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女尊番外1纳侍
    红烛烁烁,一室生辉,只有烛花燃烧时轻微的哔剥声。
    他坐在她的寝房的床沿,他从前甚少进来过。
    隔着一层红巾看那烛台上的火苗的光晕,像一团摇晃的红云。
    他不能和她用龙凤花烛,所以那只是一对普通的红烛。屋内的婚礼饰物用品也颇为简单,就连喜被也不能有鸳鸯囍字。
    然而这场几近羞辱的婚仪,却让他视若珍宝。
    他自小孤苦漂泊,尝尽人间冷暖,从未有哪一天如今天这样,心里仍像是盛满了甜水,一种不切实际的圆满让他的心神感到飘浮晕眩。
    今夜,他就要和她成为夫妻,从今以后,他将与她结成世上最深的羁绊。
    听到推门而入的声音,行动间衣裙发出轻响。
    他凝了凝神,嗓子有些发紧。
    听到她似乎是在斟酒自饮,酒杯掷在桌面的重响让他心下一沉。
    她今日……不欢喜么?
    “我让他好好安排的婚仪,这就是他‘周全妥帖’的做法吗!”蓝玫不禁气愤。这个安柏,是愈发使性子了,一点礼数都不顾了,几盘瓜果,挂几张红布就将人打发了。
    虽然最近生意上的事务繁忙,她嘱托婚事简办,但这寒酸模样,看不出是蓝府纳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的蛮人做派。
    他并未出言,盖头下的眼眸低垂,唇边却浮上一点笑意。
    她在为他不平。
    这般明显的针对,一向端方持重,看中名声的安柏是做不出来的,今天这事,想来也只有出自那位桀骜乖张的叶公子之手。不过想必他们也都是知情默许的。
    他不在意这身外缛节上的计较,他在乎的始终只有她一个罢了。
    她起身行至床前。喜秤挑起红巾,满目的红色落下,见到的是一身大红喜服的俊美少年。
    面如皎月,目似朗星。那张介于少年与男子之间的脸,平日里受礼寡言,显得冷淡,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分明还是少年的年纪,却端的深沉心思模样,只有在对上她时,才多了些柔和亲近。
    他也在看着她,几个时辰前她才从兖州提前回来,一路的奔波劳累,她眼底的疲色让他眉头微蹙。
    “这事办得实在是不像话,我让刘管事重新挑个日子,我们改日再过一遍礼。安柏怎么办的事……”
    听到她还在提无关的人,他有些不悦。
    “不必了。”他摇头,“我觉得今日正好,没有其他的烦扰,只有我们两人。”
    蓝玫走到桌前,斟满两个酒杯,回到床边与他并坐。
    “委屈你了。”她安慰道。
    接过酒杯,与她交挽共饮。温热的酒液滑入咽喉,一股热意也从心腔涌起。
    兴许是今夜太过特别,骆嘉年忽然变得任性起来,流露出一些少有的情态,他目光灼灼地直看向她:
    “如果阿玫觉得我受委屈了,那今后就多心疼我,别让我受委屈。”
    他那双眼睛在烛光下瞳色深深,带了几分正色几分说笑的语气。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蓝玫不觉有些新奇。他何时跟她说过这样拈酸争宠的话?他以往可都是拘谨正色得很。
    “好。我心疼你。”
    低头吻上他的唇瓣,抚着他的下颌,“不让他们欺负你……”轻轻拂过他的颈子和耳际。
    唇齿相依,沁入酒香的气息,他澄净的眸子看着眼前的人,平日里清冷矜持的眼睛里此刻漾满了柔情,他从前很少用这样直白的目光看她,今夜以后,他再也不必压抑克制自己对她的情意……不知是谁的舌先一步越界,探过唇隙,勾挑起了另一个人的。
    蓝玫俯身亲吻他,束发的红色绸带垂落在两人之间,骆嘉年唇角微深,垂眸看着她,在烛光映照出脸颊上细细的绒毛,十分动人。他抬手解开她束发的缎带,一头青丝如瀑泄下。
    她平日不喜好繁复装束,但求便利行事,但在两人的婚仪上却连头冠也未着,只一身红衣便匆忙地闯了进来。
    若是寻常人,定会觉得受到了轻慢,但他却半点生不出责备她的心,他知道,她为了能及时回来,路上星夜兼程。
    她是看重他的……
    她的手搭附在他的颈侧耳边,轻轻地抚着,所触之处早已悄然泛红。
    蓝玫见他解开发带后,就没再动作,手附在她腰间的腰带上欲解未解的情态,不觉挑眉。这会儿又矜持起来了?那回在书房,是谁大胆越礼地勾引她,向她陈情表意?
