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跟着他往不远处的后院走,咸毓在一旁质问道:“你怎这么懒?这么大片地空着,也不多养些家畜?”
    还记得楚蔽那山池院里还专门养着鸭子呢,这人的山顶难道比皇宫还高贵不成。
    也许是先前的一时袒露内心的意外,樵夫在此二人眼前倒是越发自在了起来。
    他厚颜无耻地说道:“是,我正是懒得养……若有娇妻作伴,便能帮我操持了。”
    他好似开玩笑地说道。
    咸毓前不久刚情绪波动过,此时也不再给这人面子了,再加上他说的都是什么话?
    她毫不客气地说道:“难不成你娶妻只是为了让她给你养鸡鸭鱼肉?那你活该单身!”
    她这话虽然难得凶巴巴了些,但樵夫的反应却也很大,竟然僵住了刚弯下一半的腰来。
    咸毓奇怪地问道:“怎的?你的库存都被野兽叼走了吗?”
    她还是最在意这一点。
    一旁寡言的楚蔽倒是已然瞧出了此人的症结所在。
    他不动神色地拉了拉咸毓的手,平静地说道:“你今夜若是吃不饱,便也只能忍忍了。”
    毕竟他二人今夜若不仓促下山,便要在山上过一夜。
    咸毓一点儿都不愿接受这种可能性。
    别的都好说,吃食上面是她少数不愿将就的事物之一。
    她有些不甘心地朝他说道:“怎就吃不饱呢?没荤菜,我吃素都要吃饱!”
    这时,一旁恢复自然的樵夫直起腰来,手里捧着满是泥污的“大块头”,朝她示意道:“喏,这些你够吃么?”
    咸毓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堆红薯。
    行吧,今晚就烤红薯了。
    她要吃垮他这里的库存!
    ……
    又过了一阵子,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山顶最不缺的就是樵夫闲来无事砍来的柴火。
    等咸毓搭建好烤红薯的积木之后,回头就见另两人已经在一旁升起了火堆,显然是用火堆替代蜡烛照明作用了。
    她走了过去,朝樵夫说道:“就你这般用度,早晚整个山头都要被你砍秃了。”
    樵夫不以为然地回道:“这怎能呢?我瞧着我有生之年是砍不光了。”
    一旁的楚蔽忽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警告他莫要再提及有关于自己“活到何事、何时寻死”等有关的话头。
    樵夫叹了一口气,心中越发羡慕这对男女之间的真切感情。
    幸亏咸毓听了他那句话之后没有脑补出什么来。
    此时的她只觉得这樵夫毫无环保意识,便在楚蔽身边坐了下来,轻声嘀咕了一句:“你这人一点儿都不为后人着想。”
    没蜡烛时用火照明倒也没办法,可她先前在墙角就瞧见蜡烛了,他还砍柴烧。虽然她说得略显夸张,但也知道若人人都这样,日积月累下来,真会出现不堪设想的结果。
    樵夫眼下已经畅快地破罐破摔了,他接住了她的话,笑问道:“后人?我可没‘后人’了。”
    他用手肘戳了戳楚蔽:“你二人眼下有吗?”
    不也没有么。哼!
    这厮显然已经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了,不过楚蔽一点儿都不在意他的言语攻击。
    因他实则也不在意世间的后人如何,就算他如今身居至高之位……
    因此不管万良如何替他弥补,他也不见得是什么世人所称道的“明君”。
    “啧,”咸毓在一旁朝樵夫嫌弃道,“你莫要弄脏衣裳。”
    樵夫正想说自己的衣裳本就不干净,接着便反应过来,她是在指摘他莫要染脏她郎君的衣裳。
    他顿时觉得自己哪是在生火?简直就是在吃苦!
    “成吧,”他一把站起身来,“你二位贵客且坐着,我去烤薯。”
    咸毓却意外没有犯懒,艰难地想要站起身来:“我也要!”
    好不容易玩烤红薯,她非常有参与的热情。
    可惜她爬完山的双腿根本不听使唤了,坐下容易、站起身难,一连试图好几遍,竟然滑稽地都未站起来。好在这一幕也就一旁的楚蔽看在眼里,他随即起身拉住她。
    虽然累了半天了,咸毓此时地兴致不错,她走过去想和樵夫一起烤红薯,可两人还险些在料理工艺上产生了分歧。
    樵夫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就省省吧,你这般金枝玉叶,哪懂这些。”
    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五指不沾阳春水,他想想便知道的事儿。
    咸毓一点儿都不赞同他先入为主的鄙视,她反驳道:“我怎是大户人家了?我儿时便玩过这!”
