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蔽垂眸。
    这便是先前他不愿逼她太紧的缘由了。
    若只是为了自己喜好,对于另一个人来说反倒是一种束缚。
    那个尼姑像是被和尚逼到了墙边的窗旁,她低声道:“是了,我知晓你的心意,因此哪回你想找我相见时,我不都偷偷出来与你私会吗?”
    “胡说!”和尚驳斥道,“那是因为我在你们庵中砸了不少了钱财,你师父再嘴硬,还不是由着你时不时偷偷出来见我?从始至终,她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那尼姑以为此前的事情都是过去的事了,没想到他重提起来,反而翻起了更多背后的缘由。她的声音不由地带上了哭腔:“真……真的吗?我师父她……她,我师父她不是这样的人。”
    那和尚却急转直下地未再说她师父的不是,而是安慰了起来:“你说得是,都过去了,如今你我心意想通,经历过风雨之后,便知彼此才是最为珍贵的人……我们爱着彼此,就像是山海一般。”
    “……”咸毓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们这算是什么?
    这和尚歪理邪说一套一套的。他分明只是沉浸在他以为的爱情之中,他认为只要经历过了战胜各种困难阻碍后的爱情后就是真爱了,但其实前头那些不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吗?
    这和尚不仅要把他以为的爱情坚持到底,还强制灌输给别人。
    其实不管是这个尼姑,还是别的什么人。只要陪他闹上几轮相爱相杀的戏码,对于他来说就是体验了至死不渝似的爱情。
    可他其实从头到尾满足的不过是自己的恋爱观罢了。他先找上一个目标,比如那个尼姑,然后就此跟她经历几场虐恋情深的戏码,如果对方没有放弃,那他便感受到了他自己所认为的“真爱”。
    听到这里之后,咸毓的脸色都难得差了下去。
    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脸旁传来了一阵阵的风,转头一看,发现楚蔽不知何时去取了彩扇,在一旁给她扇了起来。
    他一脸默然的神情,一点都不在意隔壁房间的对话。不过倒还是开口轻声安慰她道:“你消消气。”
    咸毓摇头,取走他手中的彩扇,自己扇了起来道:“我没有生气。”
    她只是觉得隔壁的和尚有点儿畸形罢了。
    为了追一个尼姑,一开始先在人家尼姑庵里砸钱、丝毫不管人家是出家人的身份,逼得人家师父只能答应时不时放那小尼姑见香客。
    接着更过头,直接自己也削发为僧、来展现自己强烈的感情,到头来却抱怨他当和尚了也没用,双方的交际还是少。
    现在好了,让小尼姑跟着他一起私奔了,小尼姑也答应了……他考验来考验去,不就是为了证明他自己心中以为的“真爱”吗。
    此时那个尼姑果然说出了他满意的回复来:“我舍了师门,与你一同跑出来下山,自然是心意已决,今后你我山高水远,相伴相随。”
    咸毓无奈地扇着彩扇,扇得她的发丝都飞舞了起来,可见她扇得有多猛。
    因为她已经料想到了,就这和尚那执着于验证真爱的性格,他接下来的日子也不过是作天作地,反复自创一些所谓验证真爱的挑战,好让他得到所谓真爱的回应。
    就好比刚才在说什么花不花钱的事。咸毓现在也明白了,这和尚到底是不是铺张浪费的性子,其实不重要,他只不过是在意对方对此的反应。只要双方的碰撞越是深刻,他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才是值得的,因为替他验证了他的“真爱”。
    咸毓觉得在这荫面的窗口站久了,也是很热。她伸出手臂打算轻轻关上窗门,但隔壁房间里的声音反而被她听得更加明白了些。
    那个和尚还在作:“你说得倒是容易,可我不就花了一点你的钱,你却多嘴了我好几句。你我之间分得这么清楚作甚?当初我为了见你,在你们庵中砸了数以万计的钱财,还为正殿内的观音菩萨重塑金身,却反被你的师长道我是俗气之人。后来我为了自证,亦是遁入空门,你的师长却又道我是虚伪做派。我分明散尽万贯家财,却还是过不了你师长的眼色。他们也就罢了,难不成你也觉得我不够格吗?”
    咸毓被这人的话打断了注意力,关窗走神的时候,指尖一松,一不小心握着的彩扇柄滑落,掉下楼去。
    “呀。”她轻呼一声。
    楚蔽也没来得及帮她截捞住。两人往下一望,见彩扇掉在了底下的花丛间。
    “我去捡。”楚蔽说道。
    “哎,”咸毓拦住正要转身的他,“我同你一道去吧。”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两人轻轻地关上窗门,先是去叫了客栈的小二将房里用完的物什都撤走。
    咸毓背对着房门坐着,等着楚蔽在后头为她束男子的发式。昨天说好让她再学着些的,但正巧小二进来了,两人便没有再开口说话。
    反倒是那小二忍不住看了一眼这对亲昵束发的古怪男子。
    楚蔽束发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为她束好了。
    咸毓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笑得有些得逞地说道:“那又得等下一回你再教我啦?”
    楚蔽颔首,然后问道:“你莫不是想蒙混过关到日后剪短头发之时?”
