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医生姍姍来迟,但是对于迪恩的状况他也不敢妄自评论,在没办法确定用什么药之前他只能实施一些辅助疗法。
    医生详细列出需要注意的事项,并且表示会留下来直到迪恩清醒才让所有人定下心。
    好在迪恩似乎有好转的跡象,手指会动,头也会小幅度的转,但还是对外界没有反应,喉咙发出断续地闷哼,像说梦话般的囈语。
    抱着洛柯尔的巴里赶紧问:「是要醒了吗?还是做恶梦?」
    安格斯也不知道,他一直轻拍迪恩的脸,但迪恩还是感受不到他。
    毫无头绪,他们只能将一直想找父亲的洛柯尔小心放在迪恩身侧,让孩子躺在他无力的臂弯,一点点也好,希望他能藉此感受到洛柯尔。
    洛柯尔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只知道自己靠在最喜欢的父亲身上,闻着那股让人安心的气味,打了小小的哈欠就甜甜睡去。
    如果是平常,这会是多么幸福的场景,但现在安格斯只能尝到苦涩,没有人知道迪恩会不会醒,就算醒了,又能不能跟以前完全一样正常不留一点后遗症?
    他脱去鞋,侧身躺在床的另一边,手轻轻拍着孩子就这么专注地看着迪恩。
    安格斯的担心与悲伤不需要用言语表达,光那双眼睛就像是再也入不了其他事物一样。
    虽然想喝斥安格斯的无礼,巴里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迪恩都这个样子了还管什么礼节,如果能有个关心迪恩的人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陪着他,就算被人说三道四又有什么关係。
    当天深夜老医生赶了回来,虽然疲惫不堪,但脸上还是掛着笑容。
    这药是最近才出现的新药,有些病人会买去做止痛剂,但不少青年拿来当作迷幻药来助兴,误食剂量的人也不少,所以解毒的药并不难获取。
    「他体内的药性还是要慢慢代谢,可能会恍惚一段时间,你们要小心一点,可别让他下床。」老医生餵下迪恩药后说。
    见还有其他医生在,老医生也安心地回家休息,早过了退休年龄的他实在没办法再奔波一天后还维持得了精神,何况今天诊所没开,明天一定不少病患求医。
    一晚没睡的巴里终于可以喘口气去休息,但是安格斯还是留在迪恩房间,也没有人有空管他累不累,要是精神还可以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累了就躺在迪恩旁边。
    安格斯就算累了也没办法真的睡着,闭上眼映入眼帘的不是棺材里的迪恩就是一整片血红,他每次从梦中惊醒就要看看迪恩还有没有在呼吸,甚至要感受到迪恩的温度才能平復情绪。
    接近清晨,夜幕还未散去,安格斯喝着冷掉的茶提神,他静静看着一直不醒的迪恩,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哥哥突然说要给他找对象让他反感,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个哑巴,连朋友都没有又怎么跟别人交流?
    何况婚姻对他来说还太遥远,他寧愿自己骑马阅读,也不想有个跟屁虫在后面打转,像以前那些医生及侍从那样烦人。
    所以他也乐于听从父亲意见冷落迪恩,但他还是出于好奇,从窗外偷偷看那个刚下马车,正低着着头整理衣装,看似与自己差不多大的青年。
    没什么特别,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找把这个对象介绍给他,与其在意迪恩这个人,他更注意对方的穿着,挑剔他看不上眼的一切。
    他记得艾冯曾经对他说:「对劳佛瑞来说即使是王子来也配不上你,所以与其挑选身世出眾他更寧愿找到能让你开心的人,我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但不要害怕尝试,你就去跟他接触,做做朋友也没什么不好。但是你记得,要是他说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话就直接告诉劳佛瑞,好吗?」
    他心里则想,『那个土包子怎么可能敢说些冒犯的话,能来还是他的运气好呢!』
    出于客气或是礼貌,甚至是讨好,迪恩的态度从没有让他感受到一点不自在,自己的残缺就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但是当迪恩真的点出他是个哑巴时,他一点也不恼怒,因为他在乎的已经不是迪恩看不看得上哑巴,而是迪恩对他整个人,对安格斯这个人的想法。
    以为让他离开对他们俩个都好,看来他错得离谱。
    「你得要好好的,我才有机会弥补。」
    安格斯凑上前,贴着脸用气音轻轻对迪恩说。
    预想得不到任何回应,迪恩却意外地有微弱的回应。
    「安……」
    愣了好几秒,安格斯才回过神,后知后觉得明白这是迪恩在叫他。
    迪恩眼神迷濛,「我在睡觉呢……不要吵我……」
    安格斯见迪恩虽然像刚睡醒还不算清醒,但是也算有了反应,激动地亲着对方的额头鼻尖双颊,最后用力地吻住有些乾燥粗糙的脣。
