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虎总算抓到况且的破绽了,小子,你这是公然跟所有男人为敌啊,先不说你是不是男人,这番理论要是传出去,就等着挨骂吧。
    他笑道:“况且,你这话就有违圣训了,女人三从四德是最基本的吧。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况且笑道:“这虽是圣训,却也不必太刻板遵从。比如石榴吧,在家不从父,以后呢,我听她的。”
    众人大笑,这可是妻管严的公开宣言啊,亏他好意思说出口,还一副正义化身似的。这家伙,当个惧妻协会的会长倒是完全够格。
    石榴频频点头:“对头,就是这个理儿。”
    况且得瑟起来,继续大发谬论:“所谓三从只是对需要保护,需要养活的女人而言,那些有独立人格、有独立经济地位的女人大可不必这样,在家可以不从父,出嫁可以不从夫,以后儿子自然也得乖乖听她的。我所理解的三从,不是听从、服从,而是跟从,是在家时跟父亲生活,出嫁后跟从丈夫生活,丈夫死后就跟从儿子生活,是跟从而不是服从,若是母亲真要服从儿子的话儿,那这个儿子岂不是不孝之至,应该千刀万剐了?”
    众人悚然,这倒真是三从的新解释,尤其是母亲跟儿子这层解释,还真是有点道理,夫死从子难道非得解释成母亲要听从儿子的话儿吗?如果儿子才三岁怎么办?事实上,就是皇上也得乖乖听皇太后的,更不用说凡人庶子了。
    古人可是以孝治天下的,自皇上而至匹庶,凡为人,都必须孝字当头,孝当然是对父母尽孝,尽孝的含义是全方位的,无条件的,听从服从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虽然生硬了点,但不无道理啊。”陈慕沙心里琢磨着。
    练达宁点点头,同样认为这个观点值得探讨,至少在夫死从子这一点上,况且的解释是站得住脚的。三句圣训的立论应该前后如一,既然第三句的解释是跟从,那么,前面两句的解释为什么就不能改变呢?
    众人皆抓狂,况且这是要翻天啊,女可娶男,这是什么理论,太荒谬了,偏偏却又无力辩驳。
    唐伯虎一时间也败下阵来,没想到况且口才居然如此之好,真正是口绽莲花、巧舌如簧啊。他怎么不生在春秋战国年代的?简直是巨大的浪费啊。
    石榴最赞同况且的观点,当然也觉得脸上有光,于是嫣然笑道:“想当年,诸葛亮舌战群儒,也不过如此啊。还有谁要喷的,抓紧时间吧。”
    “咱们不扯这个了,比试绘画的事究竟怎么说?”唐伯虎回到原来的话题。
    “我不是答应了吗?完全照伯虎兄说的办。”
    况且还真是不肯放过这个跟唐伯虎切磋的大好机会,花五千两银子也愿意。
    周父笑道:“两位都是大才子,对赌有些伤感情,依我说这样办,咱们设立一个奖金,就是五千两银子,这银子我出,谁胜出就是谁的。对了,再加上文宾说的,本店今天的利润也算是奖金。”
    陈慕沙笑道:“这法子不错,只是奖金也不能由你一人出,我还有练兄每人也出一千两银子吧。”
    练达宁笑道:“没问题,到时一定奉上一千两银子。”
    况且插话道:“文宾兄,今天的利润就不用加进来了,羊肉坊刚开业,有很多地方要花钱,还是日后再说吧。伯虎兄,你说呢?”
    唐伯虎点头称是,文宾也只好作罢。
    大家都觉得这法子的确是高明,两人不管谁胜出,只会得到奖金,不会输钱,多少也能保住点颜面。
    周父却笑道:“老夫子、练大人,我不是要跟两位抢,这银子还是我出,我也有我的道理。等比画的那天,我想在大门前设立看台,展出两位大才子的作品,咱们再邀请一些本地名流来做裁判,我估计这消息一传出,会有太多人来观看,就当为我家这个小店宣传口碑了。”
    众人恍然,感情周家这是想趁比画的时候做广告啊,这倒真是大好机会,虽说付出五千两银子,所收获的十倍百倍都不止,这既能保证这家涮羊肉坊长盛不衰,对以后在各地开分店更是奠定了良好基础。
    商人就是商人啊,这眼光这气度这算计这境界,哪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唐伯虎其实也不是很在乎五千两银子,就是想借此机会重重打况且一记耳光,让他明白在苏州谁才是才子中的老大,不让他破财吐血,怎么才能长点记性啊!一个刚跨过门槛的毛头小子,不给点教训是长不大的。
    当然,能得到五千两银子也是好事,这大半年来他都在忙拙政园设计的事,还有追秋香,耽误了不少挣钱的机会,经济上有些捉襟见肘,的确也需要一笔巨款来贴补贴补。
    不想周父想出一个更好的主意,免去况且的破财之灾,他虽有些不甘心,也没法再说什么了。
    唐伯虎正觉得让况且讨了个便宜,不料况且却自告奋勇道:“伯虎兄,奖金归奖金,咱们的对赌还作数。要是我输了,奉上纹银五千两,要是伯虎兄输了,银子有困难的话儿,可以拿画顶,五千两银子就作价二十幅画吧。”
    唐伯虎一惊,还真没想到况且居然有这胆子,冷笑道:“有人主动给我送钱,我当然乐于收下,要是输了,就按你说的办。说话要算数,你可想好了?”
