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真万确。”沉鱼说得真心实意。
    周姒怔在原地,直到沉鱼已走出不远的距离,她才回过神来,急急追了上去,一把攥住了沉鱼的衣袖。
    沉鱼嫌恶的皱了皱眉,将袖子扯了回来,道:“周娘子,说话就说话,动手可非淑女所为。”
    周姒只觉手心里火辣辣的,脸上更是瞬间绯红一片,她赶忙收回手来,道:“对不住……”
    沉鱼觉得周姒今日格外腻歪,便道:“周娘子,你有话不妨直说。”
    周姒咬了咬唇,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道:“二殿下龙章凤姿,正是良配。请你不要因为我而放弃他……”
    此言一出,沉鱼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笑话一般,禁不住的冷笑起来,道:“周娘子,你喜欢在垃圾堆里挑男人,我可不喜欢。”
    周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道:“姜二娘子,你……”
    沉鱼没理她,转身便要走,只听得她在身后道:“你既然心里只有他,又为何会选卫铮?只是因为他像他吗?”
    沉鱼猛地回头,眼眸阴厉得不像话,宛如锐利的刀锋,划过周姒的脸颊。
    周姒赶忙住了口,她自觉失言,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慌乱道:“我……”
    沉鱼逼视着她,一字一顿道:“我与他的事,你敢过问?你也配?”
    周姒吓得愣在了原地,整个身子都因为恐惧和屈辱微微颤抖起来。她的唇微微翕动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沉鱼才终于撇下了她,转身离开了。
    周姒瞬间瘫软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流下来,腻在脸上。
    她望着沉鱼离去的方向,眼眸一寸寸的冷了下来。
    “总有一天……姜沉鱼,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踩在脚下,零落成泥!”
    *
    沉鱼坐在马车上,此时,长安城已整个暗了下来。今日的月亮似乎特别的圆,将整个长安城照得如同白昼,即便没有灯火,也并不觉得晦暗。沿途还有些叫卖的小贩,他们步履繁忙,大约是赶着回家。
    沉鱼掀开帘子瞧着,卫铮只当她是留恋长安城的繁华,便笑着道:“二娘子若是闷了,不妨下去走走,离宵禁还有些时候呢。”
    沉鱼没说话,只托着腮,道:“多年没回来,倒不大认得了。”
    卫铮介绍道:“这里是朱雀大街,再往前面便是夕市……”
    “夕市……”沉鱼呢喃道。
    “夕市有不少小吃,不过都上不得台面。不过那里有个姻缘池,据说很是灵验呢。二娘子若是得空,不妨上元灯节的时候去瞧瞧,热闹得很。”
    沉鱼不觉红了眼眶,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挤出一抹笑来,道:“那里我知道,很漂亮……我曾在那里许过愿,也不知能否如愿。”
    卫铮深深的望着她,温言道:“自然能如愿的。”
    “是吗?”沉鱼回过头来。
    “一定。”他望着她,眼眸温柔明亮至极。
    第42章 平反
    不久后, 廷尉府便传来了苏建认罪的消息,除了贪污等罪责,他还供出了一件大事。原来当年卫伉并未贪墨军饷, 更没有与匈奴勾结,一切都是他有意构陷罢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裁缝正为沉鱼量着衣衫,下月初九便是三皇子傅慎之迎娶陈沅的日子了。
    沉鱼心中高兴,连带着赏给裁缝的金锞子都多抓了些,那裁缝喜不自胜, 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才离开。
    沉鱼这才看向姜子彦, 道:“长兄,那舅父怎么说?”
    姜子彦道:“舅父已下令重查卫伉一案,如今大汉与匈奴关系不同往常, 那些所谓通敌的书信只要让匈奴人看过, 便能明辨了。想来用不了几日便可为卫伉翻案了。”
    沉鱼点点头,道:“三年了,事情总算看到些眉目了。”
    姜子彦感慨道:“是啊。”
    “苏建背后的人可查出来了?”
    姜子彦道:“他死咬着不肯说, 哪怕他妻子劝他,他都一口咬定是他自己所为。”
    “自己所为……”沉鱼冷笑一声, 道:“卫伉将军待他恩重如山, 他却恩将仇报,难道只是为了升官发财吗?”
    姜子彦思忖道:“想来是他背后的人手段通天, 可决定他,甚至是他全家的生死, 才逼得他不得不咬紧牙关, 招揽下一切罪责。”
    沉鱼眯了眯眼睛, 道:“管他如何, 就算真能通天,我也要将天捅破,把他拽到尘埃里去!”
    她说着,看向姜子彦,道:“麻烦长兄帮我安排,我想见见苏建。”
    姜子彦点点头,道:“我去安排。”
    *
    五日后,皇帝下了圣旨,昭告天下:“卫伉督师西北,一生忠勇,满门忠烈。彼时受奸人陷害,不能罄其忱悃,以致蒙冤,身罹重辟,深可悯恻。苏建罪大恶极,秋后问斩,念其妻子忠义,特免予处罚。苏氏其余人等一律流放漠北,非赦不得回。”
    傅维昭将这圣旨念了好几次,才松了口气,道:“沉鱼,你不知我有多高兴,盼了这么多年,总算如愿了!”