    主动向他走近,将面前这个心思不纯的少年郎推倒在身后的床帷里。他被她突然的动作弄得一怔,以为哪里触怒了她,他的唇沾染上她的口脂而变得嫣红。
    看他一改往日的聪慧老成,变得像个呆头鹅。蓝玫伏上他的身子,手撑在他的颈侧,笑着问他:
    “胭脂好吃么?”
    骆嘉年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回应她的调笑,
    “方才亲的时间太短,没有察觉出味道。”
    瞧他这语气,蓝玫一时也辨不出他是在撩拨还是当真回答。不过不论哪种,都让她笑意更盛。她从前怎的不知道,他原来还这般有意思。
    青丝垂至颈间、胸前,像是一张为他编织的心甘情愿落入的藤网。她抬起他的下颌,就像风流的富家小姐调戏少男那般神态。
    “那今晚就让阿年好好亲亲,然后告诉我,是什么味道。”
    话落,便欺身吻了上去,比起刚才的似水柔情,这次更带着情欲的浓烈,袭掠过他口中的每一处,在他即将寻捉反攻的前一秒又灵活地避开。
    她一只手扣住他的下颌,让他只能被迫迎合她,喉结短促地滚动着。他双手环抱过她的腰,让她伏在他的身上更稳。
    蓝玫看他如玉的面容变得微红,鼻梁高挺,墨色眸子里还带着水润,若不是知道这小子有练武的底子,还真以为被她欺负成什么样了呢。而他眼里分明是求之不得的意味。
    沿着颌线一路亲吻,暖热的呼吸声刺激着皮肤,也撩动着心弦。她在他白皙的脸上、颈上慢慢啄吻,印上胭脂的红痕,仿佛在给自己珍藏的书画落下印章。
    “阿年今夜好俊俏……我甚欢喜。”言语间不住地拨弄他。
    他被她亲得乱了呼吸,她的手悄悄解开他的衣带,在他的内襟里游弋轻抚。一个数月前才初尝人事的年轻男子,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抚弄。他的呼吸变得更重,身下渐渐起了反应。
    他也在她腰间摩挲,解开衣带,红色的喜服零落在床上、床边,分不出是谁的。他在她胸前的衣襟里碰到了个硬物,手一滞。
    蓝玫浅笑着半敛眼眸,像是有意为之,“拿出来看看。”
    他从她的衣襟里取出一枚玉佩,通体莹白温润,雕工精湛,上饰有松竹纹,下垂的络子却不比玉石精美,显得有些马虎了。骆嘉年看向她。
    “我这次去兖州,碰巧得了块好玉,就着人请名匠琢了枚玉佩。这络子还是我亲自打的,白日里不得闲只有夜里做,打得不好看,你莫要嫌弃。”
    骆嘉年手里拿着那块玉佩,红帐里的暖光印得玉也发烫似的,淡青的穗子轻轻晃。
    蓝玫手指抚上他的眉眼,嘴角噙着笑,露出一些戏弄的神色,“只有你有,他们可没我亲手打的络子。”
    “我给你的聘礼你不要,那这个你要么?”