    况且双手一摊,淡然道:“自古君子愿赌服输,彼此彼此。”
    唐伯虎所言:你可想好了?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我肯定不会输的,你可想好了?大家也都是这样想的,唐伯虎绝对不可能输,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况且这是要做什么,难道真的是想送五千两银子给唐伯虎?那还不如直接送,买他的画不就得了。
    陈慕沙、练达宁静思不语,况且既然决定这样做,他们也不好拦着。周父也是微笑不语,心想,况且可能还真有家底,不在乎五千两银子,要不然也不会把涮羊肉坊的三成分成转手就送出去。
    “你傻啊,这银子就等于白送给他了?”石榴终于沉不住气了,嗔怒道。
    “还没有比呢,谁说输的就一定是我?”况且笑道。
    “你……还想赢啊?”石榴感到诧异,况且太过自信了吧,会不会是被今天这首诗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勇气可嘉!”唐伯虎击掌赞叹。
    “万事皆有可能。”况且淡淡回应道。
    “好吧,事情就这么定了。”
    唐伯虎伸出手来,跟况且击掌,算是正式敲定条件。
    文宾和丝丝也不理解况且的做法,但转瞬间也就把这件事忘了,到那天,不管谁输谁赢,最大的赢家只有一个,就是他们夫妻两个。
    他们现在打心眼子里佩服老爷子,任何事都能跟生意挂上钩,而且一点都不生硬。比画时搭建看台、邀请画坛巨匠、本地名流来当裁判,这一档子事,他居然在说笑之中就构思好了。可以想见,这事铁定要轰动全城,到时候大概半个苏州城的人都得来看,不用说本城,涮羊肉坊饮誉江南那都是早晚的事儿。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涮羊肉坊客流如潮的景象,一家家分店建立起来,南京、常州、杭州、华亭乃至江南各地,以后再北上占领北六省,这可就不是一座银矿,就连一座金山都不换了。
    石榴把况且拉到一边,问道:“你究竟怎么想的,干嘛一定要跟他对赌五千两银子,你是有把握赢他,还是在搞什么鬼名堂?”
    “没把握赢他,也没有什么鬼名堂,但也可以跟他一拼。”况且道。
    石榴叹息道:“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五千两银子,可这不仅仅是银子的事,更重要的是面子,是声誉,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我也知道输的可能性更大,对赌只是想给自己一些压力,不然可能还没比,就在心里就认输了。其实,输也不可耻,知耻而后勇,可以更好的鞭策自己努力,总有一天会赢回来。”况且很诚恳地解释道。
    石榴怏怏道:“你既然都明白,我就不多说了。”
    况且说的是真心话,他的确认为自己输多赢少,可若是不加点赌注,就没有比试的氛围,产生不了昂扬的斗志。他只是想用这办法压榨一下自己的潜力。不管怎样,跟唐伯虎同场较艺的机会他是不会放过的。
    石榴说的有理,这不是银子的事,这句话也算是对况且的一个激励。
    至于说在一个月里有什么奇迹发生,他也认为是不可能的,绘画书法都需要功力,是用水磨工夫磨出来的,不是天才天赋能弥补的。
    近人不说,古代大师级人物,巅峰时期基本在五六十岁左右,杜甫有诗云:右军书法晚乃善,庾信文章老更成。
    右军自然就是王羲之,他的书法在青年时期也是稀松平常,非但不受重视,反而颇受鄙视,只是到了晚年,功夫才见大成。庾信则是王羲之同时代的文学家,也是到了晚年文章才闪耀出夺目光彩,照映后世万代。
    艺术这行当基本上都是大器晚成,颜真卿、柳公权的传世作品基本都是在六十岁左右创作而成,颜真卿的多宝塔碑是中年书写的,跟他的后期作品相比,则显得文笔稚嫩,功力不逮,尽管代代有人临摹,那也是由于他日后的盛名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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