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慕沙明白,这时候缓和气氛的关键人物是周鼎成,只要他肯让步,翁延龄、孙广劭二人就不至于下不来台。
    “周大人,如何处理画,那是后话,你们几位评委首先要精诚团结,得出评判结果来吧。”陈慕沙不急不缓道。
    周鼎成笑道:“老夫子,结果已经出来了,不需要再评了,让他们走吧。”
    沈伯勇惊道:“啊?什么结果,我怎么不知道的?”
    周鼎成转向唐伯虎道:“伯虎认输了,对不对,刚才可是你亲口说的吧?”
    唐伯虎眼睛盯着那张画道:“是我说的没错,不过前提是这张画得卖给我。”
    “想的美,这事你就别想了。”周鼎成鼻子里哼了一声。
    沈伯勇盯着唐伯虎连连摇头,面露痛苦神色。
    “画又不是你的,你说了算?”唐伯虎对周鼎成的态度感到愤怒。
    他平时还是很尊敬周鼎成的,可是现在为了得到这幅画,也不管不顾的行为举止了。
    “况且,这幅画现在开始属于我所有了,你答应不答应。若是不答应,我现在就扯碎了它,你别赌我不敢。”周鼎成虎着脸对况且道。
    况且苦笑连连,他还真不敢赌这个,周鼎成太虎了,几近变态,这事他真能干得出来,连皇上的东西他都敢讹,别说他了。
    况且看着唐伯虎苦笑道:“没办法,我说了不算,你懂的。”他这是说先前答应唐伯虎借给他画观摩一个月的事。
    唐伯虎冷笑道:“这样的话,我就把认输的话儿收回了,还得请评委好好评鉴一下再说。”
    周鼎成大叫:“好啊,威胁起我来了,况且,你一边去,就算你输了,银子我掏,不要你出一文。”
    况且回头看看陈慕沙、练达宁几人,无奈摊一摊双手,本来他是这次比画的主角,现在可倒好,被周鼎成喧宾夺主了,好像这里没他什么事了。
    陈慕沙也只能苦笑,别的事上他能劝得动周鼎成,一到书画上,神仙也拿他没辙。
    翁延龄、孙广劭见此,反而不想走了,他们知道,如果一走,这里就是周鼎成的天下了,沈伯勇无论资历名望不逮周鼎成远矣,根本不足以抗衡。这样,况且就赢定了。
    本来,他们只认为况且有赢的可能,现在不单是可能了,假如他们走人的话,况且获胜几乎就是一种必然。
    经过适才的一而再、再而三,他们感觉受到了这孺子点点滴滴的调戏,让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乖露丑,贻笑大方。对况且怨恨的种子已经埋在了心底,于是他们决定留下来把水搅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况且轻轻松松获胜。
    周鼎成不是说银子他出吗?这次就让他大出血一把。
    “好啊,那咱们接着评鉴。”翁延龄一咬牙,转过身说道。
    “没人请你们啊,要走赶紧走。”周鼎成很不客气地道。
    他现在才不稀罕这两人留下来,最好赶紧走人,他就可以裁决这次比赛胜负了。对于谁输谁赢他不在乎,他急的是赶紧把况且这幅画收入囊中,以免夜长梦多。
    “这事你说的不算,我们可是你大哥请来的。周老弟,我们这评委的身份难道被免掉了?”孙广劭问道。
    周父忙拱手赔笑道:“哪里哪里,两位大师大人大量,别在乎舍弟的话,他就是这么个人。”
    翁延龄又问陈慕沙:“陈征君,你说呢?”
