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淡淡看向门外,道:“无妨。”
    鸢尾道了声“诺”,便转身退了下去。
    不多时候,鸢尾便将那侍女带了进来,那侍女头上戴着帷帽,见到沉鱼也不行礼,只直直的站在那里。
    鸢尾硬声道:“你们淮南王府没教过你规矩吗?”
    那侍女这才福身行礼,道:“二娘子万福。”
    鸢尾冷哼了一声,还要再说,沉鱼却摆摆手,道:“你先退下吧。”
    鸢尾看了那侍女一眼,道:“诺。”
    门被缓缓关上,沉鱼款款坐下来,道:“有什么话,坐下说吧。”
    那侍女将帷帽摘下来,浅笑道:“表妹知道是我?”
    沉鱼“唔”了一声,淡淡道:“我与表姐一向不算亲厚,实在猜不出表姐为何来寻我。”
    她说着,看向傅灵,道:“表姐说说,你此来所为何事?”
    傅灵走到沉鱼面前坐下,眼眸清冷,道:“我想请表妹帮我报仇。”
    沉鱼端起茶盏来吃着,道:“表姐的仇人是何人?”
    “王美人。”
    沉鱼嗤笑一声,道:“我竟不知表姐树敌这样多。”
    傅灵道:“表妹不必笑话我,我生来也不是为着与人为善的,树敌什么的,我倒不大在意。”
    “王美人为何要害你?”沉鱼不解。
    傅灵冷笑一声,道:“大约是我拿住了她的把柄,动了她的人。”
    “你拿住了她什么把柄?”沉鱼这才来了几分兴致。
    “这便是我今天来这里的原因。依着我看,表妹很讨厌王美人和二殿下吧?只要表妹答应帮我报仇,我便将此事告诉表妹,而好处我只要一个,便是表妹帮我复仇。”
    傅灵目光灼灼的望着沉鱼,像是一个设好陷阱的猎人,在等着猎物一步步踏入她所设的陷阱,只不过,现在的她已失去了布置陷阱的能力,变成了一只只会张牙舞爪的猫。
    沉鱼幽幽望着她,道:“即便表姐不说,我也知道表姐的底牌是什么。”
    她说着,将茶盏放下来,道:“表姐还是请回吧,□□这种事,我不屑做。至于我的仇我的恨,我自己会讨回来,用不着旁人帮我。”
    傅灵没想到沉鱼会这样说,她敛了笑意,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拿住了她什么把柄吗?”
    “不想。”沉鱼站起身来,做出一副送客的表情。
    傅灵急道:“你不想知道,为何贺兰止会愿意娶我吗?”
    沉鱼冷笑一声,道:“就算你不说,我也大致猜的出来。表姐还是请回吧。”
    傅灵道:“那卫皇后和先太子呢?难道你现在有了卫铮,便把先太子忘干净了?”
    沉鱼神色微变,只沉沉看着她。
    傅灵见她不语,便接着道:“我那日亲耳听到王美人和贺兰止说,是他们设计除掉了卫皇后和先太子,如今,再没有谁能阻止傅言之登上太子之位了。”
    “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沉鱼冷硬着嗓音道。
    她虽一早猜到了答案,可亲耳听着傅灵说出这样的话,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欣喜。
    傅灵道:“那日王美人身边的木樨也在,想来她便是王美人的心腹了。”
    “我明白了。”沉鱼眼眸微微一沉。
    “那你,会为我报仇吗?”傅灵攥住了她的衣袖。
    沉鱼不置可否,只看了她一眼,便径自离开了。
    *
    傍晚时候,沉鱼出现在了贺兰止面前。
    沉鱼将面前的茶盏推到一边,道:“先生不必麻烦了,我就几句话,说完就走。”
    贺兰止笑着道:“怎么了?生气了?”
    他说着,将沉鱼推开的茶盏一饮而尽,道:“这茶入口是涩了些,我新得了些雪顶含翠,那茶温润,更合你喝。”
    沉鱼望着他,道:“雪顶含翠,是进贡之物吧。”
    贺兰止的眉心微微动了动,道:“你猜到了?我知道你是怪我手段下作,可傅灵咄咄逼人,又偏偏出身高贵,我不得不用些手段。”
    沉鱼看着他,目光如潭水般清澈平静,道:“那雪顶含翠,是王美人给你的吧?”
    “沉鱼,我要做成此事,便不得不借助宫中之人……”
    “贺兰先生,从你一开始接近我,就带着目的吧?你的目的是什么呢?”沉鱼的眼眸一点点黯了下来,像是快要熄灭的山火,慢慢的走向了沉寂。
    贺兰止的唇角溢出一抹苦涩,道:“你都知道了?”
    “是啊。”沉鱼缓缓站起身来,道:“你的目的可达到了?”