    迪恩没有拒绝,甚至回应着,直到两人都快喘不过气才分开。
    「快睡吧,我好累……」迪恩一闭上眼又睡着了。
    之后一段时间迪恩都会偶尔醒来没多久又昏睡过去,醒着的时候也不太算清醒,像没把梦境跟现实分开,总说着含糊不清或让人一头雾水的话。
    只有安格斯会认真听迪恩在说什么,还点头做回应。
    医生判断这是正常,也算是好转的表现,让大家不要担心,药效完全退去后就不会再这样恍惚迷糊了。
    几天后的清晨,安格斯给迪恩餵完水正拿手巾给他擦脸,迪恩缓缓睁开眼,有些痛苦的低吟。
    「怎么了?我头好晕。」
    安格斯赶紧把人放平,紧张地盯着迪恩。
    迪恩一手按着头,另一手触碰安格斯的脸颊,「你为什么这种表情?」
    单手轻轻帮迪恩按摩太阳穴,安格斯将迪恩抚摸他脸颊的手反握,轻轻按在唇边。
    迪恩微笑,轻声说着谢谢,很快又睡了过去。
    状况随着时间明显越来越好,迪恩醒来的频率越来越多,说话也越来越清楚有条理,医生也越来越乐观,他判断很快就能痊癒。
    等迪恩真正清醒是加德把想找父亲而哭闹的洛柯尔放在迪恩胸前时,感受到重量的迪恩才又挣扎着睁开眼。
    「加德?」
    「哥哥,你醒了!」
    迪恩环顾四週,这是他自己的房间。
    「我怎么在这里?」
    「是安格斯带你回来的,你睡了好几天呢。」
    迪恩拍拍枕在自己胸前的小脑袋,他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在首都,怎么又突然回来?越回想那些记忆越模糊,他问弟弟:「发生什么事了?」
    「你中毒了,睡了好久,有时候又半梦半醒的,大家都吓死了。」
    中毒……?
    迪恩这才想起被布兹叫出去那晚的事情,自己竟然还活着?那么那些他以为的记忆,不过就是梦吗?
    还来不及反应,安格斯一脸疲惫地走进房,衣服上明显的皱褶与眼睛下的青色证明他这几天没能好好睡上一觉,但是看到迪恩眼神清醒,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安格斯给迪恩一个吻,迪恩愣住,直到结束才想起加德还在旁边。
    他紧张地看向弟弟想解释什么,但加德一点也没有疑惑或意外,他已经抱起洛柯尔,边抓着洛柯尔的小手把玩边神色自然地看床上的两个人。
    「醒了吗?」
    巴里捧着一大麦片糊要准备餵洛柯尔,见迪恩醒了便将碗随便放,急忙地凑上前。
    「手脚都能动吗?看得清楚吗?」
    「我觉得……有点混乱。」
    「没事,之后会好的,医生说你吃的药会让人產生幻觉外还有麻痺的作用,你还不清醒的时候说了一堆话呢。」
    加德插嘴:「你说要给我漂亮的纯色长毛马。」
    迪恩确实有那么点印象,「我还说了什么吗?」
    「我没听清楚,但是安格斯应该知道,他一直在这里。」
    听这里迪恩不打算问了,他也没敢问,如果自己把梦境与现实搞混还变成梦话说出来还被安格斯听到,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两人都尷尬。
    安格斯只是替他按捏头部,熟悉的力道让迪恩不禁开口,「你在我没醒来的时候也这样帮我按摩吗?」
    安格斯点头。
    虽然舒服,迪恩还是不想被安格斯这么温柔对待,「谢谢,我可以自己来。」
    安格斯犹豫一下,最后还是缩回手,迪恩自己压了压额头,有种视野在旋转的感觉。
    「你怎么找到我的,布兹呢?是他想……」迪恩讲不下去,好几个词在他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会被多年的朋友伤害。
    巴里以餵食的名义将加德跟洛柯尔带走,让他们俩个去釐清事发经过。
    安格斯将自己所见写成字条递给迪恩,但是对还没復原的迪恩来说纸上的每个字都像在跳舞一样扭曲,越看越晕。
    见迪恩脸色更差,安格斯也抽回了纸条,既然看不了他也无法解释,还不如就让迪恩先好好休息。
    他脱了靴子鑽进棉被,将还来不及制止的迪恩搂在怀里,轻轻在他脸上印下一吻,然后又催促他睡觉似的拍拍他的背,就像迪恩常常对洛柯尔做的那样。
    刚醒来不确定现在是什么时间,但是凭窗外的阳光灿烂想必离晚上还有一大段时间,迪恩不知道这傢伙哪来的脸在随时有人进来的状况下敢跟他同睡,可他头一动就痛,根本没办法推开。
    还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安格斯很快就睡着了,他在安心后这些天的疲惫终于击败了他,几乎是一闭上眼就睡死过去。
    迪恩也就随他去了,他现在也没有精神想太多。
    他还有很多问题要烦恼,但是那也是他身体恢復之后的事了,迪恩现在脑子还晕着根本不想思考其他事,只想闭上眼好好再睡上一觉。
    但是他又害怕睡着后再面对那些梦境,如果再一次回到那样完美的世界,肯定会是个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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