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姐姐?你怎么也过来了?”淑岚正重新检查自己的白马的马鞍与马镫,冷不防地一回头,却发现那新结识的朋友正站在不远处瞧自己。“去席位上等我就好啦!若是被马踢了就不好了。”
    那少女却并听不懂她说什么,只是歪头看着大公主。
    大公主便将头转来转去地在人群中试图寻找个会蒙语的翻译,不想下一刻她便知道了这个新朋友站在那的原因。
    一个阿敦侍卫牵来了一匹青马,恭恭敬敬地牵到了她的身前。那新朋友身子十分灵巧,甚至不必踩上马凳,也无需阿敦侍卫扶着,一个漂亮的翻身便上了马,见大公主不错眼珠地瞧着自己,又有些脸红地垂下小刷子般的睫毛,对她微微颔首示意。
    大公主本想在新朋友面前一展身手,这下嘴都合不上了——对方显然比自己更加熟练,但转念一想,对方可是比自己要大上几岁的,比自己记忆超高也是理所当然,便平复了心情,只把注意力集中到比赛之上,顷刻间便调整好了最佳状态。
    与大公主的自信满满的状态截然不同的,是台下的淑岚。
    “娘娘,您别这么紧张,大公主在谙达师傅的教导下骑射皆通,想来不会有事的。”一旁的青雀劝道。
    “胡说,我哪儿紧张了?”淑岚见心思被猜中,颇有些不服气地开口反驳。
    “……娘娘,您一紧张就往嘴里塞东西,这会儿已经啃了两盒薯条了。”青雀一脸无奈。“奴婢都去添了好几次了。”
    “好吧好吧,我就是担心嘛。”淑岚只好承认道。
    不多时,场上的参赛人马已齐备,与现代赛马不同,这种即兴的赛马要随意很多,无需入闸,只要在起点线前拦上一到醒目的布条,待到出发时便一撤布条,众骑手便可策马奔驰了。
    场上的骑手共有二十多个,大公主与那刚相识的小伙伴并列,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要一决胜负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就连刚才还跟科尔沁王推杯换盏的玄烨,此刻都将目光牢牢锁定在大公主那匹最醒目的白马上。
    但意外却也在此时发生,忽然一声卯足了劲的沉重锣声,撕破了场上一片寂静的空气。
    离那锣声近些,胆子小些的文臣冷不防地被惊掉了筷子,连一向冷静自持、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玄烨都被震得杯中酒液一晃。
    而声音太响又太近,赛场上的众马无不受惊,不安地嘶鸣的也有,惊得掉头就要跑的也有,更有甚者,直接人立起来,差点将马上的主人甩到地上。
    大公主所骑的坐骑本性格温顺,虽然惊吓至极,也只是背了背耳朵,不安地摇头晃脑,怎料左侧的一匹性子暴躁的黑马惊吓之中,竟伸头撞向了大公主的白马。
    “快叫谙达侍卫把马牵住!”淑岚一见便知不好,但话才说了一半,便见那白马如离弦之箭一般飞驰出去,一边跑,还一边撂着蹶子,显然是受了巨大的惊吓。
    而大公主虽然极力控制缰绳,但奈何终究身量有限,几次差点被甩下来。
    此时若要强制拦下,恐怕爆冲的马匹会一时刹不住,到时人仰马翻,大公主恐怕要摔得极重了。
    马是容易受惊的动物,即使是经过充分训练的战马,也有大量在战场上被吓傻、或是爆冲,或是吓得原地不动,使骑手丧命的例子,更别提此时场上的马匹想来都如主人一般资历尚欠,骤然受惊,自然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在赛马时敲锣?”震惊之余,玄烨更添了些怒意,低声对梁九功问道。
    “这是方才摔跤时所用的铜锣,不知是不是哪个该死的小太监弄错了……奴才……奴才这就去查问。”梁九功头上瞬间沁出汗来,面色苍白。
    “这个待会儿再查,先去叫人把大公主救下来。”玄烨深吸一口气,眼睛死死地锁定在那个渐渐远去的小白点上,强使自己冷静下来,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在不停地发颤。
    他一拍桌子,“不……牵朕的马来!”
