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乐抱着脑袋趴在桌子上,他已经写得头痛好几天了,即便只是梦,他彷彿也能梦中掌握到笔尖滑动时所需的力度,想要发洩似的把带给她情绪的人们的名字写下来,从端正到潦草的字跡,写得手都痛了,可内心的无力感仍然无法抹去,他觉得如意的那股接近疯狂的神经质快要传染给他,终于让他把这段头痛好几天的段落写完。
    脑袋里阵阵刺痛,几乎没有精力再检查错字,po完文就盖上笔电,趴在桌上不想动弹。
    然后,一股反胃感迫使他跳了起来衝进厕所吐了一场。
    趴在洗手台上漱口,他倒了杯漱口水想要清除嘴里的酸苦味,镜子里的人表情狼狈,脸色惨淡,唯有眼光中透着亮度,姚乐一肚子火,「疯够了吧?孩子才4个月就要疯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到底还让不让人活了?」镜子里的人当然不会回答他,双手拄着洗手台,他觉得丧气不已,活像生了一场病。
    然后镜子里倒映出关尚音的样子,他手扶着门框,探了进来:「还好吗?......我听到声音。」
    姚乐垂下眼,拉过毛巾擦擦嘴,「......只是不大舒服,等会儿去睡一下就好。」他发誓,他只是实话实说,没有撒娇的意思,可对方逕自走进来,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感觉是没有发烧。」拿过他的毛巾掛回去,拉着他的手臂:「以防万一,出来吧,帮你看看。」
    「唔......我只是吐了一场觉得不舒服。」姚乐说。
    可对方少有的强势把他按在沙发上坐下。「我去拿耳温枪。」
    心里一动,就跩住了对方的衣角,「嗯?」
    「我没事,你放心......只是...要不,你陪我坐一下就好。」断断续续地说完,姚乐瞬间有点后悔自己衝动,只能放开手。
    关尚音没有马上回话,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挨着姚乐坐下来。
    两个人间隔大约一个拳头宽,大约几息呼吸,他温缓的开口:「所以是怎么不舒服?」
    虽然是平常的嗓音,但听着就有点像是平常看医生那种,带着一点疏离的专业口吻,姚乐却有点难受了起来,姜莫卿说他矫情,他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这样不远不近的跟对方相处着,到底算甚么?是吊着他,还是吊着自己,在阻止自己之前,他伸手跩了关尚音的衣袖,袖子的布料被他扯得紧绷,「尚音......」可他又只是喊了他的名字,并未往下说。
    关尚音慢慢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能解决你的问题,所以不愿意告诉我你的烦恼?」
    姚乐有点讶异地抬起头,「我没有这样想过。」
    「你这两天的精神跟食慾都很差,我很担心,而且刚才还吐了,明显是压力造成的,你是不是又卡文了?是那篇《小姐》吗?」
    「......我没有卡文。」他吶吶地说着,「我只是,有些被情节影响了,所以难受。」
    「阿乐......我一直想问你,如意是谁?你刚才,在跟她说话吧?」
    对于追根究底的关尚音,姚乐有点怕了,他怕自己说错话,他怕对方误会,但他无法像对其他人那样,坦然地说出这是前世今生,因为他怕对方连结到更多的人事物,从而推测出更深层的事情。可他又不想跟对方说谎,任何的谎言在他眼里,都像是未爆弹,被產生之时就静静的蜇伏着,直到往后生活的某个不经意的时候被戳破,然后毁坏一部分的信任。一个谎言是一次破坏的危机的话,想要对方的信任崩解,也许仅仅只需要一个正中要害的谎言。即便他容忍了一次,但就像是一堵薄化的围墙,随时都有塌陷的危险。
    他不愿意让两人的关係处于这种危险之下。
    「如意......她不是我单纯的客户,她是......我梦里的人。我刚才只是生她的气而已。」姚乐略显艰难地说着。
    「所以你写的那个故事,就是梦中如意发生的事?」
    「嗯。」
    「我能不能问问,你梦境中的视角,是以谁为主?」
    「......是如意。」
    「难怪......你体验了那个人视角,难免要受影响。所以你用rain的名字,也是因为梦中出现了相同的人名?」
    「嗯。」他垂下眼帘,有些发闷的说:「不跟你说......是怕你觉得,我神神叨叨,而且,我其实有点后悔用了梦中的人名,像上次rain那样,我就怕因此对他造成影响,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现在锁文或改名也于事无补,唉,我就想快点结束它,这阵子过了就会好的。」
    「虽然我看不见你说的那些鬼魂,但既然它们是存在的,发生託梦这样的事情,应该也是合理的存在,你又何必担心我不能接受这些事?」
    「因为毕竟......这并不寻常。」
