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雪人虽小,胆子却比上官燕大,她先站了出来,走上前低下身子俯视道:“卫公子,你这是何必。”
    她平日里虽然恶心卫城的恶癖,但见他此时被打得他老娘都不认得了,也是心痛无比,边说边哭泣起来。
    上官燕径直来到侯爵夫人前,跪下叩头道:“草民上官燕见过侯爵夫人。”
    “上官燕是谁啊?不认识。”侯爵夫人看都不看她。
    众人窃笑,心里也是感慨,别看卫城被侯爵夫人打成那怂样,那还是人家够级别,而且两家有来往,一般的人根本够不着侯爵夫人的巴掌。
    就像凤阳知府一样,不管什么身份的犯人上堂,犯了何等罪过,也是叫衙役们动刑,不可能自己走下堂去打人。知府若是下堂去打人,那等于是给了那人天大的面子,真是与有荣焉。出来后可以洋洋得意,向众人炫耀,我今天被知府大人打了个耳光。
    让知府大人打了个耳光,这是多牛的事啊,若跟知府没有亲密关系,怎么会有这样的待遇?要是谁被皇上打个耳光,马上就得名震四海,那不是打,那是圣眷啊。被打并不一定就是坏事,关键是看谁出手打的。
    就像萧妮儿打那人,左羚就没动手,她要是动手打了那人,别人听说了就会传开了,凤阳第一枝花为啥打人啊?就会有浮薄浪子编排开了,打是亲骂是爱,没有亲没有爱哪来的打骂,这里面一定有情况。
    所以打人里面也有高深的学问,有种种秘奥,更有悬殊的等级,不可不一一辨清。
    再说一件趣事,张居正晚年,他的一个门生上书弹劾他,张居正恼羞成怒,当时弹劾他的人很多,他也都忍了,可是自己的门生背叛自己,这是打脸啊。他上书皇上,宣称国朝开国以来,尚无门生背叛座师的,这是自己道德有缺,无颜留任首辅,坚决辞官回老家种白薯去。
    神宗心里真是巴不得他赶紧滚蛋呢,可是他说了不算,上有皇太后撑腰,旁边又有掌权的好基友大太监维护,神宗只好下诏挽留张居正,然后下严旨切责那人。其实,旨意就是张居正跟他的好基友两人弄的,只是借用神宗的名义罢了。
    此人被实施杖刑,五十刑杖后,打得那个惨啊,屁股不是皮开肉绽,而是成片成片的肌肉掉落下来。一般人看了都会觉得惨不忍睹,其实这还是神宗暗中授意,此人家里也花了银子才打成这样的。
    或许有人问,这人有病啊,花了钱还让人打得这么惨?
    这里面就牵扯到高深的学问了,这些实施杖刑的太监都是行家里手,只要花了钱的,就会打得特别凶,但里面的筋骨经络根本没伤着,就是皮肉伤,回去后养几个月就好了,若是不肯花钱的,或者皇上蓄意要当庭打死的,这些行刑专家就会打闷棍,看上去连肉皮都没有破,里面的神经却全部坏死了,抬回去后基本活不过当天。
    此人回去后,把自己屁股上掉落下来的肌肉腌制成了腊肉。张居正死后,神宗想到他了,马上官复原职,还连连升级,此人没事就把那几块腊肉拿出来,在朝臣面前炫耀,腊肉似乎成了他的军功章,可以跟功臣府的丹书铁券相媲美了。此人死后,这几片腊肉就被供奉在祖庙里,还当作传家宝了。
    所以挨打不仅不全是坏事,有时还能被打出丰功伟绩来。这不是胡说,自世宗嘉靖帝以来,文臣谏官就以被打为荣,以被打为功,嘉靖年间的杨继盛就因弹劾严嵩被施杖刑,不仅名震天下,而且留名青史。以后的人,听到他的名直接就想跪下,比历代皇上的名气还大。他的一首诗流传下来,与苏东坡等大诗人并肩在镇江焦山碑林供后人欣赏。
    所以神宗朝的谏官们没事就上书骂皇上,那意思就是说我骂你了,快来打我啊,快点啊。
    嘉靖帝打累了,神宗则是打烦了,后来干脆不给这些人面子,置之不理,你不是骂我嘛,我假装听不着,就是不给你挨打的机会,以后所有奏折全都不看,也不上朝了,眼不见为净。后来的人都责备神宗怠政,其实是没明白这里面深刻的原因。
    大明神宗朝,的确很神奇,那是文臣们求挨打而不得的朝代。
    哀哉,求挨打都不得,尼玛这世道太黑暗了,堪比十八层地狱啊。神宗朝的文臣们上下一片哀嚎。
    明朝这些打人的学问,以及林林总总打人的事儿,甚至可以写成一部专著《打人经》,绝对不让唐朝酷吏来俊臣的《罗织经》专美于前。
    况且看着面前面如土色的上官燕,心中也是不忍,叹道:“我先答应你们,今天只要你们把事情说明白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责怪你们。要是说不明白,今儿个你们想活着走出这里,恐怕比较难了。”
    上官燕低下头,泣道:“奴家罪该万死,无话可说,宁愿给公子为奴作婢,以此清白身自赎罪愆,但求公子能放过奴家的家人跟卫公子。”
