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个时候,淩霖也没有多问过一句,为什么他们二人体内会有雷劫波动残余,她只是公事公办地行着自己的职责。
    随后,似是看到岁杳的神情,淩霖原本有些紧绷的脸上,神情缓和了一些。
    “别担心,”淩霖难得出言安慰别人,“我们不会向外透露任何一个病人的信息情况,我只是做我分内之事。”
    短短一个时辰的相处,岁杳对这名少女医修的印象已是颇好。
    她乖乖放松身体,让对方清除完残余的能量波动。淩霖果然人又好又医术高明,即便未曾敷用麻剂,岁杳竟是并无感受到剧烈不能忍受的疼痛。
    等到最后一丝残余也被拔除体内,岁杳拢好衣襟,便听见自己心目中的好人医修转身清洗道具,边径直开口道:“把脉问诊,大面积创口愈合,灵气疏导,残余清除,两个人。一共是一千三百五十八枚灵石,东璃弟子友情价,抹去零头,共一千三百五十。”
    岁杳:“……”
    岁杳:“多、多少?”
    “一千三百五十。”
    淩霖利落地收拾好医用道具,转过身来看着她,“你以为做这些不需要成本?更别说人力物力了,外头随便找个医馆,处理完你们二人身上的这些杂症,没个四五千上品灵石谁会给你们治?”
    岁杳:“……或许,宗门报销?”
    淩霖却以看傻子的目光望向她,“凌家医馆是独立于门派与城池之间的,并非你们宗门外聘合作的医疗场所,谁会给你报销?”
    岁杳缓缓深吸一口气。
    她余光瞥到对此一无所知、仍躺在床榻上闭目不醒的陆枢行,才终于平复了一些心情,问道:“那你们这,留下治病的话需要付钱吗?”
    “住医馆的费用,按一人一晚五百上品灵石来计算,截止到第二日正午时分,无论住不住满时间都是五百。”
    岁杳立马接口:“那给我来续两晚上的,我们两个人,一共是两千,再加上之前的一千三百五十,等到走之前会一并支付的。”
    “你们要留两晚上?”
    淩霖皱起眉,“你的情况根本无需住在医馆观察。而他的话,之前你也说了,身体素质过关,等到麻药过了就能醒,也不影响修炼的。”
    岁杳一本正经,“实不相瞒,我二人先前还被毒蛇给咬了。虽然现在并未发作,可书籍上说,蛇类妖兽的毒素潜伏期是三天,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暂且留在安全地点。”
    淩霖仍是皱着眉,“等到毒素发作,再下山来寻医也不迟。”
    岁杳:“那不行,我可太怕死了。”
    淩霖:“……”
    似是真的被她搞得没脾气,淩霖看向仍闭目不醒的陆枢行,叹息一声,“好吧,今晚你们便留下来观察。”
    “多谢。”
    “房间内的设施跟检测仪器别乱动,有什么需要就催动那边的传音符,会有伙计进来的。非必要别乱跑,别去被设置了驱逐屏障的地方,那里或许有身患传染病的病人。”
    “好的。”
    大概给她交代了一番,淩霖似是真的很忙,不一会,便被匆忙赶来通知又来了新病人的伙计叫走了。
    走之前,她回头看向岁杳,又提醒了句:“等他醒了,没什么其他症状出现,你们就赶紧离开吧,医馆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岁杳从善如流地应下。
    几道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屏风之外,她抬手将门阖上,手心中握着枚什么东西,缓缓步行至床榻边上。
    眼睑垂下,她无声盯视着躺在其上的人看了片刻。
    ……
    是夜。
    日照最后的余烬消失在天边,惨白月轮取代了白昼的光辉,夜幕笼罩在这片土地上。
    在第一缕垂坠的惨白月光下,陆枢行缓缓睁开眼睛,猩红色彩于眼瞳中扩散蔓延。
    “终于……”
    他低声叹了一句,嗓音因为整日未曾开口,而显得沙哑低沉。
    陆枢行还记得,昨夜时他不顾体内的各种限制,强行催动黑火顺着落雷直冲而上的场景。
    极端的痛楚,与爆发的扭曲快意。
    什么天道意志,什么轮回转世。
    装得比谁都高尚,最后还不是在黑火下挣扎畏惧。
    陆枢行面露毫不掩饰的讽意。嗓子一阵发痒,他偏头咳了几声,才发现眼下所处的陌生环境。
    他似是躺在一张有些窄小的床榻上,周围到处都是刺鼻难闻的净化粉尘气息,不远处还隐隐传来他最为熟悉的血腥与死气。
    人体,日薄西山的死气。
    陆枢行眼中流露出厌恶。
    紧接着,他刚想要动作,却察觉到就在对面的另一张床榻上,未点亮烛火的黑暗中,竟是还坐着一人影。
    几乎在借着月光看清那人面目的瞬间,陆枢行脑中不受控制般闪过一些画面。
    在漫天落雷的极端震慑下,他都只是凭借着黑火只身强撑着。而那看似不堪一击的师妹却以剑指天,睁开的眼瞳在惊雷中熠熠生辉。
    师妹说,“我从未被任何人选中过,也没有任何人会选我。”
    师妹说,“天道是狗屎。”
    最后,师妹说——“我跟你站在同一边,魔头。”
    “……”
    陆枢行侧身想要从床榻上翻起的动作顿住,几乎以一个有些狼狈的姿势僵停在原地。
    反应过后,他唾骂自己一声,想着现在一定蠢透了,就跟那白天的愚蒙师兄一样蠢。
    “呵,我还当是谁。”
    魔头清了清嗓子,顺势换了个姿势斜倚在床头,视线一眨不眨地锁定在黑暗中的身影上。“命还真是大,挨了那四九天劫,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
    下一秒,陆枢行看见岁杳的脸出现在床榻边上。
    她未对自己的刻意讽刺做出任何反应,只是轻咳一声,缓缓张开嘴唇。
    陆枢行顿时反应过来,岁杳这是又要开口诅咒自己!