    “皇上,您要注意龙体啊!那马发了性,万一……”梁九功见皇上要亲自上场,连忙开口力劝,正拉扯不下,忽然听见场上又一片惊呼。
    “天啊!”
    “又一匹!”
    玄烨和梁九功齐齐抬头,只见起点线出又飞驰出一匹青马,本以为又是受惊之马,定睛一看,却见那骑手正极力压低上半身,并非失控,而是急速策骑的姿势。
    那青马如一道流星一般载着主人,迅速与失控的白马拉近了距离。
    “他想做什么?”玄烨眉头紧皱,但接下来,他便知道了。
    骑在青马上的漂亮少女先是与大公主的白马并行,将白马往栏杆边上逼去,迫使那白马放缓速度。
    玄烨在远处虽看不真切,但也心中明白这一举动有多冒险:若是逼得太紧迫,恐怕难免会两马相撞产生危险,而逼得太松,又会使那白马更觉威胁,跑得更疯。
    玄烨知自己远水解不了近渴,虽然救女心切,一时也只能定在原地紧张地看着,心中默默祈祷。
    幸而,那白马本性格温驯,几次被青马挡住去路,脚步便渐渐缓和了下来,那少女见状,便分出一只手来,帮大公主控制着白马的缰绳。
    待二人二马折返回程时,白马已然冷静了下来,像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一般垂着头,大公主虽然脸上还有些惊魂未定之色,但幸而并未受伤,一下马,便小跑着扎进玄烨的怀里求安慰。
    玄烨强压下方才的紧张,抚了抚自己怀中还在颤抖的小脑袋,仿佛又回到了她还在东三所时被奴婢们欺负时全心全意依赖自己的时候,不由心中泛起一阵暖意。
    “既然马匹受惊,这局比赛便暂且停了。但是,这位小姑娘不但勇气可嘉,还骑术精湛,朕倒觉得,这彩头应该给她。”玄烨一边摸着大公主的脑袋,一边对台下牵着青马的女孩微微颔首。
    那女孩听不懂玄烨的话,自顾自地低头牵自己的马,只觉空气寂静,正觉得奇怪,忽然一抬头,只见宴席间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一脸懵然地对玄烨行了个礼。
    玄烨一挥手,梁九功便从小太监手中端了作为彩头的那枚缠丝海棠金钗,走上前去奉给了那女孩。
    而那女孩显然还没理解其中的状况,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大公主。
    大公主这时也在惊吓中缓过神来,三步两步地跑到她面前,用手势比划着,这个钗子是她的了。
    这次倒是沟通顺畅,只是那女孩慌忙摆了摆手,还是一副不肯收下的模样。
    “你别推脱了,这是皇阿玛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这是你的了。”大公主冲眼前的少女眨眨眼睛,再次在心中感慨她的美貌。
    那女孩歪着头弄明白了大公主的用意,终于伸手从托盘中拿了那枚金钗,却并没收下,而是转手插在了大公主的发髻上,调整了一个漂亮的角度后,露出了笑容。
    “这是谁家的孩子?教育得十分得体,朕心甚慰。”玄烨一边开口问,一边心中暗暗点头,虽然这孩子不通语言,倒是很会办事嘛,本来大公主期待许久的比赛被中断,想必是要不高兴的,这会儿倒是终于露出了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摸着头上的钗子。
    一时间席间也都议论纷纷,交口称赞,不一会,人群中走出一个中年男人,玄烨打量了一下衣着服色,似乎是科尔沁部的贝勒。
    玄烨虽也懂蒙语,但多年不用也有些生疏,再加之各部族之间口音不尽相同,便叫翻译去传话。
    中年男人先是出列行礼,然后对翻译说了一阵,叫翻译传答过去。只见那翻译的宫人眼睛都睁大了,又低声与那贝勒嘀咕了几句,似乎在反复确认什么。
    “说什么呢?”玄烨问道。
    “这位是敖汉部贝勒,都喇尔巴图鲁,这位是他的儿子,名叫班第。”那翻译硬着头皮说道。
    儿……子?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一时间,玄烨的嘴差点闭不上了,这么漂亮的样貌,竟然是个男孩?一边庆幸着自己没有说错什么闹出笑话来。
    比玄烨更为震惊的是大公主,她定定地看着眼前才认识半天就要引为知己,又救自己于危机时刻的人,虽然语言不通,但她几乎要下一刻便义结金兰了,而现在这个“漂亮姐姐”竟然突然变成了个男的?