    “你这人怎么听不明白话,我没有要你为奴作婢的意思,我也要不起。”况且苦笑道。
    “想得美,她不配。”侯爵夫人冷哼道。
    看来想给侯爵府当奴婢也不是啥人都行的,那得精挑细选,仔细丈量。
    侯爵夫人一句话说得上官燕心如死灰,平日里骄傲得跟凤凰似的上官小姐,此时连给人家当奴作婢的资格都没了。
    “燕子,别求他们,大不了一死。许明,不管你什么身份,你跟我有夺妻之恨,不亚于杀父之仇,我跟你不共戴天,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
    卫城被况且针灸过来,见到自己心中无比崇拜、无比挚爱的女神居然像奴婢一样跪在那里,彻底疯掉了,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况且心中乐了:这家伙还真是有种,而且是个情种。
    侯爵夫人大怒,抬脚就要踩下去,况且急忙拦住:“嫂夫人息怒,这事交给我来处理。”
    “好吧,你大胆处理,别怕死人,别怕事大,咱们武城侯府就是把天捅破都有人来补。咱们不行,就把你大哥叫来,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厉害。”侯爵夫人冷哼一声,拍拍手,一副要血洗凤阳城的架势。
    众人都拜服得五体投地,大气儿不敢出,什么叫威猛,这就是最好的诠释。都说看热闹的人不怕乱子大,这当事人竟然也不怕,甚至大有乱子越大越好的意思。
    “喂,兄弟,咱们并不认识,往日无仇今日无怨,你不明不白地说我跟你有夺妻之恨,什么意思,你是指上官小姐吗?我也没跟你夺啊。”况且看着卫城,不解地问道。
    “是又怎么样,你是不认识我,可是我认识你,跟你说吧,我还请人刺杀过你,可惜让你捡了条命,我好恨啊。”卫城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他自认今天不可能活着走出去,既然如此,那索性豁出去了,把所有做过的事全部说出来,大丈夫敢做敢当嘛。
    “什么?请人刺杀许明?这可是凤阳府头号新闻啊。”
    所有人都震惊了,还有此等事?这可是刑事大案啊,侯爵府怎么会放过他,还有,凤阳府无作为,那可是失职了呀。
    “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在说胡话?”况且惊诧莫名,心里却想:难道上次险些被人抓走就是这个卫城雇人干的?若是这样,今天还真不能放过他。
    “就是你们一队人马从那个山沟里出来的时候,那时候怎么就没把你杀了?怎么着,告诉你了,快杀了我吧。”卫城叫嚣道。
    况且看出来了,卫城急于求死,是用极端的方法最后向上官燕示好,想要把一切罪名揽在自己身上,左右一死罢了,不想连累上官燕。
    “哦,那是我来凤阳的路上,你说的可是真话?如果是那样,你的本事也不小啊。”
    况且并不在意,却也明白了,可能李家兄弟就是去刺杀自己的,不知为什么却跟洛城双骄杠上了,没来得及杀成自己,后来还神差鬼使地跟自己结了善缘。这件事他到现在还是如坠雾里,根本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连死都不在乎了,还骗你作甚?”卫城惨笑道,吐了口带血的吐沫。
    “这事我原谅你了,不过你说说为啥要刺杀我,我们从来没见过面,是谁让你这样干的。我在山镇里怎么会跟你有什么夺妻之恨?!”况且倒是急于弄明白这一点。
    “没有谁,我想出来的,是我个人的意思。”卫城脖子一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哇塞,没见过面,仇恨是想出来的?还有没有天理,假如没有天理,还有没有逻辑?
    也是,死都不怕,还管什么天理、逻辑的,就是想象的,咋的了?
    况且拿他没招,只好问上官燕:“上官小姐,这事跟你有关吧?你说句实话呀。”
    上官燕已无力再做挣扎,叹息一声道:“事已至此,奴家无话可说,只求速死。”
    况且见这两人宁死不招,还真没辙儿,就问道:“好,这事以后再说,你们为什么又要给我设计个变态的恶名,究竟有什么阴谋?我他妈就烦这个啊,我怨不怨啊。”
    大家一听,还有这事?这可太过分了,怎么看况且也是飘飘若仙的,还是个神医,怎么会变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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