    「寻不寻常在我来看,都是你经歷的事,你愿意跟我分享,这才是重要的。关尚音语气温和地说着,他还拉着姚乐的手没放。
    「尚音......」姚乐期期艾艾地开口:「你追了文了?」
    「嗯,rain上次来了之后就找时间看了。」
    「那你觉得,这故事如何?」
    「故事本身的确不像你的风格,有些狗血,但如果把它当作是真实经歷的前提下,那么如意此人,是个可怜的女孩。她的人生经歷大多是被动的,然而在主动的情形下,她的判断却不能带给她好的结果,拿孩子的事来说,她一意孤行地想生下这个孩子,却又不满于现况,进而导致情绪强烈起伏,坐胎不稳,我觉得,这对孕妇本身并不适当,不只是孩子,对她的身体也会造成很大的负担。」
    他叹了一口气,「我也这样想......」
    「你刚才是为了这件事生气?」
    「她快崩溃了......为了求不到的人,我觉得......太傻,又太自私。眼中只有自己,一心只唸着过去不能改变的事情,她应该往前看,好好想想,如果孩子能生下来,要怎么养。她爹娘的变数还在,娘家不可能一直养着她。」
    他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也挺傻。」
    「甚么意思?」
    「你觉得林文庭能不知道孩子的事?」
    「......他能知道?」姚乐微微瞪大眼。
    「我也是猜的......」关尚音拉过一张纸,跟他解释起孕期的算法,「林文庭是大夫,即便是中医,也能大致估算出一个范围,如意的孕期跟他的婚期过于相近,林若稍微算一下,应当可以推测出孩子是谁的。即便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也不至于撇得乾乾净净。况且如意还住回了娘家,这样的资讯恐怕就足以让他推论孩子的归属。」
    「......」
    「怎么了?」
    姚乐心里五味杂陈,跟他说起余深情的情报,「我那时曾猜测,也许林会收养这个孩子,但我一直以为,他会知道可能是如意自己告诉他,又或,是彩莲告诉他的。唉......那这样说来,林也在装傻。」
    「大概是吧,也许他也在后悔,自己应了如意,最终又害她至此。」
    总觉得本人说起这种话很有说服力啊,呸呸,他才不是林文庭那渣男,姚乐气闷他撇开了头,「我倒觉得如意是过于衝动,孤注一掷才是问题所在。」
    关尚音笑了起来:「你对她可真严厉啊。」
    听见类似的话,姚乐最终反省了起来,他低着头咕噥的说着近似认错的话:「我不是故意的,我总是忍不住对她生气......我平常不这样对人的。」
    「我知道,你平时对人和善包容,特别是对人照顾,甚至,我都觉得,你都对我太好了。」他听着关尚音语气平和的说着这些话,又有些沮丧了起来,他是不是装得太过,以至于对方开始认为自己只是习惯性照顾他,顺手而为。
    作嘛,使劲地作,自作自受了吧。姚乐懊恼得低下头,盯着睡裤的皱褶发呆,觉得自己特别蠢。
    要不,告白吧?
    可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办,感觉被按着肩膀,身体靠过来带着一股温热,被迫抬起头来,那个令他心头颤抖的声音用一种性感得撩人的口气说:「姚乐,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关尚音注意到姚乐这两天胃口不好,连话都少了,总是吃完饭就把自己关进房里,感觉跟几次遇到卡文的情况有点像,姚乐的文他也看,但他一般只挑完结的看,虽然了解姚乐的坑品,但他喜欢一篇文完结尘埃落定的感觉,是好是坏都已经发生了,就像一本实体的书静静地躺在那里等人翻阅其中的歷程。
    《小姐》这个故事一开始就跟其他的画风都不同,没有封面没有文案,无声无息地开了文,然后就静静地连载着,虽然知道讨论区从开始就很热闹,但让他想点进去的契机,是rain醉了来闹姚乐的那次。
    rain对他哭诉,说白苹告诉他说:『如意来找他了,她等了他许久,所以白苹不能继续跟他在一起了。』有一方面,是他不确定姚乐怎么忽然变换了风格,另一方面是他好奇原来『如意』此人真的存在。特别是看到姚乐当时的表情,他更加肯定,『如意』并非是虚构的。
    姚乐最近三番两次地卡文。甚至要天师帮助才能度过卡文难关,他猜,可能就是这个故事。
    对此,他甚至有点忌妒天师的能力了,毕竟对于这种灵异的事情来说,他就是个绝缘体质。可看到他今晚说不饿所以几乎没有吃,最后只吃了一小口饭,喝了一碗汤。这样的姚乐,他很心疼。他不知道能帮他甚么。
    文献摊在眼前已经好一阵子了,可他也看不进几个字,他觉得自己有点焦燥。正想乾脆开个音乐或找个影片来转移注意力,就听见姚乐开门的声音,而且呕吐的声音就随之而来。
    他走近厕所的时候只是半掩着门,姚乐漱口着一边抱怨的低语,他推开虚掩的门,对方的脸色惨白,从镜中与他对视:「还好吗?...我听到声音。」