    他拢了拢掌心,喉头滚动,眼神温柔里带着点固执,“要。”
    闻言蓝玫笑了,侧耳贴伏在他的胸口,
    “就当作是给阿年赔不是了,这场婚事来得仓促,我不愿你心里有疙瘩。你只需要知道,我心里是有你的,你的分量不比他们轻……”
    他抚上她的发,将她抱紧,眼里隐隐有了湿意,轻轻应了一声。
    数月前书房的那一晚,他不顾羞耻地引诱她,带着孤注一掷的决意将她拖入禁忌的泥沼。在每一个与她对视的时刻,心底的贪婪与情意都在苏醒与压抑中徘徊,直到他听到她与安柏商议他的婚事……
    他无法接受被她许配给陌生的女子,如果言语不能表明他的心意,那么他只好用身体向她证明他对她的心。他果真如同他的父亲一样,轻贱下流。
    原以为会遭到她的厌弃,或是被驱逐出府,或是从此后被她抛诸脑后,随意给他指门婚事打发出去。
    那夜过后,他再未见到她,很快便听管家说兖州的生意出了岔子,家主赶去主事。之后数月他再无她的音信,这一猜测便愈发强烈。
    不想临近归期,安柏却收到了她要纳他为侍的信件,阖府上下顿时一片慌乱与震惊,家主竟要纳那个死了的男倌儿留下的拖油瓶当郎君。
    他得知消息后却并没有感到如愿,更多的是忐忑与困惑。就像一件珍宝忽然落到他这个久遭困厄的不祥人手里。直至今夜她推开房门走进屋里,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不是他在做梦。
    “我还记得第一次在蓝府外见你的时候,你穿着单薄的衣衫,身上被雨打湿,就站在门外傻傻地等着……”
    听着他胸膛里沉稳的起伏声,她的声音变得缓慢,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
    “从前阿年吃了许多苦,以后不会了,有我陪你。蓝府的屋檐宽阔坚实,不会教你再淋雨。”
    他的嘴唇有些发抖,眼睛微红,泪珠滚落滑入鬓发。那颗悬吊的可怜真心终于被人纾解困结,捧着接下。
    被翻红浪,帐摆流苏。一室的春宵与浮光,尽数融在深长夜色中……
    烛泪滴到烛台上,留下点点干涸的珠子,那对红蜡燃到了兴意阑珊的时候。
    他拥着她入眠,两人的青丝缠绕,恍若真的缱绻结发。她消瘦了许多,她太累了,仿佛许久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嗅着她的气息,似乎闻到了春日青草露珠的芬芳,想象着她在归家的路上,枝叶拂起肩头的发丝,幽凉的夜风掠过林间草地,将她送回到他的身边。
    *
    那是秋末一个寻常的傍晚。
    师父临终前交付给他一封信,说是他亲生父亲留给他的。信里那个陌生的他称之为父亲的男子告诉他,去溧阴找一位夫人,她会庇护他。
    他带着一把剑和一个包袱下山了,走进那师父所说的五光十色的凡尘世界。
    那位夫人的宅邸豪奢典丽,门房瞧他来历不明,将他轰走,于是他就站在门外的空地前等候。
    他原本不打算前来,但为了父亲的遗言,他还是勉力前往探访。他不是深庭里的柔弱公子,无须什么庇护。山庄里数年的苦练与修习,此时的他像一只重获自由的飞鸟,有广阔的天地等待他去遨游。
    约莫等了快一个时辰,天空渐渐下起了雨,就在他打算离去时,一辆华贵的马车从街道另头驶来,慢慢停在宅邸前。
    到了月底,蓝玫去家里的各个铺子钱庄查了一天账,眼睛都看酸了。她下了马车,一个陌生少年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看年纪似乎不过十三四,他一身单薄青衣,背了一把剑,身形瘦削孤直,像一丛清俊的竹子。
    细雨如丝,将他的衣裳洇湿,却也不躲雨,就在门前砖石地上傻站着。
    哪里来的缺根筋的小剑士?
    叫打伞的小厮给那少年送把伞过去,小厮忙应了一声。她自撑着伞拾阶而上,向府门走去。
    “夫人留步。”
    身后一道朗澈的声音响起。闻言,她转身朝他看去。
    他看见那位衣着不凡的女子回身看他,她面若芙蓉,身如姣燕,一袭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将她衬得气质清雅素净。对上那清凌的双眼,她看他的目光中似有审视之意。
    不知怎的,骆嘉年看着她,忽的感觉喉间一滞,先前打的腹稿这会儿竟一字都说不出。
    “在下代家父前来拜谒蓝家家主,烦请夫人代为转达。”他说道。
    她起了一些兴致,问他:“为何不让门房去向主人家通报?”
    他被她问得语塞,尽管羞惭,但还是说:“来得匆忙,未备有拜贴,也无信物凭证,门房大哥叫我改日再来。”他将那门房的恶语掩去不提。
    听到他的拙直之语,她忍不住轻笑,莞尔说道:“不必改日了,免得教你白跑一道。有何事先进府再且言说。”
    言罢,她便向门内走去。
    他看着她一身翠影消失在那道门后,手中是方才小厮递来的伞具,他手执着却并未打开。
    天色渐暗了下来,小厮正在点门口的灯笼。
    他伸出手接触,雨也似乎停了。抬头看了一眼那烫金的匾额,拾步走向那座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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