    陈慕沙笑道:“当然还是要两位继续评判,其实我不说两位也看出来了,想要撂挑子也不可能,这么多人不会答应的。”
    翁延龄、孙广劭冷哼一声,这话说的也太直接了,威胁意味太重,不过他们也承认是实情,直接撂挑子,真有可能无法好好活着离开苏州,几大赌场背后的各大家族还有黑道势力都不是吃素的。
    “依我看,咱们还是进里面继续评鉴吧,外面有些不方便。”练达宁道。
    大家也都点头称是,明白他的意思是怕况且的画真的成妖了当场飞走,非得引发突发事件不可,韦皋虽说在附近布置好了人手,可是苏州府的衙役、公差毕竟人数有限,面对乌央乌央的人山人海,一旦有骚动,根本弹压不住。
    周父急忙请大家回到里面继续品评画作,这次展台上的人没能都进去,只是四大评委、两位选手、陈慕沙、练达宁、孟梵君和南京几位司官应邀进去,别的人都继续留在展台上等待结果。
    周父非常热情地邀请王若非进里面入座,王若非却知趣地婉言谢绝了,他知道自己在官场上人缘太差,虽说他原来在北京就职,可是南京现在几大部里的一些官员就是被他当年弹劾到南京的,所以他回到家乡后低调再低调,唯恐那些人伺机报复。
    如同各行业有自己的门道一样,朝廷历任御史都是抱团的,王若非虽说也是被御史中的政敌整倒的,可那是他们内部的事,假如外面有人要欺负某个御史,他们决不会答应。南京的官员如果动了一个退职的御史,北京的御史团队很有可能会打一场保卫战。
    御史相当于今天的监察大员,得罪人是难免的,可是也有不公的地方,比如说按察使司也是执法机关,他们也是专门整治官吏的,可是按察使却很少有人憎厌,官员们只是对御史既恨且畏,把他们当成乱咬人的狗。
    御史的职责就是盯着朝廷上下的官员,不让他们专权、贪污、以权谋私。后来御史逐渐把矛头对准了皇上,其次是大臣,跟他们较劲儿,最后连皇上对他们也都厌烦了。
    王若非看着练达宁升任南京按察使,被人簇拥着好不风光,自己只能如老鼠般躲在阴影里,心里的落差简直就像一面陡峭的悬崖。
    美人玉婵本想进去打探唐伯虎的消息,可是主人不进去,她当然也只好失望地守在一旁。
    文征明、沈约、周文宾因为有才子的桂冠,倒是得以应邀入内,陪侍末座。
    一行人来到里面入座,仆人上茶后又退出去。
    陈慕沙茶杯在手,笑道:“四位大师,这场比试可是苏州百姓期待了一个月的大事,务必请诸位尽心,拿出一个令众人信服的结果。”
    周鼎成讥讽道:“老夫子,你如此抬举,他们这就要飞上天了。”
    周父苦笑道:“老二,你少说两句成不成?”
    陈慕沙笑道:“癫子,说笑归说笑,要注意尺寸,太过了就不好了。”
    翁延龄、孙广劭鼻子都气歪了,这是说笑吗,分明是指着他们的脸在骂好不好。陈慕沙这也太偏袒身边的人了。
    孟梵君也笑道:“就是,说笑也罢,争论也罢,都要注意尺度,不要伤了和气。”说罢,若有意若无意地看了陈慕沙一眼,意思是你也要注意尺寸方好。
    礼部司官笑道:“你们三人的关系不是好的不得了的吗?今儿个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翁延龄怒道:“小周就是条疯狗,你根本说不上他什么时候给你一口。”
    陈慕沙大笑道:“翁兄,你既然知道实情还跟他较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众人轰然笑了起来,周鼎成也咧着嘴,挑衅似的笑着。
    他根本不在乎,说他什么都行,他疯癫之名早就远扬,骂他是疯狗也不在乎,反正他今天不管别的,就是要这张画,其他一概置之度外。
    此时,两幅画已经搬进来,高高伫立在众人面前。
    况且的画依然是一副灰扑扑的色彩,显得很不起眼,跟唐伯虎的画相比,的确差了一个层次。
    然而,大家脑海里的印象还是先前此画飘然欲飞的神奇景象。
    礼部司官笑道:“在下不懂画,可是在下觉得,这场比试还要评定吗?况且这孩子已经赢了。怎么评画我不懂,可是一幅画已经通神,一幅画不过就是画而已,这还有可比性吗?”
    众人嗟然,四位评委有三位是海内公认的权威,无人敢挑战他们的权威性,沈伯勇虽说名气差些,在吴中也是专家。这位司官显然不在乎这些,在部里他们也是权威,行政专家,本部尚书侍郎都听他们的,甚至连奏折都是他们给写,被放逐到南京后,哪里还关心政务,每日里不是吃酒寻醉,就是吟诗作文,显示自己的风雅,案牍劳烦这种事早都交给下面人代劳了。
    然而他们依然还是朝廷重臣,说不定哪天朝廷重臣更换,旨意一下,他们就走马入京,又是手握重权的大佬,官场的覆雨翻云本来就没个定数。
    这位司官也是处变不惊之人,连朝廷重臣都不在意,还会在乎两个民间所谓的专家权威吗?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比如陈慕沙、练达宁、孟梵君地位也都不低,但在大众场合出言都比较慎重,不会像这些司官一般放肆。尊重别人,其实就是尊重自己,这当然和人的修养和性格有关。
    礼部司官的那几句话正合周鼎成的口味,他立即附和道:“就是,这位大人说的没错,这还用评定吗?一个活人跟一个木偶能一样吗,就算你的木偶做的再精致,再妙夺天工,也没法跟活人相比吧?况且的画跟伯虎的画相比,就是这个理。”
    周鼎成的话简直如同惊雷一般。他把居然伯虎画中的人物比喻成了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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