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现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霍皖衣嗤笑开口,尾音冷得像是会凝结出霜冰。
    “那你就来要我的命啊!”孟净雪吼道,“你灭我满门,就留下我的命,就是为了折磨我吗!”
    霍皖衣道:“我哪里折磨你?我何曾折磨过你?孟净雪,我当初不杀你,是因为陛下不要你的命,也许是他想要你来杀我,所以他不要你的命,却不是我霍皖衣不要你的命,也不是霍皖衣要你满门的命。这个道理,我已经对你说过很多次,你却一次也不听。”
    孟净雪咬着牙不语。
    霍皖衣一字一顿向孟净雪发问:“就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我就要为了你,不要我的命吗?”
    作者有话说:
    霍皖衣:不公平。  :哪里不公平?
    霍皖衣:我的情敌是救命恩人,谢相的情敌是要命仇人,这有可比性吗?
    谢相:你哪儿来的情敌?
    陶公子:啊对对对。
    第15章 旧曲
    霍皖衣到底没有要孟净雪的命。
    他自认与孟净雪之间谈不上谁对谁有亏欠,谁需要还谁的债,他们比之陌生人还要更陌生一些。
    若是以前,他们也至多是有过几面之缘,说过的话大概加起来也不足百句。
    唯一不同的事情。
    不过在于孟净雪曾经向他说过:“喜欢”。
    只是喜欢这种东西最没有用。
    无论当时的霍皖衣有没有爱上谢紫殷,他对于爱情这两个字,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多感觉。
    孟净雪对他说喜欢时,他只反问:“你喜欢我什么呢?孟公子。”
    彼时孟净雪说:“霍大人风采出众,卓然众人,这都是我喜欢霍大人的理由。”
    霍皖衣便轻轻发笑:“你看到我过得风光,又是否看到我被人厌恶恐惧的地方?”
    孟净雪是有几分诚意的,对上他的眼睛,孟净雪说:“我看到了,但我不怕。”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
    霍皖衣对这样轻飘飘的一句回答毫不动容。
    他只是看着孟净雪认真的神情,嗤笑着应话:“是吗?可你迟早会怕。”
    于是孟净雪也真的怕了。
    他没有给任何机会,以雷霆手段替帝王完成了任务,数罪并罚,将堂堂礼部侍郎关入天牢。
    孟净雪得知此事,趁夜闯进了霍府,站在院中向霍皖衣厉声质问:“你凭什么这么做!”
    霍皖衣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回答了。
    他对这些事情总忘得很快。
    一个人的心里只能装下有限的人和事,多出来的,只会落得被抛弃的下场。
    霍皖衣仅仅记得,在他回答之后,孟净雪浸着眼泪问他:“可我喜欢你,你害死我的爹娘,我还怎么喜欢你?”
    ——他不需要孟净雪的喜欢。
    霍皖衣毫不动容地想。
    他只喜欢自己,只爱自己,霍皖衣这一生,从睁开眼看到世界的刹那,就注定了要为自己而活。
    他竭尽全力站到高处,做帝王最宠信的狗,不是为了在旁人面前低声下气,瞻前顾后。
    霍皖衣已经站得足够高了。
    所以他在高处,只懂得要把握自己的权利、地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除非帝王令下,他身不由己。
    否则他辛辛苦苦做这么多事,还有什么意义?
    霍皖衣依旧不记得自己的第二个答案。
    但他并不在乎。
    那夜之后,孟净雪几次三番想要来暗杀他,可是天底下没有什么出神入化的武功,足可让孟净雪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他的命。
    一次又一次,霍皖衣甚至厌倦。
    他也曾坐下来向孟净雪阐明桩桩件件事情缘由为何。
    ——皇帝想要孟府满门的命。
    就仅此而已。
    简单至极。
    没有任何理由,天子想做便做了,而他领了命,就达成帝王的要求。
    这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霍皖衣认为,自己就算被千夫所指污蔑成佞臣,他自始至终,到底还是最忠心的那一个。
    但孟净雪如果能听得进去,再想得多些,也就不会时至今日还在对着他叫嚷喊杀。
    没意思极了。
    荀子元做主将孟净雪押进了昶陵的监牢之中,言说要请示陛下,才可决定到底要如何对待——这位前朝侍郎的公子。
    霍皖衣照旧闲来无事,他没打算再去见罗志序,自己整日在昶陵游逛,偶尔上饭馆吃些小菜,惬意得让荀子元的目光日渐幽怨。
    大抵又过了几日,阳光烈烈,荀子元忍无可忍:“斗胆请教一下霍大人,您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做事?”
