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太史令所学有长,心中至少还能有个底。
    片刻之后,两仪殿里走出来了个小内侍,请太史令进去。
    太史令不由地问道:“不是说,里头还留着刑部的大人吗?”
    小内侍低头回道:“陛下请秦大人一同进殿议事。”
    太史令顿时心中一凛。
    两仪殿内不曾燃香,清幽的殿内,寒气仿佛能从光洁的地砖一路沿着脚底攀援而上。
    太史令刚行完拜礼,便听龙座上的皇帝开门见山的问道:“秦卿近日在太史监可有忙完朕的吩咐?”
    太史令本以为推了一名侯监出来,太史监剩下的众人便能免于难事了。
    可纵观史书,也未曾有一国之君刻意宣扬不利其位的星象传言,陛下对福祸的见地,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他诚惶诚恐地回道:“回陛下,臣近日已经着人去……”
    “去办了就好。”楚蔽打断到,转而又吩咐道,“挑个差一点的时辰。”
    “啊?”太史令一时愣是没听懂。
    而他的一旁,也是以擅长酷刑出身的刑部侍郎,其为人冷情,不可能好心在旁同他多言。
    龙座上忽然“啧”了一声。
    楚蔽复又说道:“朕让你择一凶日凶时,好让刑部按律拿人,就那些个——近日里在京中传言是朕的爪牙杀掉了酒鬼之人,”他后半句是朝刑部侍郎下令的,“人太多不用全部捉拿,专门找一个倒霉的。”
    “……”太史令终是绷不住脸上惊愕的表情。
    陛下想以此以儆效尤,借随机捉拿人时的人心惶惶。
    楚蔽抬眼见远处的万良站在那的神情是又到了催他用膳的时候了,便起驾离开。
    万良估摸着陛下的政事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便一边布膳一边说道:“过几日后宫的春日宴,陛下可要去?”
    楚蔽用膳时一向寡言,听了随即摇摇头。
    显然是毫无兴致。
    万良正想再劝几句,但一想眼下还有几日,他也不急着一时。
    他接着提起了近两日咸池殿的事:“经美人近日在咸池殿西种瓜子,奴婢想着或是有疑,而后便叫人将那处泥地挖了一趟,瞧瞧是否有陛下所寻之物,可惜未果。”
    楚蔽点了点头。
    等他抽空再想法子搜咸池殿罢。
    万良说道:“只不过转日经美人对泡了水的泥地颇为伤心,听说还哭了呢,陛下你……”
    “哪个?”楚蔽忽然开口问道。
    万良:“……?”
    合着陛下您只惦记咸池殿,全然没记得过咸池殿里头如花似玉的经美人?
    作者有话说:
    #小伙汁,你以后等着叭~#
    万良:漂亮老婆摆在面前你却没看见!
    咸毓:我没哭啊,你们传啥呢?
    -
    啊啊啊我想下章见面!
    第27章 春日宴
    西沉的金乌恹恹地染红天际,两行新雁悠然翾飞,春风摇荡起白绒柳絮。
    团儿和吉喜相携走在望云亭的石径上,轻声笑语。
    吉喜提及道:“去年春日宴办的是牡丹花会,好生热闹,你可有瞧上?”
    去年春日还是青盛帝末年,老皇帝那时已缠绵病榻,后宫本想借牡丹花会的热闹,冲个喜气。然而入夏后,青盛帝终究是没扛过寿关,驾崩而去。再之后就是代帝即位和如今的陛下继位……
    团儿可惜地摇摇头:“我那时还跟着教习姑姑学宫规呢,每日起早落黑,姑姑可不轻易放我等出来玩。”
    吉喜回忆道:“我那时还在老太妃殿里做打帘的差事,老太妃走不动了,就放我们偷偷跑出来远远瞧看。”
    “呀,起雾了,”她笑着说道,“明日定是个好晴天,团儿你可得叫你家经美人早些起来按时赴宴。”
    团儿闻言为难道:“我尽力而为。”
    她家美人她最为清楚了,能躺下的时候绝不坐着。
    吉喜毫不知情,想当然道:“若是迟了,定有内侍去你们咸池殿请人呢。”
    吉喜说得也对,团儿便把话记在心头了。
    待到入夜,咸毓准备就寝时,就听得团儿问她:“美人,明日的春日宴你去吗?”
