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都处置妥当了。”
    百花宴有三声钟响,开宴、改换位置、落宴,
    陆明钦挥退小厮后垂眸略等待,在下一瞬钟声响起时,忽地抱起怀中女孩,越过种种污秽,朝外行去。
    谢知鸢轻轻地低呼了一声,她方才还在想事情,猝不及防被抱高,手不由得在男人肩膀上敲了几下。
    陆明钦眼底闪过笑意,他如抱孩子般,手掌扣在细瘦的腿弯处,另一只手则是按着她的脑袋,
    女孩不受控制地被贴紧在男人的臂弯里,周遭的声响被披风隔绝,好似离她远去。
    *
    车厢里,少女眼巴巴地伏窗朝外望去,她身上还拢着披肩,宽宽大大的玄色锦布将她罩得严严实实,却在腰间显出一截往下陷落的弧度。
    兜帽半落,柔软的发顶随着细风散落几根翘起的发丝。
    今夜的动乱看似没损她半分,可女孩紧紧攀在窗棂上微颤的手指却泄露出几丝真实意念。
    车厢内静悄悄的,不安与羞赧再度沾染上这片不大的天地。
    陆明钦越过她的肩头朝外望去,灯火通明之处,恰好是一家点心摊子。
    他屈指轻叩车壁,在伴云询问时吩咐停车。
    谢知鸢耳朵竖直,方才在翠芳楼,她全然沉浸于波动起伏的心境中,
    直到此刻才从兵荒马乱中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答应表哥了什么。
    两人身份的猝然转换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车子缓缓地停下,谢知鸢探头悄悄朝表哥望去,
    泛着羞意的水眸同男子乌黑沉静的眼对视两瞬,那道慌乱无所适从的目光再度收回。
    泛泛夜光同晚风一道消融,灯与风中,女孩不安地垂下长睫,在眼睑处投落的剪影摇曳,如玉般透明的耳朵尖也泛起羞红。
    陆明钦眉目依旧沉稳,他似是没看见女孩的羞涩一般,朝她伸出一只手,缓声道,“带你去买糖?”
    男人先开口打破平静,那种窒息般的滞缓才悄然散开些许,
    谢知鸢唔了一声,小手放在他明显宽了不止一圈的掌心中,指节才要蜷缩,便被男人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抻开。
    她垂着脑袋,被表哥带下车舆,此时盛京已及深夜,万籁俱寂中远处的飞檐翘脚隐没在鸦默雀静的暗色里。
    街上行人寥寥无几,显出空落落的沉寂,糖水摊的烛光如淌着的暖金水,咕噜噜的动静伴随着散开的白腾腾的雾气弥漫至全身。
    谢知鸢抖了抖睫毛,被男人轻轻拢住的手都快生出冷汗。
    她抿了抿唇,嘴里的疼意因着意识的回拢越来越剧烈,
    可是,她真的好想吃糖。
    糖水摊的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许是大场面看多了,见着衣着尊贵的两人面上也无半分谄媚,反而笑呵呵地很慈祥,他一边搅着糖水,一边问,
    “公子小姐,可是要点些什么?”
    谢知鸢瞟了眼表哥,小声道,“麻烦您了,要碗糖水,再拿份糖饼。”
    摊子里的桌椅虽破败,但胜在干净,谢知鸢才要前去落座,却被男人拦住,
    月色下,他原本寡冷的眉眼都带着温和的意味,“带回去吃,”陆明钦伸手揉揉她的脑袋,低沉的声线也不自觉带上柔意,
    “我已派人告知姨夫姨母,此刻他们怕是......在等你。”
    谢知鸢应了一声,她想到将要面对的审犯人般的场面,脑袋不由得缩了缩,帮把注意重新转回来,看着伴云掏出银子,连同瓷碗的钱也一同付了,
    “二位是要带走?”老伯听见两人的交谈,颇有些惊疑,他摆摊这么多年未瞧见过有这般要求的,他劝道,“糖水是才煮出来的,怕是会坏了手。”
    一旁的伴云已将银子拢在掌心处,听老伯这般说,不由得弯了弯眼,
    “老伯您就放心吧,”
    他一挥手,掌心处的银子便随风抛至几仗外放置银钱的瓷碗里,连声都没带响的,他头略仰,扬声道,“我们这可是练家子。”
    谢知鸢看着老伯目瞪口呆的模样,没忍住捂着嘴偷笑,在她眼中,伴云向来是沉稳大气的,只得在四喜嘴里才显出几分不同来,原本她还没那么相信,可现如今那种印象落到了实处。
    没多久老伯便将糖水煮好,就着糖饼一道要递给伴云,半路却被另一双大手给截了去,
    几人与老伯作别,谢知鸢在表哥身后欢快地跟着上了车厢,她歪头看着男人稳稳当当地捧着瓷碗,大拇指轻松扣住碗沿,尽管步伐照常般松快,里头的汤水愣是一点都没外漏。
    她咬了口手中的糖饼,甜嫩嫩的触感袭上舌尖,与此同时脸颊处的痛意也照常升起。
    谢知鸢气得鼓了鼓脸颊,该死的溃疡,烦得她现在都痛习惯了。
    她一面小口啃着饼,一面重新于靠窗处落座,窗牖边的幔布方才被她卷起,外头的星火便倒映在水润的眼眸里。
    看来明日又是个大晴天。
    边上的男人早已将碗放置在矮桌上,烛光摇曳间,散着朦朦胧胧的白色雾气,糖水的甜腻气息慢慢淌至空中,
    陆府的车舆很是气派,车厢足以塞得下十数人,可在这股气息下竟显得越发逼仄起来。
    谢知鸢后知后觉此刻静得过分,如先前在车上时的不安再度溢上心尖,她没再出声,只是慌乱地啃着饼。
    车上一时之间只剩车轮碾压上石子的咕噜与女孩窸窸窣窣嗫咬甜饼的声响。
    陆明钦原本凝视着白雾的目光自然而然转移,视线所及之处,女孩鼓鼓的腮帮子不停地耸动,但她只挑着一侧咬,另一侧仍是瘪着的。
    她对他的目光恍然未觉,闷着脑袋啃饼,柔软的碎发垂落至微颤的长睫。
    陆明钦眼底带了笑意,他寻思着时间差不多了,撞似慢不经意开口道,“汤凉了。”
    果不其然,小姑娘被这突兀响起的一声吓了一跳,她咳了两下,慌忙嚼啊嚼,把嘴里的饼咽下才小声问道,“那我,那我喝了?”