    霍皖衣讶异道:“你在问我么?荀家主,我不是说了,我就是来这里醉生梦死的。陛下究竟要让我做什么,我可是一概不知。”
    “还是说……”霍皖衣早有预料般轻笑,“荀家主终于打算告诉我了?”
    荀子元闻言眼皮直跳,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
    被霍皖衣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个滋味儿绝不好受。
    荀子元以前只听说过霍大人的“丰功伟绩”。
    如何被先帝称赞为“”绝世英才。
    如今切身体会到了何谓不得不做、不得不顺着霍皖衣的心意做,其中感受,堪称微妙。
    荀子元叹道:“我若不说,还能有什么办法应对?”
    “陛下之所以要您打听罗志序的下落,归根结底,是为了得知两个人的下落。”
    霍皖衣挑眉道:“陛下倒是对这二人的去向毫不心急。”
    否则怎能授意荀子元在这里当拦路虎,一次下马威不够,还要多找几次麻烦。
    只是荀子元也没能料到,自己身为昶陵本地人士,不仅没能按照新帝的旨意让霍皖衣协助自己做事,反而几天下来,倒是将权势拱手相让了许多。
    荀子元想到这里,也是颇为惭愧。
    苦笑道:“说不急,也算是心急的,只是这两个人的去向大抵就在附近,且我等严加防守,凭那二者身份,他们插翅也难飞。”
    霍皖衣问:“那我来见罗志序,岂不是打草惊蛇?”
    荀子元摇首:“却不是。罗大人和这二人有旧不假,却和陛下关系更深。原本陛下以为,罗大人是此事中最重要的目标之一……想来,霍大人应该会给几分薄面。”
    ……“谁能料到,霍大人不仅没有给面子,还将罗大人说得哑口无言,”荀子元抬头望天,手指搓磨着额角,头痛道:“却也是我没有料到,罗大人竟对霍大人的意见如此之深,连陛下的命令也抛之脑后了。
    “说到底——”霍皖衣偏头浅笑,“意思是我和罗大人,还算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荀子元点了点头。
    又慌忙摇头摆手,惊道:“您是谢相夫人,家在相府,以后牌位也摆在相府。哪里能是一家人。”
    霍皖衣道:“我只是借谢相的势罢了,未必就和谢相是一家人。”
    荀子元默然。
    荀子元问:“您信这句话吗?”
    这句反问倒是出人意料。
    霍皖衣一怔,旋即哑然失笑:“荀家主,你真是我见过的……难得的有趣人。”
    他这些年日日夜夜耗费心机,殚精竭虑。
    所见的不是蠢人就是聪明人。
    应对蠢人有的是耗费心力的时候,应对聪明人亦是如此。
    反而是荀子元,既让霍皖衣觉得聪明,又觉得不聪明。
    他语罢,转而又问:“罗志序既然和陛下关系匪浅,那不是能让他代陛下行事,将这二人的下落排查清楚,直接点兵捉拿?”
    荀子元道:“事情难就难在这里。罗大人与陛下的关系并无几人知晓,而捉拿这两人,决不能大张旗鼓,教旁人知晓,且必须要一次即成。若是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霍皖衣眨了眨眼:“可我既没有身怀绝技,亦没有什么绝世武功,纵然来到此处,也没办法轻而易举带走这两人。”
    荀子元颔首:“这是自然。但是霍大人,你比千军万马都要来得有用。”
    “哦?”霍皖衣问,“此话怎解?”
    荀子元道:“这两个人霍大人也认识。他们一个叫庄易喻,一个叫潘才熙。”
    霍皖衣望来的目光晦暗哑沉,让人心慌。
    荀子元顶着这突然而至的压力,勉强道:“他们与霍大人……”
    “有仇。”
    霍皖衣淡淡道,“他们恨我,恨到我都不得不记住他们两个了。”
    两年前,先帝尚在,科举殿试时,钦点了庄易喻为状元,潘才熙为探花。
    二者是同乡,又年龄相仿,更是志趣相投的知己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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