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严夫子,盯着她瞧了半晌,谢知鸢都已做好被提名的准备,可他却只旋了眼角点了另外一个同窗。
    这一日下来,身心俱疲。
    人在精神消耗后难免想寻人打架,谢知鸢回府后本想拖来谢知礼挨骂,可才到院中就被被陆夫人压着去绣样花。
    四喜翻了昨日陆世子纳征时拉来的聘礼,其□□有锦萝布匹数十缎。
    她派了几个小厮一匹匹抱来,风行居里头的黑漆木柜子塞满了犹然不够,拉出几个木龛才勉强整理完。
    谢知鸢单手支颐看着她忙前忙后,目光在罗成小山的布匹上扫过,眼皮子直抽抽。
    那边陆夫人挑了其中一缎,叫人去拿了剪子针线左准绳类的器物,说是要教她制被褥,届时需一并带到夫家去。
    她方抬了个木托行过来,谢知鸢眉眼都耷拉下来,眼尾微垂,可怜巴巴地望向自家娘亲,“娘——您也知晓我绣工是如何的,况且我今日课业还没温习呢......”
    陆夫人早已料到她是这么个反应,她不紧不慢理了理盘中的线头,宽慰道,“那便先从头开始,你前些日子不是还绣了个香囊吗?这回且再绣一个。”
    谢夫人往日没拘着她学这些,不过是觉着女儿天真烂漫,找的夫婿她都同谢老爷商量好了,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是个家世清白的老实人,怎样造作都行,也无需给其他人脸色学这学那。
    可如今进了陆府,少不得替老夫人编个额带、替陆世子打个络子,不然送出去的都是什么歪歪扭扭的大胖蜂,别人又该怎么笑话她!
    谢知鸢不是不懂这其中的缘由,也不是不爱折腾这些,不然腰间挂的也不会都是自个儿绣的了,
    但就算是绣,那也总该有个限度,她一想到要弄那么一大堆,这心就直直往下沉。
    她捏了捏身前的针头,拿起谢夫人替她理好的绣棚,听娘亲在耳边道,“往日你刺绣只知道枕随心走,自是磕磕绊绊歪歪扭扭,如今你听娘的,先与娘学几样针法。”
    她说着,手里的锻布也绷实了,秀长的指尖捏了根银针往上穿了个洞,
    “就刺绣的针法而言,丰富又多变,共有九大类数十种且不提,现如今娘给你看的,就是齐针......”
    谢知鸢睁着眼睛看娘亲的手在绷布上灵活的穿梭,伴着絮絮叨叨的声音,不过几瞬便犯困了。
    她愣了下神,正巧被谢夫人抓着。
    她嘴里的话一停,原本悬于半空的绣布也被手压在木盆里,秀致的眉目舒展,原本温柔的眸静静地望向谢知鸢。
    寂静中,谢知鸢总算激灵一下反应过来,她不自觉吞咽了下,小声唤了句“娘亲”。
    正巧此时叩门声传来,旋即是谢夫人身边常年伺候的闵婆子的声音,
    “夫人,陆世子那边派了个媒婆来,说是向小姐要生辰八字,回去请万佛寺的主持算个成亲的日子。”
    按理说问名纳吉该是在纳征前的准备,但这年头单纯信这些的倒不太多,只是象征性走个流程罢了。
    纳征后请期确是必要的,不仅需算出当日的运势,还要根据陆府需留多少时日准备,或是避开一些个大人物的祭日。
    陆夫人吐出一口气,稳声叫闵婆子派小厮送来纸笔墨砚。
    她是于武场操练长大的,身子骨比寻常夫人硬朗不少,是以瞧着不过三十岁的模样。
    但她生而聪慧,敏锐多思,时常操劳小辈们的烦心事,长久以往眉心难免留了道褶子。
    好似道小山丘,在平整的地面行过。
    谢知鸢怔怔瞧见了,呐呐不敢言,心中的愧疚一涌而上。
    比起娘亲来,其他的又算是什么呢?谢夫人从小就极疼爱她,现今她大了却比以往更不懂事,三番两次要她担心。
    总该要母亲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好,谢知鸢吸了吸鼻子,决心不再惹麻烦,要好好听娘的话。
    那边厢媒婆领了生辰八字兀自离开,闵婆子却进来了一趟,将手中的盒子放到谢知鸢旁边的矮桌上。
    她笑道,“那媒婆说这是陆世子吩咐替小姐买的,今日他抽不开身,便由她送来了。”
    闻言,谢知鸢沉到谷底的心瞬间升起,乌黑的水眸瞬间锃亮,“是表哥给我的?”
    她忙伸手去扒拉,谢夫人倒也没拦她,心里也有了些慰藉,至少陆世子心里头一直念着阿鸢。
    只是——她想起那孩子爹娘的孽障,倒有些忧心。
    有月无灯不算春,灯会如此,人又何尝不是?他没受过那种感觉,又谈何爱他人呢?
