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还没能在彷徨与迷茫中下定决心,对方的反扑就已雷霆而至。
    在被耶梦加得发现的一瞬间,他其实不知道自己是觉得慌乱,还是松了口气。
    耶梦加得的实力比他想象得更加恐怖。远超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人。
    他的心越发地沉,不知是为自己的命,还是为越来越深刻地浮现在他脑海中的真相。
    小姐不是小姐,而是另一个人。
    但他终究做出了抉择。
    路伊维斯家族……绝不能消失。
    这是他的生命,他的一切,他的意义。
    他活着从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名为路伊维斯的荣耀。
    他是卑微的,籍籍无名的,活在阴暗中的走狗,只能暗中追随自己高贵无缺的主人。
    只要路伊维斯家族还存在,他就还有活着的意义。
    因此,当耶梦加得掐着他的脖子,问他是谁时。
    他说:“我是路伊维斯家族的忠仆。”
    -
    “如果你真的是路伊维斯家族的仆从,那么证明你说的话吧。”魏染盯着他如湖般透明的眼睛,“还有,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潜藏在这里、又知道了什么,也必须现在立刻毫无隐瞒、完完全全地告诉我。”
    殉垂着头,恭敬又详细地一一回答她的问题:“我是殉,隶属于路伊维斯家族的组织雪信,是目前雪信的首领,为家族处理各种不便亲自出面的事情,也负责消息的探查和管理。我的锁骨处刺有路伊维斯家族的名字与纹章图样,这是我属于路伊维斯的证明。”
    “……我能看这个纹样吗?”
    “当然,小姐请便。”
    魏染走进他,稍稍拨开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衣领,里面露出他雪白的皮肤。
    在这样脆弱的地方,牵动着脆弱的动脉处,有一块极长的被烫得不成模样的的皮,伤及了下层的肉,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惨烈的疤痕上虽血肉模糊,但仍然能清晰地看出路伊维斯的字样,以及末尾烫出来的星星图案。
    不是现代的刺青技术,而是最原始,最残忍的烙印。
    魏染看得一怔,默默替他又把衣服裹好,收回了手。
    “小姐可以摸摸看,以免它是魔法幻化出来的表象。”殉提醒她。
    他很白,头发和眼睛也像雪一样无瑕,所以那些狰狞的黑红色伤疤在他身上才显得更残忍。
    魏染不能在他面前掉以轻心,只好再将他的衣服打开,伸手去摸那些伤痕。
    凹凸不平的肉面皱得吓人。
    魏染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去摸这些疤的,她没能摸完,就收回了手。“……我信你了,我们继续之前的谈话吧。”
    这个世界的原始,似乎又给她上了一课。
    在此之前,她甚至都没有在电视上见过这么可怖的伤疤。
    那些诡异的触感,好像烫伤了她的手,让她的手指微微紧缩。
    “这个疤是什么时候烫的?”魏染试探着问。
    “长到大约十岁的时候。如果太小了的话,纹样会变得太松垮,因此选在十岁。”
    “你今年多大了?”
    “回小姐,二十岁了。”
    也就是说,经过这么多年,伤疤的周围烫坏的肉都没能愈合。
    “伤口不能治愈吗?”
    “可以治愈,但是不能治愈。”殉回答,“治愈之后纹样会变浅,因此要经常用烫过的针或者刀重新割开,免得它们愈合。”
    ……鲜烫出来的人肉?
    这是怎样的地狱笑话……
    “……”魏染有片刻不知道怎么接殉的话,她过了会才问道,“自己烫的吗?”
    “有时是,有时不是。如果负伤了,要请人来帮我烫,不然烫出来的字不够好看。”
    “……这是重点吗?”
    殉的神情中不带有一丝玩笑:“当然。这关乎路伊维斯的脸面。如果我身死被人发现,丑陋的纹样会令家族蒙羞。”
    他和魏染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魏染只好直白地问:“不会很疼吗?”
    殉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为了路伊维斯,这是值得的。”
    疼痛也是一种荣耀。
    “……”魏染大概能感觉到了。
    这人真的是路伊维斯的‘忠仆’。
    到了盲目的地步了。
    她压下内心的震惊和无言,再次为殉裹好衣服,说:“那,你是为什么来,又在这里待了多久呢?”
    “我由尤利乌斯大人处获得伯爵大人离世的消息后,独自从皇城出发,于近一个月前抵达现路伊维斯领,在此潜伏至今。”殉既然做出了选择,便不会向魏染隐瞒与她无关的任何情报,“期间因探查伯爵死讯与本地各家族消息,不曾出现,还请小姐问罪。”
    “……我确实想问你的罪。”魏染调理好自己的心态后,倒也不和他客套,毫不客气地质疑他,“你若是一个月前就到了路伊维斯领,再怎么样这一个月间也能有机会和我见面,而不是在这里监视我的活动。”
    殉沉默不语。
    这个问题,他不能回答。
    魏染见他这样,心里大约也明白了真相。
    他应该是怀疑,她并不是希芙·路伊维斯。
    “现在起,我会服从小姐的一切命令。”
    “……”魏染被他这句话逗得笑了。“我不相信你。”
    他是忠诚的人,连对自己都能下那样的狠手。
    如果他知道她不是希芙,那他绝不可能服从她的一切命令。
    殉并不意外,所以他立刻表示了自己的诚意:“小姐不信的话,我可以付出代价。”
    魏染皱了皱眉:“什么代价?”
    “小姐可以命令我将我的右臂斩断。”殉说,“我会即刻挥刀。”
    “…………”
    “若小姐不满意,再斩一臂也是可以的。只是这样就很难为小姐更好地执行任务了。”
    “………………”
    呃,殉,你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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