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鼎成一路追击出十几里路,待到天亮时,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对方的影子,一个晚上白忙乎了。
    “不会是鬼吧,见到日光就消失了?”他心中忽然一凛。
    追丢了人也在意料中,毕竟对方是空空道的人,若是如此容易被他抓到,也称不上江湖第一神秘门派了。
    周鼎成没有返回,继续向前走,又走出十几里,来到一个镇子上,在一家客栈,见到了等候在这里的两个人,一个是中年妇人,一个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按原定计划,他应该带着况且到这里,然后把人交给这两人,至于下一步如何进行,他也不知道。
    这计划每个人都只知道自己相关的一部分,整体计划据说只有苏州寒山寺的住持知道。或许连寒山寺的住持也只是一个执行人,而非计划的制定者。如此庞大精密的计划不可能是一个人所为。
    这里的水究竟有多深,周鼎成不知道,以他的资格,也只能在边缘的浅水区。
    “什么?人丢了?你们是干什么的,你和赵君武两个人是死人吗?”
    那位中年妇人大怒,指着他的鼻子一顿训斥。周鼎成无论在朝廷还是江湖,都是以混出名,癫狂就是他的本色,可在这位妇人跟前,却像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大气都不敢出。
    只有他才知道,眼前这位看似雍容大方,容颜不减赵君武夫人的妇人有多恐怖,他宁可惹皇上都不敢惹这主儿。
    “师傅,人都丢了,您急也没用,还是想法把人找回来才是。再说了,况且那小子表面上温文尔雅的,其实就是个祸害,祸害活千年,他没事的。”
    那小姑娘倒是不急,慢悠悠说出自己的见解。
    周鼎成心中不忿:况且那孩子挺好啊,怎么成了祸害了?可他根本不敢张嘴,原因是啥?这小姑娘比那中年妇人还要令人恐怖!
    “嗯,你这一说也有道理,那小子一眼看上去肚子里坏水就不少,应该没事。”中年妇人脸色和缓了一些。
    周鼎成腹诽道:这都什么破理论?好人就得遭厄运,祸害就能活千年。那自己成什么了?他倒是想问一问,情知只要问出来,结果一定会很惨,是自己惨,人家不会有事。
    如果况且在这里,那就好玩了,他一定就能听出来,那位中年妇人就是在周府借银五百两的人,那小姑娘就是在驿站窗外说话,给他当了半个多时辰保镖的人。
    这两人,原定是况且第二段路程的领路人和护法,也都是他想见到真容的人。可惜他蒸发了,无缘相见。
    “空道门说他们失手了,这话你信吗?”那中年妇人问道。
    “我信。”周鼎成毫不迟疑地回答。
    “为什么?”
    “他们要是真得手了,早就远遁了。他们失手了,又得罪了他们不该得罪的人,所以才出声,想引诱我们出去,然后把赵君武的夫人抓到手,作为日后谈判的筹码。”周鼎成分析道。
    “嗯,也有一定道理,可是空道门一向只劫财物珠宝,从不劫人啊,这次缘何向况且下手了?”
    “听那人的意思,他们是欠了天大的一笔人情,这次出手只为还这个人情。”
    中年妇人点点头,心里还在琢磨。在江湖中,最重的就是人情和承诺,无法用金银珠宝来衡量,许多时候需要用人命来偿还。
    空道门虽然神秘莫测,却也小心谨慎,从来不招惹是非。如果这次真的是空道门的人出手,其中原因可能就比较复杂了。
    敢于得罪天师教和武当派,还有峨眉山金光寺,几乎是发疯的行为。
    天师教和武当派的名头自不必说,峨眉山金光寺在江湖中也是了不得的名号。一旦招惹上他们,可能就会遇到灭门大祸。
    “空道门若不给出合理的解释,等着灭门吧。”那中年妇人冷哼一声。
    周鼎成不觉毛骨悚然,他说空道门要有灭门之祸不过是气话,顶多是威胁,出自面前这妇人之口,几乎就是判决。
    “他们如果没得手,中途会被谁得手?又有谁能在空道门手中劫人?”中年妇人发出疑问。
    是啊,会是谁呢?周鼎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摇头苦笑。若论隔空摄物,只有空道门一家,别无分店,难道有人比空道门还擅长这一手?