    陆明钦嗯了一声,他半垂着长睫,指尖在桌面轻点,一点要为她端汤的意思都无。
    谢知鸢只好自食其力,她挪动了下屁股,伸手去够,却还欠了些距离,她无奈再动,这回倒是正正好了,
    老伯在皇城脚下开糖水铺子多年,手艺高超不说,那破旧的瓷碗都快要赶上谢知鸢的脸盘大,里头的糖水还装得满满当当的。
    好在谢知鸢多年施针,天生力气虽不大,但手指的爆发力却极强,她颤颤巍巍单手捏住碗沿,又极快上了另一只手,这才稳住整口碗。
    糖水里头不仅混杂着各样的糖,还有其他细碎的小零嘴,谢知鸢吹了吹汤面,白茫茫的热气随之飘散,
    她试着沾了点汤水在唇珠上,虽说仍有些烫嘴,可此时于她而言却是刚刚好,她一面小口喝着汤,一面细细嚼着里头的硬物,
    陆明钦见她没心没肺地喝得欢快,全然忘了自己,他眉目波澜不兴,指节却在车壁上无声敲了两下。
    下一瞬,车厢忽地抖动了一大下,
    “唔——”谢知鸢捧着碗,一时不查,里头的汤汁一荡浸湿了她的嘴角,碗沿也磕上了柔软的内壁,
    痛呼声响起,眼见着碗要被失手滑落,一只大掌忽地伸过来牢牢接住,而后将碗放置在了矮桌。
    男人的声音随之传来,“阿鸢?”
    “我,我没事的......”
    谢知鸢大着舌头,眼神躲躲闪闪,红软的唇原本就被她咬破了,又经由男人之前的□□而变得越发红肿,此刻血迹也已结了痂,
    看来醉醺醺的幼崽终于回过神来,看着满载诱惑的陷阱怯怯地收回了小爪子,可他又怎能如她所愿?
    陆明钦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软糯的皮肉包裹着小巧的骨骼,一个指节足以完全包裹,
    他轻声问,气息痒痒扫在她的唇上,“痛吗?”
    “不痛呀,”谢知鸢轻轻扑扇了下睫,小声嘟囔道,“里头才痛呢......”
    闻言,陆明钦目光在她唇上滞缓,他语调如飘荡在空中的柳絮,却又微微发哑,
    “阿鸢乖,让我看看。”
    谢知鸢羞得不知所措,嘴角的糖水慢慢凝固,身前的男人却还盯着她瞧,目光如有实质般地在她的唇上碾过,
    她的唇珠被烫得发麻发热,谢知鸢拗不过他,只得颤巍巍张开微肿的小嘴,还轻轻地啊了声。
    她那处伤口正巧是在右侧脸颊,因着肿胀不堪,是以边缘连带着内里的唇肉都泛着红,
    男人看得有点久了,女孩张着嘴巴,微眯着的大眼开始溢泪,她呼吸不由得发促,嘴里糖水清甜味慢慢
    陆明钦这才慢慢收回手,下巴上力道消失的那一刻,谢知鸢忙阖上嘴巴,通红的舌尖下意识舔了舔嘴角上的糖液。
    他细细瞧着,忽地开口道,“那处的伤好些了吗?”
    谢知鸢一愣,水眸圆睁,“哪处?”
    陆明钦垂眸,并未说话,
    谢知鸢却在瞬间懂了他的意思,薄红也跟着沾染上脸颊。
    她小声道,“还,还未好......”
    表哥说好要给她的药膏还没给呢!
    现在那里仍然肿胀着,每次碰到都会疼,她垫了好几层软布,这才勉强得以应付,
    大腿根处倒是不疼了,可瞧着青青紫紫的甚是吓人。
    作者有话说:
    ——阿鸢的心态:
    你和你青梅竹马长大的邻居哥哥突然要和你结婚了,
    或者说和平时在网上聊得很开但是现实。不怎么熟悉的人突然要见面了,
    就是羞羞羞
    ——关于邵远捏
    关于邵远,之前有宝子问邵远做一切事情的目的是什么,
    他其实就是什么都不在意,在他看来一切事情都很无聊、很无趣,而别人又能体会到他体会不到的乐趣,那当然是去破坏了——
    如果这次他在百花宴里得手了,阿鸢反而还要感激他救自己脱离苦海,这对他百利无一害,那他当然选择干,这就是他与表哥不同的一点,表哥总要权衡种种、有所顾忌,
    阿鸢梦里表哥的疯也和邵远这种疯不一样,表哥是偏执,有计策就一定要贯彻到底,邵远却是漫不经心的,所以这次失败了他也无所谓。
    这个朝代,上位者的侵略性是刻在骨子里的,表哥也有,但他会尽量控制自己,不去伤害阿鸢,其他人就不一定了——qaq
    第98章 、慌乱
    陆明钦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髻,那处早已在混乱中散落,只余个小苞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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