勾缠上他的腰间系带,歪着头又道:“也许是三个四个……?”
    他们贴得越来越近,霍皖衣心头跳了一瞬,没能避开谢紫殷的吻。
    幽寂的小院里,他像乘风而行游的雀鸟,明明天空无垠,却似被束缚翼翅,无处可去。
    烛灯在黑暗中被火折子点亮。
    懒懒靠着床榻,谢紫殷把玩着那盏忠定王赠来的白玉莲座。
    霍皖衣就在他身侧昏昏欲睡,颈间痕迹凌乱:“若明日就是殿试,我这幅样子怕是见不了人。”
    “本相做事很有分寸,”谢紫殷调笑般接话,“就算见不了人,霍头名不也还是会被钦点状元,成就本朝第一个三元及第?”
    霍皖衣的声音轻了些:“……连相爷都这么说了,看来这状元之位我不想要也得要了。”
    他明明是另外的意思,谢紫殷却好似不知道般,问道:“你不想要么?”
    “……想要。”他嗓音发哑,别过头去,半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
    谢紫殷顺手丢下那盏莲座,靠下去与他贴近,轻声道:“高瑜和你说过什么?”
    “相爷是在问什么?”
    “你们交情平平,就算相见也谈不出什么,可他偏偏要赠你奇物,做得要说光明正大,却也还是遮掩几分,说他畏缩隐藏,偏巧我的眼线又什么都能看到。你说——”谢紫殷的声音温温柔柔响在他耳侧,“我该不该向霍大人求一个答案呢?”
    霍皖衣只觉得颈后一片泛痒,他睫羽颤动,被谢紫殷从身后搂住了腰。
    “忠定王想要我和他联手。”
    “联手?”谢紫殷沉吟道,“他以为你重回朝堂就能左右整个朝局?”
    霍皖衣道:“听忠定王的口气,他应当还有些势力留在朝堂上,虽说没有多大气候,却还是能起一些作用。”
    谢紫殷轻笑:“那他与你联手,想要对付的人是谁呢?”
    “……谢相大人明知故问?”霍皖衣反问。
    谢紫殷懒懒的语调里透出些许无辜:“我怎能是明知故问,我派遣出的眼线又不能跟着霍大人走上马车,我又从何得知这场秘密谈话究竟谈的是什么。”
    霍皖衣顿了顿:“忠定王与我联手想要对付的第一个目标,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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