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铮微微颔首,低下头去吻在她的眉心,道:“我此去西域,只怕没那么容易能回来,你一切小心,千万护好自己。”
    沉鱼道:“你也一样。”
    她伸手揽住他的脖颈,让他从身后环抱着自己,她踮起脚尖来,轻轻的啄在他的唇上。
    他的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眼眸一沉,便俯下身去,加深了这个吻。
    他吻得用情而浓烈,她的肩膀微微耸动着,手指紧紧的拢起,将裙裾都捏皱了。
    半晌,他松开了她,他捧着她的脸颊,伸出手来,极仔细的撩开贴在她额角的鬓发,道:“等我回来。”
    沉鱼的眼底染上了一抹伤感之色,声音哑然,道:“好。”
    他低下头来,抵着她的额头,两个人离得那样近,连呼吸都交缠,可心里却又那样清醒,他们必须要分离,也必须忍受这离别之苦,在尘埃落地之前,谁都不能踏错一步。
    *
    半月后,沉鱼站在城墙上,看着卫铮带着和亲的队伍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卫铮不时的回过头来看她,他唇角带着笑意,不时的冲她摆摆手,直到他变成一个黑色的点,再也看不见她。
    “二娘子,咱们回去吧。”鸢尾为她披了件披风,道:“这里风凉,仔细着了风寒。”
    “维昭还没来吗?”
    “没有。”鸢尾道:“想来殿下是不会来了。”
    她说着,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奴婢方才瞧着不疑将军的眼神,真是心疼得紧,像是被人抛弃的小兽似的,那样明亮的眼睛就一寸寸的黯下去,最后像火苗一样,一下子熄灭了。”
    沉鱼道:“这话千万别传到维昭耳朵里去,她一向心软,知道了会难受的。”
    鸢尾道:“奴婢省得的。”
    沉鱼“嗯”了一声,将披风紧了紧,便款款下了台阶。
    鸢尾扶着她坐上马车,道:“娘子可要回府里去?”
    沉鱼摇摇头,道:“去皇宫。”
    “诺。”鸢尾答着,很快吩咐了车夫动身了。
    *
    沉鱼还未行至永泰宫门前,便见傅维昭身边侍奉的宫女急急跑了出来。
    她一见到沉鱼,便赶忙跪下身来,急道:“奴婢正要出宫去寻二娘子,可巧娘子便来了。娘子快去救救我们殿下吧!”
    沉鱼听着,赶忙将她扶起来,道:“维昭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那宫女道:“殿下今日本想出宫yzy去的,可刚要出门,栗娘娘身边的人便赶了来,说是栗娘娘被陛下责骂,让殿下去瞧瞧。谁知殿下一去,到现在都未回来,想来是出了什么大事。”
    “她现在在哪里?”
    “永宁殿。”
    沉鱼一听,眉头微微皱起,心中已猜到了几分。
    她赶忙吩咐鸢尾,道:“我去永宁殿瞧瞧,你去长乐宫将此事禀了外祖母,求她老人家千万来一趟。”
    鸢尾知道事情轻重,赶忙答应了,道:“奴婢这就去。”
    沉鱼看向那宫女,道:“咱们去永宁殿瞧瞧。”
    “诺。”
    *
    两人一路行至永宁殿,还未进门,便听得里面传来女娘凄厉的哭喊声。
    沉鱼心头一紧,赶忙加快了脚步,急急走了进去。
    如今正是晌午时候,暑气最重,栗美人就这样直直的跪在院子中,任凭毒辣辣的太阳晒着。
    傅维昭跪在她身侧,想要扑过去保护她,却被人死死按着,动弹不得。傅行之则护在傅维昭身侧,大喊着不许旁人碰他妹妹。
    栗美人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傅维昭的哭声此起彼伏,若非沉鱼知道这里是在宫中,几乎要误以为这里是地狱了。
    “住手!”沉鱼走上前去,猛地将傅维昭身后的嬷嬷推开,道:“你好大的胆子!”
    那嬷嬷见来人是沉鱼,也不敢反抗,只道:“二娘子,这是陛下的旨意,奴婢不敢不从啊!”
    傅维昭哭着道:“沉鱼,快救救我母妃,她身子不好,如何受得住这些?”
    沉鱼忙扶了傅维昭起身,道:“怎么回事?”
    傅维昭看着殿内的方向,道:“今日早起,我母妃不知怎的和王美人起了争执,情急之下打了王美人一耳光,恰被父皇看到,便说我母妃言行无状,罚她跪在这里静思己过。”
    傅行之恨道:“什么言行无状,再无状能无状的过王美人?若非她想把身边的宫女塞在我身边做妾室,母妃也不能……”
    话音未落,便见皇帝和王美人走了出来。
    王美人笑吟吟的看着沉鱼,道:“原是姜二娘子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坐?”
    沉鱼没理她,只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道:“舅父万安。”
    皇帝“唔”了一声,道:“这里聒噪得很,你既来了,便一道进去喝茶吧。”
    沉鱼道:“舅父,如今日头这样大,栗娘娘已在此跪了许多时候,不若让她也一道进去吧。”
    皇帝眯了眯眼,颇具威严的看着她,道:“宫中的事,沉鱼也要插手吗?”