    只有被认作女孩的班第还一副状况外的模样,歪着头疑惑地看着大公主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
    第78章 赏赐
    那名唤都喇尔的贝勒站在自家儿子身边, 偷偷环伺四周,见席间的人都将目光聚焦在自家儿子上, 个个面露诧异之色地窃窃私语, 不由得心中颇有些惴惴不安。
    他方才也是在席间目睹了自家儿子的英武表现,力挽狂澜地救下了大公主,本以为是叫自己出列领赏, 不想此刻竟然一片寂静,连方才与自家儿子有说有笑的大公主,此时都一副十分震惊, 差点哭出来的表情,一转头地钻到佟皇后怀里去了。
    莫非是自家儿子不懂礼数, 无意中做了什么事唐突了公主?
    都喇尔偷眼往上望去,见玄烨都抿着嘴不说话了, 便更确定了这个猜想, 连忙上前两步,拎了“罪魁祸首”的儿子班第, 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让他给大清皇帝行礼道歉。
    他虽然身为贝勒之衔, 但敖汉部并非有势的大部族, 自己在科尔沁部中尚不受重视,此番上京,对自家儿子是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在京城这一片瓦落地便能砸到三个贝勒四个重臣的地界惹事,不想今日还是事与愿违, 惹出事来。
    只可怜班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头漂亮的发辫被亲爹按头按得乱七八糟, 心中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但还是不敢忤逆父亲, 只好低头行大礼。
    大公主本来一脸伤心地钻到佟皇后怀里求安慰,一转头便见小伙伴被人硬是按头道歉,立刻正义之心战胜了沮丧之心,连忙跑了下去,拦在了班第身前。
    “他救了我,你不可以欺负他!”大公主仰望着眼前山一样高的男人,丝毫不怯场地维护自己的小伙伴。
    “大公主,这是班第的阿玛……”一旁的翻译十分尴尬地低声解释,而都喇尔贝勒更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本想给公主赔罪,不知怎的倒让公主把矛头对向了自己。
    “就算是阿玛也不可以这样对他!”大公主个子不高,声音倒不小。
    玄烨看出了其中的误会,刚想出言制止大公主继续说下去,不想大公主却对自己的方向扬了扬脸;“宣琬的皇阿玛,就从来不无缘无故地凶我!所以你也不可以!”
    嗯,这话倒是不错。
    玄烨见自己俨然成了大公主心中的模范阿玛,不由得又多了几分骄傲,而在座的宾客见大公主煞有介事地维护着小伙伴,纷纷笑了出来,气氛瞬间缓和了下来。
    “贝勒误会了,朕的意思是……英雄出少年,如此智勇双全、有礼有节的孩子,合该重赏。”玄烨望着惶恐不安的都喇尔贝勒缓缓说道,又让翻译即刻翻译给他,以免再生误会。
    待那都喇尔一脸诚惶诚恐地听完了翻译的话后,这才终于舒展了表情,上前胡噜了两下自家儿子的一头编发以表亲昵,又郑重地拉了他一道行礼以表感谢。
    不过既然要赏,赏些什么好呢?
    玄烨望着下面静静等着自己发话的父子二人,倒有些为难起来。
    正当他摸着下巴举棋不定时,一旁的佟皇后倒是笑意盈盈地开了口。
    “皇上,这班第救了大公主,确实该好好赏赐。依臣妾看,若是赏些平常的金银玉器,倒是俗了。”
    “哦?那皇后的意思是?”玄烨正好借坡下驴,望向佟皇后问道。
    佟皇后走到玄烨近前,凑在他耳边耳语两句,又笑着问道:“臣妾浅见,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玄烨点了点头,“皇后说得有理。”沉吟片刻,他转头对梁九功道:“此番科尔沁部子弟入京进学一事,名单可都拟好上报了?”