    沉鱼笑着道:“是啊,我听闻舅父已派人去搜寻卫氏遗眷,想来不久不疑便能与家人团聚了。”
    傅维昭点点头,不觉看向卫不疑,道:“不疑跟了我这么久,总算能离开这禁庭,去外面瞧瞧了。父皇已封了不疑为正四品的越骑校尉,让他跟着卫铮将军历练了。”
    卫不疑正理着自己的衣袖,听得傅维昭的话,便大步走过来,目光灼灼的望着她,道:“我不走。殿下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寸步不离。”
    “又说孩子气的话,你是要做将军的人,整天跟着我有什么意思?”傅维昭轻笑一声,道:“你该有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困在这深宫中。”
    卫不疑紧抿着唇,道:“我是殿下的侍卫,这一辈子都是!无论殿下去哪里,我都会陪在殿下身边。”
    “那若是我嫁了人呢?若是我……嫁到匈奴去呢?”
    “我发过誓,要一生一世护着殿下的!”
    “不疑,我不缺侍卫,也不必谁护着……”傅维昭无奈的望着他,道:“卫家的儿郎,岂能困于囚笼?”
    卫不疑面色冷峻,道:“若今日换了我兄长,殿下也要他走吗?”
    傅维昭一愣,道:“不疑,我……你和你兄长是不一样的。”
    “是啊……”卫不疑自嘲的笑笑,道:“殿下心悦我兄长,我算什么?”
    他说完,不等傅维昭开口,便大步走了出去。
    傅维昭怔怔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沉鱼,他这几日脾气越发大了,我知道,他是想报恩……”
    沉鱼叹了口气,道:“旁观者清。维昭,他对你的心思,也许不止于此。”
    傅维昭听着,几乎将茶盏中的茶水洒出来,她忙将茶盏放在桌上,手指却忍不住攥紧,道:“怎么会……沉鱼,他还是个孩子。”
    沉鱼道:“你我都明白,他不是个孩子了,他是个少年,更是个男人。你该问的,是你自己的心,你是怎样看他的?”
    傅维昭的声音有些颤抖,道:“沉鱼,我以为你是知道我的心的。我答应过不惑哥哥,要好好照顾他,我不能……”
    沉鱼叹了口气,道:“维昭,我都明白。”
    她放不下卫不惑,就像她放不下傅恒之,哪怕用一辈子去思念他,还嫌太短。
    傅维昭道:“我有时想,若是嫁到匈奴去也不错。不惑哥哥说过,他最喜欢西域,我去那里,也许能离他近些。可是我又害怕,怕他嫌我麻烦。”
    傅维昭说着,苦涩一笑,道:“沉鱼,其实我知道,不惑哥哥心里并没有我……”
    沉鱼拍了拍她的手,道:“他那样的人,只知家国天下,又哪里想过别的事呢?若是他能静下心来瞧瞧身边的你,一定会喜欢的。”
    “真的吗?”
    “我的维昭小公主现在只需要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再仔细想想到底要不要接受外面那位公子便是了。”
    *
    外面烟雨蒙蒙,自宫中出来,沉鱼一抬眼便看见卫铮站在不远处。他长身玉立,虽戴着面具,却不掩潇洒。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唇角微微勾起,眼底的光亮如同阳光一般,瞬间驱散了这下雨天的阴霾。
    “沉鱼,”他笑着走过来,道:“走罢。”
    “去哪儿?”沉鱼微诧。
    “你啊,就是把自己逼的太紧了。”卫铮望着她,轻轻的蹭了蹭她脸上的水渍,道:“长安难得下雨,我们一道去逛逛如何?”
    沉鱼迟疑道:“你与我一道,不大好吧?”
    卫铮拦住她的肩,笑着道:“你可是在大殿之上说了要嫁我的,现在在全长安人眼中,你就是我的人了。”
    “嗯?”沉鱼抬眼看向他。
    卫铮宠溺一笑,道:“我卫铮是你姜沉鱼的人,如何?”
    沉鱼轻笑一声,挣开了他的手,她往旁边走了一步,与他隔开不远不近的距离,道:“大殿之上不过是权宜之计,做不得数的。卫将军还是不要当真为好。”
    卫铮勾了勾唇,不动声色的抬起手来,将她揽得更紧,道:“可我已然当真了,姜二娘子要如何赔我?”
    沉鱼“唔”了一声,这一次却没有挣开他的手,道:“那就赔卫将军一个如花美眷,如何?”
    卫铮笑着道:“这买卖不错,怎么算都是我赚了。”
    沉鱼笑着道:“与我做买卖,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卫晟见状,忙将马车牵了过来,道:“将军,请上车。”
    卫铮将沉鱼打横抱起来,三步两步便上了马车。
    卫晟看着卫铮的模样,也不觉勾起了唇角,他跳到车辕上坐好,道:“将军,咱们去哪里?”
    马车里传来卫铮的声音,“少陵塬畔。”
    *
    约么行了大半个时辰,马车才停了下来。
    卫铮先行跳下马车,沉鱼掀开帘子,望着面前一望无际的青色的麦田、远处的炊烟和玩闹的孩子们,只觉整个心都平静了许多。
    她低下头去,正要下车,却见卫铮已朝着自己伸出手来。
    他抬头望着她,眼底是遮挡不住的笑意。
    她略一迟疑,还是将手伸了过去,握住了他的掌心。
    他掌心温热,她掌心微凉,在相触的一瞬间,两人都不自觉的浅笑起来。
    卫晟已不知哪里去了,整个旷野便只剩下他们两人,两人相携着同行,却并不觉得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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