    姚乐垂下眼帘,拉着毛巾擦拭,抿着唇,他回答的「睡一下就好。」就关尚音听起来,像是试图淡化情绪的平舖直述,可本质上是拒绝别人的意思,所以他决定当作没注意到,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额头,甚至无视于姚乐惊讶的表情与随后的解释,把他拉到沙发上坐着。当姚乐在他转身要去拿耳温枪扯住了他的衣角时。
    「我没事,你放心......只是...要不,你陪我坐一下就好。」磕磕绊绊的话语,感觉像是他也后悔了自己的动作。
    是阿,后悔,关尚音此时也有点后悔,他甚么都不知道,关于姚乐烦恼的事情。以及那些帮不上忙的无力感充斥着他。在对方旁边坐了下来,强逼自己拿出平常心观察了一下,貌似脸色已经比刚才好多了,可当他询问是哪种不舒服时,却没有马上得到回復,而且对方反而因此沮丧了下来,他扯住他的衣袖,委屈地喊他的名字。
    他感受着这般的若即若离,有一部分,不想奢望姚乐是爱他的,所谓的委屈、撒娇,也许都只是他的自欺欺人,那些期望,也可能因为被拒绝的失望而粉碎,期望的份量与失望是成正比的。
    可另一部分,他又想知道,姚乐是怎么想的,究竟当他是能相处的室友,或更亲密的朋友,然而若是后者,又为何甚么都不愿意告诉他?是因为他没有天师那样的能力?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能解决你的问题,所以不愿意告诉我你的烦恼?」
    「我没有这样想过。」姚乐脸上讶异的表情不似作假,关尚音提着的心因为这简单的话语放了下来,他说出自己的观察跟猜测,但姚乐说自己并未卡文,只是被情节影响,之后,他告诉他如意来自于他的梦境。他说这件事并不寻常。但关尚音并不在意,从来,他在意的只是姚乐此人。那个故事影响了他,因此他才想了解,如此而已。
    他后来问他感想,他也就照实说了。只是他也有些讶异姚乐并未发现林文庭的事,以及对如意的严格。他相信姚乐不是刻意的,因为他说如意的那些话听起来像是怒其不争。
    「我不是故意的,我总是忍不住对她生气......我平常不这样对人的。」对方近似认错的话,让他想安抚他的失落。
    「我知道,你平时对人和善包容,特别是对人照顾,甚至,我都觉得,你都对我太好了。」然而可当他说完,姚乐又是沮丧了起来,对方的沉默不语让他不安,关尚音没有那么一刻那么明显的感受到自己不满足于现况。
    他想要搂着对方。
    更亲近的。
    所以他也这么做了。
    扳过对方的肩膀,原本他想说,有甚么问题都可以告诉我,可话一到口,却说出了最真实的心声:「你让我拿你怎么办?」飘摇的,不安的心声。
    对方显然也没有预料到,起先有点慌的望着他,然后又镇静下来,手心虚抓着他的肘弯,耳朵红了起来,「我,刚刚.....不是故意的不回话,对、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虽然手心还搭着他的肘弯,以这样曖昧的姿态,可姚乐差不多镇静下来了,望着自己的神情十分正经,「我真的没有事。你......你可以放心。」带着一点靦腆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他觉得自己有点挫败,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可我,不想只是这样。」呢喃怔住了对方。
    「什、什么意思?」
    尚音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硬生生地压抑着想要不管不顾告白的衝动,「你还记得,上次你喝醉了,问我去海边做了甚么?」
    出乎他意料,姚乐脸红了起来,「.......」
    忽然,关尚音就福至心灵,「......想起来了?」
    「呃......嗯。」对方红着脸点了点头。试探的,他伸手过去拉对方的手:「......不讨厌?」姚乐没有挣开,摇摇头。
    然后他慢慢的,反握着他的手:「尚音,上次的事,我、我想说声对不起。其、其实,我也是。」
    他听懂了,开心得像是展开一朵朵烟花般灿烂,但又不知怎得,就起了想逗对方的心情,「对不起亲了我?」
    「不是。」姚乐满怀愧疚看他。
    「对不起酒醉装疯?」
    「不是。」姚乐瞪大眼睛看他。
    「还是对不起隔天醒来都忘了?」
    「.......」对方抿了抿唇,「没有回应你的告白,对不起.......你是不是故意的?」
    然后关尚音就真的笑了,「是。」他欺身上前,一把攫住那个人的双唇。
    两个人就在沙发上,亲了个昏天暗地。
    #姚乐,我们在一起好吗?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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