    “好吧,这事就交给我们了,你可以走了。况且我会找到,空道门我也会找到。”那中年妇人冷冷道。
    周鼎成心中苦涩,也没法说什么,只好默然退出来。他没有回头,还是继续走,一直走到前面的府城才停下来,然后开始发动周围所有认识的三教九流、官府、江湖势力寻找况且的下落,他一定要先一步找到况且,那样还能挽回些颜面。
    不然的话,这江湖怎么混下去?只能买块豆腐撞上去了。
    周鼎成走后,屋中陷入沉寂。
    好半天,那小姑娘才说:“师傅,您不是会先天卜算吗,算算那个小祸害现在在哪儿。”
    “没用,现在有人在扰乱天机,我昨天就感觉到了,所以今天出事也不奇怪。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从驿站一路保护下来。”中年妇人淡淡道。
    “有人扰乱天机,这怎么可能做到?”小姑娘惊讶道。
    在她眼里,师傅就是全能的神,没有算不准的事,没有做不到的事,尤其是先天卜算,绝对天下第一,没想到居然还能有人,能够干扰师傅的测算。
    “孩子,这世上各种能人多得是,江湖就是藏龙卧虎的地方,说不准那天蹦出个什么大能来。”她叹息一声,怜爱地摸了摸弟子的头。
    “那也是,第一次见到您,我还以为是哪家贵夫人呢。”小姑娘笑了起来。
    “胡说,我什么时候身上有那种味道了,闲云野鹤,才是我的本色。”
    小姑娘眨着眼睛看着师傅,见师傅脸上只是沉思的样子,并没有沉重感,知道事情还不算严重,至于那什么该死的空道门,已经就是待决的死囚了,只等找到他们执行罢了。
    说到况且,虽只有一面之缘,她却印象很深。并非况且有多特别,而是她接触的男人本来就没几个,年岁相仿的几乎是空白。
    “那个小滑头,还有点**的呢。原想这一路上好好收拾他,没想到人弄丢了,倒是便宜他了。”她在心里想着,竟颇以为憾。
    “走吧,这附近可能有个空道门的落脚点,先去探访一下。”那中年妇人说道。
    两人带上面纱,又在头上戴了一顶斗笠,全身罩在一袭白色斗篷里,看上去朦朦胧胧,似天上来客。
    两人的脚步并不急促,脚下的路和身边的树木却飞一般向后倒退。路人却又看不出任何奇怪的地方,只是看到两个人翩然而行,人影朦胧,并未觉出其快,只是看上两眼后,就不见人影儿了。
    看到他们的人,都觉得自己可能眼花了,或者注意力不集中,走神了,全然没想到这二人是在疾驰中。他们所见只是瞬息片刻。
    “师傅,癫子不是说空道门失手了吗?咱们干吗还要找空道门?”小姑娘问道。
    虽然在疾驰之中,她却像平时漫步一样,呼吸均匀,丝毫没有气促。
    “癫子的话只能信一半,至于空道门的话,一个字都别信。从他们手中把人劫走?我还想不出来会是什么人。”中年妇人更是缓缓道来,语气轻柔,假如只是用耳朵听,或许以为她是坐在桌子旁,一边细啜香茶,一边温柔说话。
    “可是,空道门不是号称无人能找到吗?”
    “谁说的,我早些年就找到一个。”
    “空道门的隔空摄物,是真的吗?”小姑娘显然颇为好奇。
    “这倒是真的,那人被我收拾了一顿,不敢跟我说假话。”
    小姑娘还是善良,不禁替那位空道门人物感到悲哀,落到师傅手中的仇家,就等于下了十八层地狱,不是必死无疑,而是求死不得。
    “是吗?他怎么能做到的?”
    “如果只是短距离的,很多人都能做到。比如几尺、一丈之内,无非是用内力吸附,内力是看不到的,所以让人看见就以为是凭空摄物。”中年妇人解释道:
    “我好奇的是他们怎么能从密封的容器内摄物,而不破坏锁具封口。我抓到的那个人,当时还没学会这本事。这次看看能不能借机弄明白。”
    “好啊好啊!”小姑娘自是欢喜鼓舞。
    两人赶到一个镇上,进入一座大宅院,里面却是空空如也,连鸡鸭都没一只。
    随即又赶往下一处,结果还是一样,大宅院里面的人早已经搬走了。向附近邻居打听,方得知,这户人家搬走的日子,恰好是况且从苏州出发的那一天。
    空道门,正如其名,从空中消失了,一如况且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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