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自己心里很清楚,除了采用这种拼命治疗法,没有其他方法能够挽救太夫人的性命。不用说金针渡劫这套针灸术的技术难度,即使有人会,谁愿意损耗自己的寿命给人治病?若都这样治法,医生自己早没命了。
    说到底,况且在药理学这一块没有深入堂奥,不过,基础知识早就被父亲填鸭式的塞进了他脑子里,应该说心里是明白的,只是灵活运用上还欠火候,更不用说出神入化了。
    岳飞说: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用兵之道跟行医、治国其实都是一样,不仅在于有多少知识,更在于实际运用的能力。心之妙用无穷,就看能领会到何等程度。
    太夫人也是有意在众儿媳和几个管家婆跟前说这话。她给了况且一个宝贝,况且不知道是什么,可是她们知道,那是侯爵府数第一的宝贝,却赏赐给了一个外人。对此,她们自然有各种闲话,只是不敢当着武城侯和老太太的面讲。
    太夫人治理偌大的侯府几十年了,当然有一套管家经。她知道她们在议论什么,只是不去揭破,此时说这番话,正是给她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当然,太夫人并不知道况且根本没收那宗重宝。
    有况且在,各妻妾们不好久留,就拉着萧妮儿去各房玩儿,这等面子活她们最擅长了,哪怕心里恨之入骨,表面上也能做出世上最璀璨的笑容。
    “干娘……”况且刚叫了一声,准备说下去,却被太夫人打断了。
    “以后把这个干字去掉,你就是我小儿子,这府里的二老爷。你也甭管别人怎么想,在背后怎么说,只要我还睁着眼儿,这侯府就是我说了算。”
    况且讪讪点头,他可没有激化侯府内部矛盾的意思,却也不想违拗太夫人的好意,反正他办完事转身走人,不会置身漩涡之中。
    于是,他说了想要观摩府里珍藏的古人字画的意思。
    “这个都是由紫嫣管着的,让她领你去找就是。我记得有几大箱子的,不是我抠门不给他们,是怕他们随便糟蹋了,都是当年圣上赏赐下来的。你要是喜欢,看中了,就挑几件吧。”
    紫嫣不用太夫人吩咐,直接接过话头,笑道:“二老爷请随奴婢来,您自己选。”
    “不敢当,有劳紫嫣姐姐。”况且躬身致谢。
    况且跟着紫嫣来到后面,有一座红砖青瓦的小楼,大门上面没有匾额,这就是太夫人自己的仓库,钥匙掌握在紫嫣手里,家里其他人就是眼热,也只能看着,进不去。
    况且看着身材高挑、容颜俏丽的紫嫣走在自己前面,急忙转头张望别的地方,诱惑力太强,还是别陷进去为好。
    进了小楼,在一个大厅里,有一排排红木架子,架子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一个个箱子,况且看到屋角里有一杆长枪,还带着丝丝渗入枪中的紫色血迹。
    “这是祖爷爷当年用的枪,在战场上可是杀了不少人的,原来供奉在宗祠里,后来有人说枪上凶气太大了,对子孙不利,就收在这里了。”
    紫嫣见他瞩目那杆长枪,就解释道。
    随后,况且又看到一副保存完好的盔甲,一套鞍具,应该也是当年那位老侯爷打仗时用的。
    “祖爷爷的东西都收在这里,原来每年祭祖时都拿出去让子孙祭祀,现在早就没人看了。”紫嫣叹息一声。
    况且倒不奇怪,朱元璋即位后,也是每年都组织儿子们来到凤阳老家,祭拜祖陵,还要在老家生活一段时间,吃民间饭,干地里活,让他们忆苦思甜,不但知道民间稼穑之艰难,更要知道这天下得来之不易。
    朱元璋号令,这朱氏皇家的家风,要一代代传递下去。
    可是,三代过后,也没人理这茬了,只是每到年节,总要派遣宫中有地位的太监和朝廷重臣来祭拜一下,走走程序。祖上如何艰难,与他们有神马关系,按他们的话说,只能怨老祖宗们没赶上好时候,谁让他们的祖宗不当皇上的呢?