    她就算别的厨艺不行,烤红薯这种事很多人在小时候都玩过吧。
    她认真说道:“你听我说,这样来才能将皮烤脱了。”
    樵夫仍然未将她的话放在眼里,他独居山顶多年,烤个吃食的水平怎会比她差?
    他招呼走过来的楚蔽,示意道:“快将你家娘子带走。”
    别不懂装懂了。
    然而楚蔽却回他道:“这些木块,皆由她搭建所成。”
    意思是凭什么咸毓没的参与。
    樵夫噎了噎。他防不胜防,又被“秀”了一脸。于是他嘴硬地回道:“那柴还是我砍的呢!”
    咸毓觉得这人年纪不小,人还是挺幼稚的,既然如此,她也不强求,大方地说道:“好吧,你烤,若烤出来不好吃,有多少你吃多少!”
    她和楚蔽还乐得轻松呢。
    说罢,咸毓拉着楚蔽远离篝火堆,随意地朝不远处溜达去了。
    比起楚蔽白日里刚到山顶便四下查看过,咸毓还对这里的一切保持着新鲜的劲。
    她满是好奇地想要四处观望,楚蔽却直白地告知她道:“唯有屋后有一处涌泉,此外并无稀奇之处了。”
    咸毓闻言回道:“那快带我去瞧瞧。”
    那处涌泉倒是得天独厚,再巧夺天工的工匠也难以人工强求出这番自然之景来。
    兴许也是因这一妙处,才引的前人在此山顶建起了小小的庙宇。
    但这都是不足一提前尘往事了,早已消散在过往云烟之中。
    咸毓对山顶的来历并不关心,却对涌泉格外的小心翼翼,她站在泉眼一旁,有些束手无策地说道:“呀,眼下也无干净的碗,我好像喝。”
    楚蔽回道:“你用手掬便是了。”
    “这怎行呢?”咸毓疑惑地转头。
    这样巧妙的纯天然泉水,可得当心着别弄脏了。
    楚蔽淡淡地说道:“你以为他平日里怎用水的?”
    这山顶又无旁的水源,那厮十有叭九定是随意贱待此处涌泉了。
    咸毓闻言顿时有些遗憾,接着难免想问:“那他……会用来洗脚吗?”
    楚蔽认真回道:“有何不可?”
    咸毓无奈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何不可”,但她现在是有点儿渴的。
    “不管了,”她蹲下身来,嘴里碎碎念,“我要相信天地之灵气,大自然之鬼斧神工。”
    楚蔽也不知她一个人嘀咕着什么咒语呢,他也蹲了下来,在一旁说道:“你且等等。”
    正在默念这泉水肯定随时自动净化的咸毓手上动作一顿,转头问道:“怎了?你要帮我先试喝吗?”
    楚蔽:“……”
    他也不知从何处取出了银针,在月光之下闪出一道银光。
    这是又要验毒了。
    让咸毓在心中直叹他的谨慎。但这纯天然的山泉会有什么问题?
    而他这严谨的模样除了显得有些帅之外,还像是个“水务局来查水质的工作人员”。
    可是他的银针又查不出这泉水是否达到了可以生水直饮的标准。
    咸毓等他操作完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掬起一捧水来。
    见她直接动手喝了起来,楚蔽在一旁低声问道:“怎不让我先试试?”
    方才她不是说了么。
    他并非不愿。
    咸毓喝了一口,笑着抬起头来说道:“我觉得不错,你也尝尝?”
    楚蔽依言也将手伸到水面,这时,一旁的咸毓忽然眼疾手快地超过了他动作的速度,再次掬起一捧水,忽地朝他的脸扑了过去。
    楚蔽自然能提前预料到她的行为动作,但他稳住自己的身子,刻意一动不动地由着她成功“偷袭”了他。
    咸毓一把将手中的泉水全扑到了他的脸上,调皮地咯咯笑道:“你尝尝,是不是有些甜?”
    月色之下,她的笑意让楚蔽的神色晃了晃眼,让沉稳如他,也破天荒地单手捞起水花往她脸上飞扑过去。
    “呀!”
    咸毓自然阻挡不急,一张小脸也被他扑湿了。
    一时之间,两个满脸水迹的人蹲在涌泉边相对无言。
    一旁涌泉中,半圆的明月倒影在水面荡漾着。
    好似两人此时各自深幽的瞳孔。
    天色不亮,但两人各自能将对方的眉眼看得极为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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