    沉鱼道:“沉鱼不敢,只是维昭素来与沉鱼交好,沉鱼不忍看她如此伤心。舅父一向慈爱,待我们也极宽厚,请舅父看在六殿下和维昭的一片孝心上,暂且饶过栗娘娘吧。”
    皇帝恨道:“她这么个糊涂的东西,竟生了一双好儿女!”
    沉鱼笑着道:“他们有舅父一半的血脉在,自然是龙章凤姿,岂是旁人所能比的?”
    皇帝听着这话勉强还算入耳,便道:“如此,便让栗姬给王美人赔个不是,此事也就罢了。”
    栗美人虽面容憔悴,却不肯低头,只瞪大了一双眼睛,道:“陛下,臣妾何错之有啊?”
    “你出手伤人,还敢说自己没错?”
    栗美人道:“若非王美人执意将她身边的木樨给行之做妾,臣妾也不能……”
    王美人冷笑一声,道:“明明是六殿下调戏了木樨,臣妾以为六殿下喜欢木樨,这才成人之美,若非如此,臣妾还不舍得把木樨给出去呢。”
    她说着,看向皇帝,道:“陛下,您是知道的,木樨跟了臣妾多年了,很是尽心呢。”
    “一派胡言!”
    第53章 妾室(二)
    傅行之气急败坏的站起来, 指着王美人的鼻子,道:“你这妖妇,明明是你指使那贱婢将茶水泼在我身上……”
    “住口!”皇帝怒气沉沉的看着他, 道:“王美人再如何说也是你的长辈,如此口无遮拦,你也不必做什么中山郡王了!”
    “谁稀罕!”傅行之也来了脾气,全然不似往常见到皇帝时唯唯诺诺的模样。
    沉鱼赶忙去捂他的嘴,道:“舅父,六殿下平素行事还算规矩端方, 绝不会做出调戏宫女的事来, 定是受足了委屈才会如此!”
    她说着,便拉着傅行之一道跪下来请罪,可傅行之却挺直了腰背, 说什么也不肯跪下, 只死死的盯着王美人看,道:“大汉有妖妇如此,实乃大汉之劫!”
    王美人倒也不恼, 只道:“六殿下忘了,我可是陛下钦定的美人。殿下口口声声说我是妖妇, 难不成是意有所指, 说陛下是昏君吗!”
    “我……”傅行之面色惨白,赶忙跪下, 道:“父皇,我绝无此意!”
    皇帝走上前来, 狠狠掐住傅行之的下颌, 迫使他扬起头来看向自己, 道:“孽子!朕的事非功过, 还轮不到你评说!”
    他说着,恨恨的将傅行之摔在地上,道:“褫夺傅行之的爵位封号,禁足永寿殿,非诏不得出!”
    “不!”栗美人爬到皇帝身前,道:“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行之只是个孩子啊!求您收回成命,饶了他这一次吧!”
    皇帝推开栗美人,道:“就是有你这样的生母,才纵得行之不知天高地厚!”
    傅维昭赶忙去扶栗美人,道:“父皇,明明是王美人冤枉六哥在先,为何您不查明真相,反而去怪六哥啊!”
    沉鱼抬起头来,看着王美人唇角边盈盈的笑意,心底便全明白了。
    事已至此,皇帝根本不会在乎什么谁对谁错,从傅行之说出王美人是妖妇这句话之后,他便输的彻底了。
    在皇帝看来,皇子调戏宫女只是德行有亏,可藐视皇权,却是绝对的错误。
    事已至此,只能依靠一个人了。
    沉鱼正想着,便听得门外传来太监的声音:“太后娘娘到!”
    沉鱼猛地回过头去,只见薄太后款款走了进来,她面色微沉,带着不可逼视的威严,让所有触及到她目光的人都忍不住跪下身来。
    “母后,您怎么来了?”皇帝迎上来,道:“这么大的日头,仔细中了暑气。”
    薄太后看了他一眼,道:“这里闹成这样,哀家还坐的住吗?”
    皇帝道:“实在是行之胡闹的厉害,太不成器!”
    薄太后看了王美人一眼,道:“是谁胡闹,还未有定论呢。”
    她说着,走到沉鱼身边扶了她起身,道:“哀家说过,你不必跪哀家。”
    沉鱼站起身来,道:“是。”
    薄太后将她揽在身边,心疼的握着她的手,道:“好好的孩子,出了这样一身汗,真是可怜见的。”
    她说着,又看向王美人,道:“方才哀家都听见了,不过是宫女的一面之词。王美人,传那宫女出来,哀家有话问她。”
    王美人不敢推辞,只道:“木樨。”
    不一会子,木樨便走了出来,李妙齐站在她身侧,着了最寻常的宫女装扮,只垂着眸,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木樨生得清秀,算不上如何妩媚,只能说是中人之姿,可着的衣裳却超过了宫女的仪制。
    薄太后只瞥了她一眼,眼皮便跳了跳,道:“你说,六殿下调戏了你?”
    木樨看了王美人一眼,跪下身来,道:“是,求太后娘娘为奴婢做主!”
    “他如何调戏你了?”
    “那日奴婢不小心将茶水泼在了殿下身上,奴婢取帕子为殿下擦拭,殿下就……”
    “就如何?”薄太后淡淡说着,却极具威势。
    “就摸了奴婢的手……还出言轻薄奴婢,说喜欢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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