    皇家后代啥都不缺,缺的就是良心。
    来到二楼,走过同样的一排排红木架子,紫嫣找到几口箱子,打开后,笑道:“二老爷,这些都是,您自己看吧。”
    况且嗫嚅道:“紫嫣姐姐,你以后别叫我老爷了,我担不起,我算哪门子的老爷。”
    紫嫣笑道:“这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在这府里,最重要的有两条,一是规矩,二是面子。除了老太太,人人都得遵守规矩,老爷也不例外。不管什么情况,面子必须得保持,不然在这府里就没法做人了。”
    况且讪讪无语,这一堂家庭伦理课,他是逃不过的。对这些他虽然不懂,也不想去效仿,但知道紫嫣说的必然有道理,那是侯府百年血淋淋的教训铸成的。
    所以,才有“一入侯门深似海”的说法。
    “多谢姐姐,不过不管别人怎样叫,你还是别这样叫,起码,私下里就把我当你的弟弟吧。”况且笑道。
    “你这老爷,一点正型没有,油嘴滑舌的,二老爷,您不会看上奴婢了吧?那可得等着了,老太太归西前,我不能离开的。”紫嫣笑眯眯地说,俏脸也是微红。
    “哪里,我绝对没有这意思,若是有这心思,遭天打雷劈。”况且急忙辩白。
    “二老爷什么意思,奴婢有那么遭人恨吗,您看上奴婢,还得遭天打雷劈?”紫嫣微微变了脸色。
    “不是,不是这意思,在小弟眼里,姐姐就是天上的仙女,我一个凡夫俗子,怎敢有什么非分之念,那还不被老天爷惩罚呀。”况且急赤白脸地辩解道。
    “好了,你就会油嘴滑舌,把老太太哄得都找不到北了,我这一会儿的工夫就只能找到南了,要不都别想出这门去。等老太太归西了,你就天天哄我吧,看你烦不烦。”紫嫣两眼饱含风情地说。
    况且傻了,这都怎么回事啊?我招谁惹谁了呀。
    这也真是他惹的祸,因为紫嫣总不离太夫人身边伺候,况且每次给太夫人治病时都能见到,紫嫣容颜俏丽出众,在府里地位超然,自然不免多看几眼,给个笑脸什么的。
    不过,况且敢向上天发誓:他看紫嫣的目光绝对纯洁无瑕,没有任何非分之念,可还是被误会了。
    紫嫣也以为这位二老爷对自己有意,不然为何总用那种眼神看自己,还一脸笑意。她在府里虽然地位高,将来的事却是难办,不是给老爷做妾,就是配给府里到了娶亲年龄的小子为妻,要不就是赎身回家,嫁给一般人家的青年为妻。
    这三条路子她都不想走,见到况且后,她也只是因况且年轻英俊,有点好感,并没啥想法。最后还是被况且给太夫人治病的那种拼命劲儿感动了,而且她也知道,治好太夫人的病后,况且分文没收,连太夫人给他的重宝都留下了。
    什么人能为了漠不相关的人如此拼命,还不图任何好处?这样的人世上简直找不到。
    这不是典型的模范青年吗?即便给这样的人做妾,也是一种荣幸。
    还有一点,就是况且救了太夫人的命,紫嫣是从心眼里感激,在偌大的侯府里,若说真正关心太夫人的,也就是武城侯和她了,别人还巴不得太夫人早点咽气,也少了个祖宗。至于侯府势力会衰弱,他们哪里会关这些。反正不会少了他们的荣华富贵。
    况且虽没有爵位在身,可是那一手出神入化,能在阎王手中夺命的针灸术,就是最大的本钱,绝不比什么侯爵国公的爵位差。在别人眼里,侯爵的爵位高不可攀,而她天天在府里生活,早就看淡了。
    不仅她这样想,连太夫人都这样想。太夫人也曾为紫嫣的终身大事发愁,世上最难办的事就是高不成低不就,类似紫嫣这种既不是纯粹的丫环,却又不是主子的人,往往会陷入一个尴尬境地。
    太夫人自认了况且作儿子以后,就动了这个心思,她想让紫嫣伺候完自己百年,再去伺候况且一辈子。按照她的想法,这恐怕是紫嫣最好的归宿。
    太夫人不仅这样想了,也这样悄悄对她说了,征求了她的意见。紫嫣不比别的丫环,太夫人也不想强求她。紫嫣自然娇羞不胜地说全凭老太太的安排。太夫人明白,她这也是看上况且了,不然,以她的性子,看不上的会立即拒绝,太夫人也不能牛不饮水强按头。
    况且只是有些尴尬,等老太太归西,至少再有三十年吧,那时候再说那时候的话。他可不想再惹什么情债上身,一个萧妮儿已经够发愁了,还有左羚,他到现在想起来就绝望,不是不爱,而是绝望的爱,那滋味也不好受。
    “对了,二老爷,一会儿我把这些箱子给您送到房里去,老爷可能还要找您,他说还有好事等着您呢。”
    “还有好事?什么好事?姐姐,能不能先透点风儿给我。”
    “这个你一会就知道了。”紫嫣笑着出去找人搬箱子了。
    况且独自一个愣在那里,他是有点怕了,侯门的好事,不一定就真好。富贵之人的价值观、人生观与黎民百姓总还是有些落差的,有时候这落差就是所谓的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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