    *
    诏狱。
    阴森的凉气灌入卒吏的脚底,他暗暗觑了眼刑部郎中,却见其的脸色也不好看。
    常年不见日色的地底挥洒着不计其数血液的气息,狱吏并不算是个好干的职称,毕竟寻常人都不喜此处的阴寒。
    自开朝来人头滚滚,冤魂不计其数,谁也不能说自己绝不信鬼神之说,哪怕不信也得敬,是以几乎每人来此,要么是为着过渡,来年好评个高一些的官阶,要么就是走投无路。
    如邵远这般的变态倒是少有。
    “所以——他还是没招?”陆明钦站在案桌的不远处,望向狱里那团几乎可算得上是血肉的影子,轻声问。
    男人微压着嗓,声音听着不咸不淡,却无端震慑得人满是惊惧。
    刑部郎中小心翼翼窥探他的脸色,却不小心撞进深不见底的眸海。
    原本还算稳当的声音翛然变得忐忑,好在他早已做好准备,躬身开口道,“却是如此,但小的特意查了他生平来往之人,请世子过目。”
    陆明钦伸手接过他递上的纸条子,修长手指略碾开,原本平静无波的眉目稍敛。
    作者有话说:
    ——有月无灯不算春——唐寅
    梦中的表哥就是如此,不知如何去爱人,就,就,就凉了(但还没写到)
    嘿嘿其实想要大家看懂大狗埋的伏笔,但又怕宝子们觉得太无聊了呜呜呜,
    这本结束我要狂练剧情!!!
    第108章 、来客
    这人的生平倒是无甚可说。
    户部掌天下土地、人民、钱谷之政、贡赋之差1,其下又细分四部,此人名为李深则,正是金部主事,主管钱财出纳。
    这个位置不好做,虽说只有从五品,但里头油水多的是,人见钱见多了就会贪,丢人倒是小事,朝中大多人都贪,但上头每回都从这开刀,一刀一个准。
    大批人下去,自有一波备好的再被提拔上来,而李深则却在其中岿然不动。
    这是他挺过的第十个年头,若无例外,他会是今岁新的户部侍郎。
    可就是这般品性端正的人却栽了。
    陆明钦垂眸扫了眼手中的白滇纸,上面记载了李深则近日所为。
    “李深则前些年为官清廉,家中并无积蓄,可近日他妻子患了病不说,肚中的孩儿也有五月大,这一缺钱——下官斗胆猜测,应是这个缘故。”
    刑部郎中谦卑地躬着身,话语却言之凿凿,好似早已被这其中深情打动。
    闻言,陆明钦长睫一掀,轻嗤一声,“黄茂,我问你,你们刑部查出他于何处有私?”
    黄茂被他连名带姓唤得一个哆嗦,他思忖片刻,道,“好像哪里都有一些。”
    大衍原先税法是以实物征实物,银征银,如今按太子党的提议,新法并行后田赋除漕粮仍征实物外,其余银物并收。
    原银差征银不变,因着近年犯涝,多地颗粒无收,此次整饬为户税少收,其余的多收。
    田赋倒还好,毕竟官员也有官田维持生计,商税就稍繁重了些。
    身有功名的人都不用缴纳赋税,可达官贵人又有哪个不和商户扯上关系,更遑论本朝不禁官办或官商合办,这一来想做手脚的大有人在。
    陆明钦笑了下,在暗色中有种令人心惊肉跳的意味,他道,
    “黄茂,你且再想清楚一些,若是要贪那点银两,他为何不直接从现成的税银里捞油水,反而要替他人遮遮掩掩。”
    黄茂被吓得快趴俯在地,没等他再说什么,男人抚了抚眉心,似是有些疲惫道,“明日我再来时,要看到他替各类行方便降的税率。”
    黄茂连声答应,他知晓陆世子的秉性,如今心中除却惊惧又有了几分其他的感触,
    若不是他因着才上任的缘故,陆世子怕是都不耐得提点他。
    .........
    窗外日头正盛,趁着大学府休沐,谢知鸢今日原本是要跟着娘亲去陆府一趟,可还没动身,府里便来了客人。
    闵婆子将人迎至正堂外厅处,又派了个小丫鬟前来唤她,
    彼时四喜正替谢知鸢挽好了发,手指在黑木妆奁间划动,纠结着选哪根簪子才能体现出小姐的气度,春桓进门时稍愣了下,待玉簪斜飞入墨发,这才福身开了口,“姑娘,陆夫人那边说有贵客在谢府外厅处等候,还请您去一趟。”
    这年头姑娘家小会一般都像模像样拟个拜帖,这贵客不请自来,要么是贵戚权门,要么是不拘小节。
    谢知鸢思忖了下,揪着窸窣的碎发问她,“我也要去吗?”
    春桓道是,“看样子像是专门来找您的。”
    谢知鸢叹口气,颠了颠桌角的籍册,她现下不仅要学绣花,还被娘亲按着头学各种礼仪,如今要见贵客,这其间哪一步都不能出错,
    她已然预想到自个儿脸都笑僵的场面。
    谢府占地不广,风行居离正厅不过是隔了道游廊的距离,待谢知鸢行至外厅的穿花洞门时,恰好瞧见抹高挺的背影,
    男人端坐在谢府平日待客的黄花木椅上,身上着了件再朴素不过的单衣,
    谢知鸢脚步并未停,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进,她能瞧见男人的骨节明晰的手压在膝头。
    是个很守规矩的人。
    他似是听见了动静,微偏过头,露出半张萧冷的脸,
    轮廓很深,眉目不自觉拢起。
    是长平侯,可是——
    他怎会来此?
    尽管心中有诸多疑窦,谢知鸢不敢怠慢了他,忙躬身福了福身,
    因着招待的是个外男,谢夫人便离得远了些,只在另一头笑着观赏女儿的动作,
    这几日下来,谢知鸢对娘亲的目光越发敏感了,此刻僵着身子,半分错处都不敢有。
    长平侯微颔首示意无需多礼,他略抬两指,身边立着的管事便吩咐后头站着的小厮们将礼拉了上来。
    谢夫人方才同他聊了几句,已知晓来龙去脉,但还是客气地笑道,“侯爷不必如此客气,这是小女该做的。”
    谢知鸢原本端秀敛眉,此刻才懵然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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