    而在此期间就赖着他了。
    咸毓一点儿都不心虚,顺着说道:“我都行啊,学一下也不是难事,下回吧?下回我再好好学!”
    她这话也不算有假。她日后若是在赶路时都穿男装,那这种基础的装束必然也是得稍微能上手一些的。
    就像之前女子的发髻,她就算仍旧不会复杂的手法,但简单凑活一下能见人的她自己也能行了。
    两人收拾停当,正准备要出门。
    咸毓还有些渴,先走到桌前,打算再喝上几口水,她问楚蔽:“你要吗?”
    楚蔽摇头。
    客栈小二撤走东西时没把门关实,本来两人正好要出门了,房间的门虚掩着也无事。
    但楚蔽的性子如此,下意识地走过去想要将门先关实了再说。
    他有的是耐心让她多喝几口茶水。
    就在这时,房门外的楼下却突然传来了喧哗之声。
    咸毓闻声拿着茶杯转过头来,问正要关门的楚蔽:“怎么了?”外面这是。
    楚蔽一向不在意旁人生了何事,他淡淡地摇头,冷漠地关上了门。
    咸毓便也转回头继续喝茶了。
    但当她只不过喝了一两口茶时,外头突然响起了重力踩踏楼梯的声音,在她都还没听明白的时候,他们的房门突然被外面砰砰砰拍了起来。
    “出来!”不由分说的就是陌生男子严厉的命令声。
    “咳咳……”咸毓被吓得呛到了,惊慌失措地看向楚蔽,不会是……她与他对视一眼——他们被朝廷的人追过来了?!
    楚蔽摇头,淡然地过来取走她手中的茶杯,稳稳当当地安放在桌案上。
    外头无论是何事,也不会是她所担心之事。
    他握住她的手,带她往门背后走去。
    门外的敲门声继续砰砰作响着,带着不耐烦的催促:“房内的人听着!快出来!”
    咸毓低头,看向他握住她的手,她顿时从心中生出一股勇气来。
    来就来吧,怕什么,她和他一同面对。
    她深呼一口气,跟着他来到门背后。
    楚蔽伸起双手,取走了门栓。
    外面之人正好快要不耐烦了,若是他们再不开门,几乎就要踹门了。
    一旁的掌柜正在苦着脸劝说道,这是他门的天字第一号房,房门用材金贵着呢,“……差爷您当心些。”
    来的是衙门的衙差?!
    咸毓用力地绷紧了自己的全身,保持不动地站在楚蔽身旁,争取自己的气势在线。
    而一旁的楚蔽是真的异常淡定,还在这时候冷冷地问了一句:“来者何人?”
    咸毓:“……”
    啊!你个酷盖现在摆酷不合适吧?不是说了吗,他们是衙差啊衙差!
    这回像是真的倒了大霉似的,那几个衙差不由分说地就要上前,严厉地说道:“带走!”
    客栈掌柜的第一个不答应,他们开店做生意的最怕出事害了生意的名声,因此到了眼下这个紧要的关头,咸毓他们还没接着出声,他第一个上前拦了上去:“大人误会了误会了,二位只是小店的贵客罢了,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天字一号房的客人他都不担待着些,他日后这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认错?“那几个衙差丝毫不为所动,警告道,“山上出了命案!跑了一个和尚一个尼姑,我们沿路查到他们便是来你这家住宿——就是此二人!”
    “……?”
    咸毓和楚蔽相视一眼。
    衙差却已经等得极其不耐烦了,他们催促道:“别以为你二人乔装打扮之后我们就认不出来了!”
    这一高一矮的,旁边那个肯定是女扮男装的尼姑!
    说着他们就跨进门槛想要捉拿二人:“带走!”
    作者有话说:
    衙差:别装了——你们肯定戴的都是假发套!带走!
    蔽咸:???请出门左拐好吗
    第145章 咸鱼穿进宫斗文
    客栈掌柜吓得直冒热汗, 在一旁争取回旋的余地:“差爷使不得!是不是认错人了?”
    若是直接将人从他的客栈中带走,他日后的生意铁定要不行了。
    掌柜慌张地看向天字一号房内的二位客人。
    这时楚蔽也开口说了一句:“认错了。”
    咸毓跟着用力地点点头。
    衙差冷哼一声,指着她道:“细皮嫩肉的,铁定是个尼姑!”
    咸毓:“……”
    说他们眼力不行么, 可至少怀疑了她的性别。但根本上, 他们还是认错人了。
    就怕他们两个真被误会得带走问话去, 咸毓立即解释道:“我们是从城门外进来的,不是从山上下来的。头上的头发都是真的, 不信你看!”
    几个衙差听着她的声音, 反倒更加疑惑了,但又看他两头上的头发的确看着也不像是粘上去的……
    咸毓顺着他们的视线,伸手扯了扯自己的头发给他们看。
    头发是最好的证明了。至于她略微中性的声音什么的都可以等会儿再找缘由掩饰。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不要被他们带走, 带走后一检查就很有可能揭穿她女扮男装的身份,之后若是牵连出其他更多的审查, 那不就横生事端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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