    梁九功连忙从袖管中抽出早已整理好的名单递给玄烨,恭恭敬敬地回道:“已整理好了,入京城国子监读书的适龄子弟共三十五人,选入上书房读书的适龄亲王子弟共三人,名单在这里,请皇上过目。”
    玄烨点点头,展开那名册,果然见入国子监的那一众名字中最末尾的几行字中,赫然看见“敖汉部贝勒,都喇尔巴图鲁之子班第”的名字,便用信手点了点那串名字,开口道:“都喇尔忠心耿耿,其子班第表现出众,朕特许其入上书房读书,做皇子伴读。”
    都喇尔从翻译口中听闻这个赏赐,顿时喜不自禁,连连叩首谢恩,嘴里一嘟噜地念着谢恩的吉祥话。
    此番众首领皆协子入京,自然是因为大清朝廷发话,开恩令他们可以送子弟入京学习诗书礼仪。子嗣可以得到更好的教育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可以结交更多达官贵人,有机会跻身官场,而非只是承袭一个不上不下的爵位。
    只可惜此次选拔,虽然名义上是择优录取,但终究的规则自然是不言自明——唯有亲王之子才能入上书房做伴读,而如自己一般,本就被边缘化的贝勒,要在国子监的名单上为儿子挂上名字都费了一番功夫。
    而如今自己的儿子不但能如亲王之子一般得蒙圣眷,甚至还接近权力最中心的皇子,未来若能混个御前侍卫,服侍在皇上面前,那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科尔沁部众人见皇上如此再加恩赏,虽然没赏在自己头上,倒也觉得与有荣焉,纷纷举杯对欢喜得合不拢嘴的都喇尔贝勒道贺。
    如此一来,虽然比赛被一场意外的插曲打乱,但终究有惊无险,席间又回到了宾主尽欢、和乐融融的气氛之中。
    但宾主尽欢的场景是属于旁人的,唯有一个人如坠冰窟,那便是惠嫔。
    比赛场上,所有人的目光或是追随着大公主,或是追随着这个走了好运,得了皇上青眼的班第,唯有惠嫔胆战心惊,一直不见胤禔归座,只觉如坠冰窟,头顶的血刷地降到了脚底,连手心都尽是冷汗。
    “娘娘,该不会是……”一边的福念忍不住悄声开了口,试探着瞧自家娘娘,“该不会刚才是大阿哥他……哎呦!”
    话还没说完,就只觉胳膊被惠嫔狠狠拧了一把,赶紧噤声不敢再说一个字。
    “不许乱说!”惠嫔虽然心中也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但若是宣之于口,反而被皇上听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心有余悸地偷眼往玄烨的方向扫去,见无人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小小骚动,便一边尽量地隐藏自己的存在感,一边用气声对福念小声道:“还在这干站着干嘛?还不快出去找?你们几个,都去找!”
    她对着福念和旁边几个小太监小宫女一指,似乎又想起什么死的,又把几人拉住,低声道:“悄悄的,谁也不许张扬出去,若是别人问起,一个字都不准说!”
    那几人素来知道惠嫔的脾气,知道这种事若是张扬出去,自己定然吃不了兜着走,连忙连连点头,便做贼似的鱼贯离了席。
    惠嫔此时也无心吃饭,只心急如焚地等着那几个人回来,怎料这一去便如泥牛入海,不但大阿哥全然不见踪影,这几个去寻的人也许久不曾回来。
    直到宴席已到了尾声之时,惠嫔才瞧见方才出去寻人的几个人低着头回道自己身后。
    “大阿哥呢?没找到?”惠嫔一瞧她们身后空空,便心中一沉。

章节目录

清穿之咸鱼德妃小食堂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三月长颈鹿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三月长颈鹿并收藏清穿之咸鱼德妃小食堂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