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还未来得及说话,她便接着道:“这里人多。”
    沉鱼笑笑,道:“是。”
    傅婠没说话,只微微的点了点头,便又去招呼别的宾客。
    沉鱼侧身从她身边走过,低声在她耳边道:“阿娘,我想你了。”
    傅婠一愣,很快又恢复如常。
    沉鱼没再多言,只跟着宾客们一道走了进去。
    傅恒之从马车上跳下来,见她已入了府,便也很快跟了上来。
    *
    府中引路的丫鬟见是沉鱼回来了,忙笑着道:“二娘子回来了。各房的娘子、公子都在浣花厅叙话呢,二娘子可要过去?”
    沉鱼笑着道:“祖母在何处?”
    丫鬟道:“也在呢。”
    沉鱼道:“如此,我便也先去浣花厅罢。”
    丫鬟道了声“诺”,便带着沉鱼、傅恒之等人朝着浣花厅走去。
    *
    还未过抄手回廊,远远的便传来嘻笑之声。
    堂邑侯是武将世家,到了姜亦风这代,虽早不上阵杀敌了,家风也总与旁的世家大族不同些,没有那么多刻板的规矩,因此,长辈与小辈之间,也并无太多隔阂约束。
    浣花厅的门被推开,沉鱼甫一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只见老夫人坐在正前方,右手边依次坐着沉鱼的长兄姜子彦和次兄姜子默,左手边坐着她的长姐姜落雁。
    他们见来人是沉鱼,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哪怕是老夫人,面上都带了几分尴尬。
    傅恒之下意识的往沉鱼身边挪了一些,像是想挡住他们的目光。
    “沉鱼……你回来了。”还是姜落雁先缓过神来,站起身来迎她,道:“我们都等着你呢。”
    此言一出,傅恒之便先蹙了眉。
    沉鱼瞧着他们各个面面相觑的模样,也不像是在等着她。若是换了从前,她一定转头就走,最起码也要大闹一场,可如今隔了上一世的生死来看,她的心境就平和多了。
    她点点头,甜甜一笑,道:“我也很想兄长们和姐姐呢。”
    “当然了”,沉鱼抬眸望向老夫人,道:“我还是最想祖母。”
    听她这样说着,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老夫人伸手招呼她来身边,又道:“太子殿下也来了。”
    傅恒之行礼道:“老夫人”。
    老夫人笑笑,道:“殿下请坐罢,殿下今日能来,真是折煞我这个老媪了。”
    傅恒之看了沉鱼一眼,道:“我是陪沉鱼来的。”
    老夫人一怔,很快反应过来,道:“甚好。”
    姜子彦赶忙站起身来,朝着傅恒之行礼道:“殿下。”
    姜子默和姜落雁见状,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傅恒之淡淡道:“不必多礼。”
    他说着,便径自找了处位置坐了下来。
    老夫人握着沉鱼的手仔细瞧着,当即便红了眼眶,道:“我们沉鱼出落的越发标致了,等及笄了,还不知是怎样的大美人呢。”
    沉鱼知道她祖母最是个眼软心软的人,便哄她道:“再美也比不上祖母呢。”
    老夫人听得顺心,便笑道:“等明年你过了生辰,便好回府里来了。也省得我日日惦记着。”
    众人一听,便都有些讪讪,赶忙去打量沉鱼的脸色,只见她还是笑吟吟的,一双眼睛弯得如月牙一般,没有半分不悦。
    倒是傅恒之的眼眸沉了沉,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姜子彦站起身来,道:“祖母,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去前厅了。”
    老夫人微微颔首,拉着沉鱼的手却不舍得放开,道:“走罢。”
    沉鱼道了声“是”,她站起身来,正撞上傅恒之那双清澈的眼睛,便朝着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
    前厅已坐满了宾客,热闹非凡。
    姜亦风见老夫人来了,忙迎着她往主位上去,又躬身问傅恒之,道:“殿下也一起来罢?”
    傅恒之道:“我随沉鱼一道。”
    姜亦风不禁多看了沉鱼一眼,道:“请殿下自便罢。”
    沉鱼等人因是小辈,便不坐主位,又不算是客人,因此不坐客席,只在曲水旁边另辟了一处安静些的地方坐着。
    除了姜家的小辈们,更有京中的世家公子和女娘们,也一道坐在这里。
    大汉民风淳朴,男女之间并无那么多礼教规矩,因此,男客和女客只分在曲水的左右两侧坐着,所隔不过几丈远。
    傅婠颇有些担心的嘱咐姜子彦,道:“看着些沉鱼,今日万不可生事。”
    姜子彦道:“母亲放心,沉鱼她……”
    话还没说完,傅婠便匆匆离开,去招待宾客了。
    姜子彦抿了抿唇,只得转身回了席位。
    *
    沉鱼与姜落雁坐在一处,她们虽是姐妹,却并没有多热络,还不如旁的女娘与姜落雁所说的话多。
    长安城的人大抵知道侯府上这桩公案,也知道沉鱼跋扈嚣张的名头,因此女娘们都不大愿意与沉鱼来往,反而是姜落雁温柔和顺,颇得她们喜欢。
    这一冷一热之下,虽没有故意冷落,可因着对比太强烈,便显得沉鱼很是格格不入了。
    上一世就因为这个,沉鱼没少和她们置气,也因此对姜落雁心生怨恨,惹得傅婠不喜。她的两个兄长虽觉得她可怜,可到底是和朝夕相处的姜落雁更亲近些,便也因此渐渐疏远了她。
    等她及笄出宫,真正回到了侯府,便越发觉得落寞,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若非如此,大约她也不会一头扎进傅言之编织的幻梦里去。
    *
    今日周姒也在,她坐在不远处,娇怯怯的看着沉鱼,却不敢发一言。
    丞相府的嫡女陈沅素来与周姒交好,自然知道沉鱼与周姒之事,便打抱不平道:“落雁,咱们都是在周太傅府上读过书的,也算是看着阿姒长大的。她是如何品性,我们都知道,这满长安城也找不到如她一般知书明理的女娘了,你说是不是?”