    咸毓毫不犹豫的两个字:“不去。”
    团儿劝道:“明日宫里的主子应该都会到场,美人你若是不去,总得有个推辞的由头?”
    咸毓趴在床榻上,双手支着下巴:“那就说我身体有恙?”
    团儿犹豫道:“若因此引来了医官呢?”
    咸毓一时陷入沉思。
    她不去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整个后宫的角色们都要凑在一起了,到时候争奇斗艳你来我往,硝烟味染到她这个角落里的炮灰怎么办?
    这种无聊的活动对于咸毓来说还不如留在家里睡大觉。但是团儿的话也提醒了她,如果她真被有些人留意到没在场,然后反而导致派人过来专门请她,那就也成麻烦事了。
    所以……
    咸毓眼珠子一转。
    不如想个折中的点子?
    *
    春光灿烂,西海的堤岸边,荒僻得没有宫人的踪迹,草长莺飞,芦苇荡摇曳。
    团儿苦着脸,在后头三两步并走跟着,急着劝道:“美人要到何处去?今日的宴席在延嘉殿办呀。”
    咸毓停下散漫的脚步,脸上带着得逞的笑:“你就莫劝我啦。”
    团儿哭笑不得,今日早起后美人趁她没留意,取了她的衣裳就换上,摆明了存着招,为了不去春日宴。
    她虽想不通美人为何如此抗拒,但也惊讶美人为了不赴宴而生出了这么大的胆子。
    咸毓笑着说:“我知道你这套衣裳还没旧,我保证今日不磕着摔着弄破口子,回去后完完整整的还给你。”
    她说完后,转身往前头的溪林走去。
    “哎,”团儿苦恼着小脸,“美人你分明知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她赶忙跟上了脚步。
    “美人你等等我!”
    咸毓越走越畅快。
    团儿说举办春日宴的那个什么空殿居后宫的中部位置,在她们的东边,于是咸毓出门就头也不回的往西走。
    别问,问就是迷路。
    经美人出门赴宴迷了路,所以就错过了时间没有到场。
    如果派人来找她,那她也出门了。
    而她还穿着宫女的着装,除非是认识的人,不然走在路上也不会叫人留意到。
    再说了她走的这一片地界是真的荒芜,像是皇家内苑遗弃的角落,应该常年没有翻新,闲置着没多少人影,整个环境的生态都恢复了些自然的模样。
    咸毓蹲在旧石乱堆的小溪边,抱着一团裙摆,兴致高昂道:“哇,团儿你看,这么小的螃蟹!”
    有些小的躯壳才拇指甲那么大,有些还大一点,在溪石堆下横着走。咸毓定睛一看,发现多不胜数。
    团儿站在身后,也小心翼翼地凑上来瞧看:“美人你小心点儿。”
    想必美人出阁前也从未有如此不受拘束的时机,官家千金必是没了孩童时的嬉戏时光,因此眼下难免有些兴奋,对幼小的螃蟹有了宠爱之情。
    团儿提议道:“美人想捉一只回去养着?”
    咸毓兴奋地说道:“捉回去可以做醉蟹!”
    团儿:“……”
    咸毓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晴日灿烂的光彩,左顾右盼寻着什么:“得找个装的器皿。”
    可是现在她们身边也没有什么可以装螃蟹的瓶瓶罐罐。
    团儿也想开了,就由着美人胡闹半日吧。
    她提议道:“回去怕撞上人,不如这样,美人,此处离掖庭不远,奴婢过去找相识的姑姑讨个陶罐来?”
    咸毓开心道:“好呀好呀,你慢慢走,大概要多久的脚程?”
    团儿回道:“快些两刻便可。”
    一刻相当于现代的十五分钟,咸毓没想到她能在溪边玩螃蟹玩了快半个小时。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期待已久,一边将溪水中的螃蟹逗得爬进了石块下,一边头也不回的问团儿:“你借来了多大的罐子呀?”
    四下宁静,唯有涓涓溪流水声。
    咸毓的视线对小螃蟹恋恋不舍,只能空出一只手来,蹲在原地伸向后背:“小的话我们就装得少一点。”
    她兴高采烈,想着回去就找酒来泡。
    然而,她的手心没等来坚硬的罐壁,却摸到一抹微凉的布料——
    不是宫女的衣料触感,蹲着的咸毓倏地转头,仰头迎上空中刺眼的日光。
    背光的阴面,高大的身躯笼罩在她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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