    贺兰止垂着眼眸,道:“也许吧。也许永远都达不到了。”
    沉鱼遮住眼底的失望,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还是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根本就是你?”
    贺兰止猛地抬起头来,仿佛只是一瞬间,他便疲惫了许多,他的唇角微微颤动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沉鱼缓缓闭上眼睛,道:“我明白了。”
    她顿了顿,道:“从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
    言罢,她便作势要离开。
    “沉鱼!”贺兰止望着她的背影,道:“我贺兰止这一生,从未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
    沉鱼猛地回头,眼眸红得几乎要滴血,道:“那傅恒之呢?他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他是太子,只是因为他拦住了你们的路,你们便要置他于死地吗?”
    贺兰止痛苦的望着她,道:“权力之争,本就不会顾惜谁的性命。”
    沉鱼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到此为止吧。”
    贺兰止道:“你放心,傅恒之的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
    沉鱼的背脊僵了僵,终是没有停留,便大步离开了。
    贺兰止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突然自嘲一笑,继而大笑起来。
    半晌,他捂着胸口,勉力撑住身子,一点点俯下身来,他喉咙一紧,竟呕出一口血来。
    他伸手拂去唇角的血渍,望着那触目惊心的红色,苦涩一笑,道:“贺兰止,你自诩聪明,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这就是你的报应啊!”
    *
    沉鱼走到门外,只见卫铮已在等着她了。
    他走到她身边,见她面色苍白,不觉心疼道:“可做了了结了?”
    沉鱼点点头,道:“卫铮,我是不是太天真了?”
    卫铮摇摇头,疼惜的将她揽在怀中,道:“是这个世道太坏,是这皇权太过肮脏。”
    沉鱼道:“总有一天,这世道会变好的。”
    卫铮轻轻吻着她的额头,道:“我陪你一起,把这世道变好。”
    他顿了顿,道:“等过些日子,我便要动身了。”
    第50章 别离
    三日后, 皇帝下旨,封傅言之为荣王、傅慎之为代王、傅行之为中山郡王。命傅慎之携妻子家眷即刻前往封地。
    而傅灵和亲的日子也定了下来,半月之后便动身, 由卫铮护送她一路行至玉门关外。
    如今已是夏日,长安城向来雨少,天气也就格外燥热些。
    沉鱼和傅维昭相携着走在朱雀大街上,帮着卫铮和卫不疑购置些必须之物。
    “如今和亲的事定下来,不疑总算肯去卫将军军中履职了,如此, 我也算对得起不惑哥哥的嘱托了。”傅维昭笑着道。
    沉鱼笑笑, 道:“上次我让你细想的事,你可想过了?”
    “什么?”傅维昭看着沉鱼的眼睛,突然反应过来, 她将手中的玉佩递给小贩, 道:“他还小,如今有了更广阔的天地,往后总会有喜欢的女娘的。我与他的事, 还是别再提了。”
    沉鱼尊重她的决定,也就不再多问, 只道:“行之没有不高兴吧?”
    傅维昭道:“自然是有的, 旁人都封了王,只他一个是郡王, 怎么会高兴?不过他倒是很想得通,我母妃出身低微, 又失了宠, 我与他自是低人一等的, 若他去强求封王, 只怕要付出更大的代价,那倒得不偿失了。”
    她顿了顿,道:“左右是坐不到那个位置的,封王也好,封郡王也好,有什么差别?”
    沉鱼漫不经心道:“如今傅言之总算春风得意了。”
    傅维昭道:“只是荣王,离太子之位还远呢。”
    沉鱼粲然一笑,道:“是啊,他坐不到的。”
    沉鱼幽幽捏着手中的珠串,低声道:“有句话,劳烦你想法子帮我带给妙齐。”
    傅维昭接过她手中的珠串,将它戴在手腕上,道:“好。”
    这珠串是沉鱼与李妙齐约定好的物件,她见到这珠串,便会听从傅维昭的话了。
    沉鱼在她耳边说了,方道:“走罢,咱们再去前面逛逛。”
    傅维昭点点头,两人便一道向前走去。
    *
    不远处便是醉仙楼,沉鱼因着心中惦念沈娘子和十一娘,便道:“逛了这么些时候也累了,那醉仙楼的茶点可是长安一绝,我请你尝尝如何?”
    傅维昭笑着道:“我早就听闻醉仙楼不光装饰得富丽堂皇,里面的茶点、菜品更是上乘,每月初八还有才子在此吟诵,比拼诗文,实在是雅致得紧。今日正好去见识见识。”
    沉鱼笑笑,带着她一道走了进去。
    小二见是沉鱼来了,忙殷勤的迎了上来,道:“娘子来了,今日是吃茶还是用餐?”
    沉鱼道:“吃茶。”
    她说着,看了看掌柜的位置,见十一娘不在,便问道:“你们掌柜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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