    他目光冷冽下来,一时全身肌肉都开始紧绷着,几乎控制不住暴动的灵根。
    岁杳在月光下望着他,却开口这样说道:
    【把你身上的钱都掏出来。】
    陆枢行:“……”
    这句言灵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诅咒,尤其是在血契绑定作用下,陆枢行几乎下意识地便顺着话语翻动起储物袋。
    偏偏口中仍不依不饶,“怎么,现在都落魄成这样了?那蠢货连日常开销都不能保障吗……呵,也是难为你还能忍受他到现在,毕竟,这可是他唯一的优点了。”
    岁杳还是没搭理他,径直抬手接过钱袋,在掌心掂量两下。
    从睁开眼睛到现在,竟是除了被当做取款钱庄外就没听到一句舒心的话。陆枢行眯起血红的眼睛,当即翻身想要从床榻下来。
    “喂,当真以为我脾气太好了?你……”
    下一秒,岁杳仔细收起钱袋,竟是向前一个箭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陆枢行瞳孔紧缩一瞬,眼睁睁看着她抬手抚上自己面庞,掌心柔软温度紧贴着皮肤,连带着接触到的那一片位置都滚烫起来。
    “你……”
    感受到耳边心如擂鼓般的震动,陆枢行一瞬间放空的脑中下意识辱骂那不争气的蠢货。除此之外,身体却僵硬得像块石头,竟是就这样牢牢生了根似的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别说话。”
    岁杳一手按在魔头肩膀上,一手死死蒙住他的口鼻。
    浸透了药物的布巾顺着呼吸摄入鼻腔,她手腕发力,按在陆枢行肩膀上向后一推,“睡吧。”
    “……”
    第二日,是夜。
    魔头在第一缕从窗口投入的月光下睁开眼睛,他花了一秒钟快速回忆昨晚的场景,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爬起来就想要去抓人,下一秒,却见罪魁祸首竟是不躲不避地站在他床头,以与昨日时一模一样的神情垂眼望过来。
    “……”
    陆枢行心中警铃大作,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而起,竟是仗着身型优势一把抢过岁杳手中的东西!
    “哼,同样的小把戏,还想玩第二次?”
    陆枢行捏着湿润的手帕,在掌心甩了甩,“真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吗?”
    被抢了东西,岁杳也不恼,维持着原先的姿势站定在床边,还算好心地出言提醒道:“你最好坐下来,别站着。”
    魔头轻蔑地笑出声,“怎么?小伎俩都被人看穿了,你还能将我怎么着?”
    岁杳:“你快别甩那帕子了,那是我刚才擦鼻涕的。”
    “……”
    “还想骗我?”陆枢行看她一眼,“这不好好的吗?”
    岁杳:“那你猜我为什么擦鼻涕?”
    “?”
    一缕微风顺着窗沿缝隙吹进来,有细微的、熟悉的药物气味在室内蔓延。
    岁杳微笑着取出鼻塞,看着魔头小腿一软,向后栽倒在床榻上。
    “睡你的吧。”
    第38章 不要忘记过去的自己
    两天前, 岁杳接到了宣灵尊者的传音符。
    那只以灵气催动的小鸟停在医馆房间的窗框边,蹦跶着跳进岁杳掌心,便瞬间化成一枚信封样式的玉简。
    宣灵尊者暴躁的嗓音从中传出来, “那竖子人醒了吗?!你们老实告诉我,几天之前在剑阁雪山上, 这小兔崽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现在那管事弟子的家眷竟是都亲自找上山了,说他手脚筋都被人给挑断,两条腿彻底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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