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马车到了目的地,帘子一撩,玄扶桑意外瞥见了一个人。
    雪衣独立,墨发清扬。俊朗潇洒的少年与漫山遍野的秋意相融,倒是美得像一幅永世流传的古画。
    “臣云秩,见过殿下。”
    少年身上总是有丝漫不经心,玩世不恭的味道,偏偏此刻语气却谦卑认真,弯腰行礼的动作标准贵气,流畅自然。
    玄扶桑向云秩颔首示意,心里暗自嘀咕。
    客观来说,她其实对云秩存了几分欣赏。
    人虽散漫随性了些,也没什么野心志向,不过,胜在聪明机敏,做事向来十分出色。
    若论主观感受的话,那就是另一套标准了。
    她并不怎么喜欢云秩。因着这份不喜欢,哪怕他们从小就认识,单独相处的情况却几乎没有几次,哪怕相识多年,他们也根本算不上有多熟。
    预感情况可能有变,玄扶桑嘴角微微勾起,将目光移向立在马车旁边的云涛。
    “云秩,原来你也在。”云涛心虚之下,拿出了准备好的说辞。
    他打老远就注意到了云秩,离得近了,他又接连瞅了云秩好几眼。
    总觉得这小子看起来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六哥,七哥那里传了消息,说府中宅院里有紧急的事寻你,具体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云涛从小就佩服云秩一点,那就是他说起谎来,比真的还真,毫无痕迹,任谁也看不出来。
    “怎么会这么不巧?”云涛一脸懊恼,转身朝玄扶桑一跪,神色似乎很是为难着急,“殿下……七哥那里……殿下可否准许臣先回去?先由云秩代为相陪。”
    他越说越小声,头越来越低,甚至不敢看玄扶桑的表情。
    来之前,他就很怕玄扶桑会把这事告诉云岑,可云秩却笃定地说道:“她不会。”
    身为云秩的兄弟之一,云涛知道,云秩虽爱玩笑逗乐,但关键时刻,最靠得住。
    他既然这么说了,想来自然已经有了谋划。
    玄扶桑观云涛模样觉得好笑,略微思索下,便点头允了,“嗯,你去吧。”
    配合他们演这出戏,才好知道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反正,这里没人敢伤她,也没人有这个能力。
    “多谢殿下。”云涛一颗心彻底落了地,喜不自胜,差点笑了出来,带上他的几个侍从就火速离开了,留下了玄扶桑的大队人马。
    等离开一段距离,云涛突然反应过来云秩是哪里不对劲。
    “今儿一早云秩来找我的时候,他穿的是那一身白吗?”
    “九公子穿的,好像是件紫衫来着。”
    云涛翻了个白眼,很是嫌弃。
    就这么点时间,他居然还有闲心换一件衣服?知道他向来闲暇,专爱享乐,可这也太闲了!
    事实上,云涛错了,云秩不是换了一件,而是来来回回换了好几套,连头发样式都换了又换,最后才定了现在这套。
    可他的一番折腾并没有吸引玄扶桑的注意,她从头到尾只不过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敏锐地察觉到玄扶桑心情平平,云秩收敛起失望,专心为她引路。
    一路上,他总能捕捉到她的目光落在了何处,时不时介绍各式花草树木建筑,进而还引出些附近乡野间的风土人情。
    美景在侧,又有美人在精心营造轻松愉悦的氛围,情绪价值拉满,玄扶桑面上的笑逐渐带了些真心实意。
    她心中不禁感叹道,云秩不愧是她不喜欢的人。
    举止风流文雅,谈吐风趣幽默,无形中就迅速拉进了他们二人的距离,既不会显得拘谨放不开,也不会显得有什么逾矩僭越,一切都恰到好处,把分寸把握到了极致。
    精心打造的完美,虚假得无趣。
    不过,玄扶桑并不讨厌,反正和聪明人相处,总归是舒服的,这种感觉可做不了假。
    一番游赏过后,玄扶桑终于见到了她此行的目标。离得越近,那股子魅惑的香气便越浓郁。
    巴掌大的白色花朵和墨绿的叶片随风微微摇曳。快赶上花期末尾,它们即将盛极转衰,此时开得灿烂却不显颓败,像全然绽放的烟花定格在了消散前的前一秒。
    凑近了看,花瓣层层迭迭,团团围住中间鲜艳的红色花蕊,像雪地上晕开了一滴血。
    这种在关外发现的稀缺花种名为四十雪,因着格外娇弱,大玄少有花匠可以养活,更别说熬过漫长的十年等到它开花了。
    小时候,玄扶桑在宫中见过两次,她当时特别喜欢,还收集了些花瓣做书签,云岑居然还记得。
    此时,看着这些开得极好的花,她对背后的花匠深感兴趣。
    “殿下,是不是不想嫁给云岑。”
    此处再无旁人,突闻云秩这番话,本将注意力放在四十雪上的蝉雨心里陡然一惊,悄悄抬眸望向玄扶桑。
    殿下沉默着,面色不改,依旧在端详花朵,看来并没有让她退下的意思。
    “或许应该说,殿下您现在,很可能,已经不想嫁人了。”
    一前一后两句话,都是平缓的陈述语气,间隔不过一两秒。
    云秩其实也没想等她的回答。
    玄扶桑这下终于转过头来,看向了不远处的云秩。
    她的目光被他手上动作吸引,少年不知何时摘下了一朵花,随意地置于身侧把玩。
    “再过不久便有一场雨,所以,今晚便要将这些花采摘入药。”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向她走近,指尖一捻,那花就轻轻转了几圈。
    “其实,早该行动了,这些花等殿下等得太久了。”
    既是在说花,也是在说人。
    “还好殿下来了,否则它们岂不是要错过博您一笑的机会。”
    随着云秩越走越近,蝉雨再次看向玄扶桑。
    玄扶桑依旧笑意浅浅,并没有显露出半点不悦,也没有后退。
    她的视线由他指间的花向上移动,掠过少年的胸膛,看向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明明生得冷傲疏离,混着点懒散厌世,却又时不时浮着点笑,看什么都百无聊赖,又像对什么都颇有兴趣。
    真是像极了云秩这个人,复杂多变。
    迎着玄扶桑纯净如水的目光,云秩能清晰感受觉到胯下燃起了邪火,一路向上,烧得他脑子都沸腾起来,不得不暗地里调整呼吸。
    在离玄扶桑一步之隔时站定,云秩将手中的花朵递向她。阳光下,他袖口处的竹叶暗纹泛着微光,玄扶桑注意到后觉得有几分眼熟。
    她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到了少年的一声轻笑。
    明明他的声音像清晨薄雾,清新又略带潮湿,听起来是微凉朦胧的舒服,尾音里却埋了细小的钩子,似有似无的慵懒撩人。
    “殿下,喜欢白色吗?”
    他今日最终敲定的衣服,与云岑那日从公主府出来时穿的那身,不论颜色用料还是款式,都有八九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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