    姜落雁笑着道:“正是呢,母亲也常说,若我有阿姒三分,她也就安心了。”
    陈沅道:“如今阿姒在宫中读书,说是陪着公主读书,可我们都知道,陛下和皇后娘娘有多重视她,连诸位殿下都高看她几分的。”
    她说着,瞥了一眼沉鱼,道:“可偏生你们家沉鱼每每欺侮于她,她虽不说,我承蒙周太傅教诲,便不能不为她讨回公道。落雁,你也该好好管教沉鱼才是啊。”
    姜落雁没想到陈沅在这里等她,连笑容都僵住了,勉强岔开了话题,道:“此事定有什么误会,等我回去细细查过,定给阿姒个交待。”
    沉鱼倒是坦然,这个陈沅素来与她不睦,如今逮到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若在从前,沉鱼登时便会跳起来打她,最后反而落得自己一身不是。如今,沉鱼便耐着性子冷眼看着她,她倒要看看,陈沅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见沉鱼不说话,周姒忙道:“落雁姐姐说的是。阿沅姐姐,此事还是先放放罢。”
    “怎能放下?”陈沅挑了挑眉,道:“谁不知道,沉鱼在太后膝下长大,并不养在侯府里,若过了今日,又有谁能替你说话呢?阿姒,今日趁着大家都在,倒不如把话挑明了,也好过你暗暗受委屈。”
    一边的女娘们平日里最看不惯沉鱼嚣张的模样,如今见陈沅挑出她的不是来,便都附和道:“正是呢。落雁姐姐,阿姒是个懂事的,可我们也不能放任着她受人欺负罢?”
    姜落雁急了一头的汗,只顾着将沉鱼护在身后,道:“阿沅,这……”
    沉鱼冷笑一声,道:“周娘子既得皇帝舅父与皇后舅母看重,我又怎敢欺负她?周娘子,你说是也不是?”
    周姒听她提起皇帝和皇后,当即便急红了脸,道:“阿沅姐姐,还是别为难落雁姐姐了。更何况我在宫中并未受什么委屈,姜二娘子素来与我是极和睦的,那次口角也只是因着二殿下……”
    众人听得周姒提起“姜二娘子和二殿下”,都不觉安静下来,看好戏地看向沉鱼。
    第7章 寿宴
    众人想着,谁不知道,姜二娘子素来被太后和皇帝娇宠惯了,她倾慕二殿下这事众人也有所耳闻,也许真的会为了二殿下争风吃醋也未可知。
    周姒赶忙住了口,她虽气沉鱼待她不好,却也不想彻底惹怒沉鱼,毕竟有太后疼她,若是得罪了太后,那可不是玩的。
    可这些世家女娘们惯常都是人精,她只泄露出“二殿下”三个字,便够她们猜测出几分了。
    陈沅却顾不得忖度周姒的心思,只盯着沉鱼,阴阳怪气道:“原是为着二殿下,如此,便说得通了。”
    在场的女娘们大多是见过傅言之的,他虽不得皇帝看重,却实在长得俊美,行事又端方冷峻,因此有不少女娘悄悄爱慕他。
    沉鱼仰慕傅言之是一回事,为了他与旁人争风吃醋,甚至于欺侮人家,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少女娘看向沉鱼的目光充满了敌意,沉鱼倒是无所谓,可她实在不能容忍旁人将自己和傅言之那个狗男人扯上关系,便道:“陈娘子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我听不惯。”
    陈沅冷笑道:“你自己敢做,还怕旁人说吗?”
    沉鱼坐直了身子,抬眸道:“我做什么了?”
    她目光犀利,一双眸子幽深至极,让人捉摸不透。好像她根本不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女娘,而是睥睨天下的上位者。
    陈沅看着,竟不觉打了个冷颤。
    她强撑着道:“谁不知道你倾慕二殿下,定是二殿下与阿姒多言了几句,便惹得你吃飞醋了。”
    “阿沅,这话不能乱说。”姜落雁蹙了眉,道:“不过是小女娘间玩闹,不值得在这里说的。”
    “长姐,”沉鱼淡淡道:“让她说。”
    “沉鱼……”姜落雁冲着她微微摇了摇头,此事有碍于沉鱼的名声,实在不宜再说了。
    可沉鱼却不这么想,再活一世,她早已不在乎什么名声,她要的,是无人敢欺。
    无论是傅言之、王美人,还是其他什么人,都不能再欺负她。
    而陈沅,正是那个撞上刀尖来,得以杀一儆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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