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南轩外,伴云正靠着门垂头数蚂蚁,
    习武之人视力好,这一下就将还在搬家的蚂蚁们数得清清楚楚
    在瞧见谢知鸢主仆二人时,他本是下意识一喜,可又想起世子爷昨日的嘱托,一时之间表情凝滞在脸上,
    等四喜唤他,他才无奈笑道,
    “世子爷说,他现下正忙,不见任何人。”
    表哥确实向来很忙,可若是还吩咐不见任何人,谢知鸢简直无法想象他能忙到什么地步。
    她这般想着,眼里不免泛上些许心疼,
    于是侧身朝伴云软声道,“那可否将这道汤递至屋内,且叫他爱惜身子。”
    伴云颔首接过,笑道,“表小姐有礼了。”
    送完汤后,谢知鸢同四喜一道离去,竹林小道上倒是凉爽,竹叶层层叠叠将日光挡的严严实实,
    可行至半路,她才想起上回她的话本子落在表哥这了,
    她近日不是看课业便是看课业,得央着表哥将话本子还回来。
    谢知鸢让四喜在原地等她,她自个儿折身回去拿,
    才走到竹林小道的拐角,她远远瞧见了一道倩影,
    是安三姑娘,
    谢知鸢瞬间警惕,
    她找表哥做什么?!
    令她未曾想到的是,安三姑娘只说了几句话,伴云便将她放进去了。
    谢知鸢:!!!
    第46章 、差别对待
    浮香居,
    少女坐在镜前由人梳洗打扮,一袭青裳,娇唇一点,黛眉弯弯,纤细的十指被压在绣着芍药的单薄夏衫滚边下。
    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眉间虽落着怠倦,可脊背有着贵女的风度,直挺挺的宁折不弯。
    绫萝才替小姐斜斜插了根簪,外头一道粉色身影蓦然窜入,衣摆如料峭风中的菡萏,荡开层层叠叠的弧度。
    陆明霏好奇瞥去,莹白的脸上带着酒醒后的些许浮肿。
    着粉色襦裙的少女翻箱倒柜,从柜中抽出两个香囊来,她半蹲在木箱前,望着手里香囊上绣得歪歪扭扭的鸭子,神色忿忿。
    陆明霏奇怪道,“这不是你去岁在我这绣的吗?那时还信誓旦旦自己心灵手巧,却不料一个比一个丑得没眼看。”
    谢知鸢鼓着脸怒瞪她,“明霏!”
    快临近晌午,屋内愈发闷热,陆明霏摇着扇子笑着欣赏了她气鼓鼓的面容,这才柔声发问,“你这是怎的了?谁惹了你了?”
    绫萝笑着调侃
    谢知鸢捏了捏手中的香囊,连脸颊肉都皱起,她气不忿儿,小嘴叭叭的,
    “莫非世间男人都是这样,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最好还是能将他照顾得周周全全的,像我这般连香囊也绣不好的——”
    才取冰回来的四喜听着了,调侃了一句,“小姐,你才见识过几个男子呀,不就是只有世子爷这般吗?”
    陆明霏摇着扇子捂嘴笑,“莫说男子,这般的女子,便是我也要先动心的。”
    见表妹眼里都要溢出泪,她才止住玩笑话,“三哥是怎么你了?”
    谢知鸢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四喜手里拿了把细纹双面扇,一面扇着冰,一面替她说了,
    “小姐方才瞧见安三姑娘给世子爷送络子嘞,小姐送汤汤水水倒进不得书房,安三姑娘的络子便行。”
    “你进不得书房?”陆明霏手里的动作都停了,“是三哥下的命令吗?”
    怎会如此,往常三哥不见外人时,也从不对阿鸢设限,只是她自己不知晓,日日乐呵呵地跑去停南轩,
    一日她听伴云同她提及,每每表小姐走后,世子爷还要批核案牍至深夜。
    谢知鸢不知其中弯弯绕绕,她眼儿低垂,手指轻揪着下襦,“表哥说他谁也不见,却见了安三姑娘。”
    *
    伴云面上波澜不兴地对插着手,实则支棱着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疾烨拎着酒壶子到他身边,挤了挤他的胳膊。
    “喂,你说世子爷怎的突然就——”
    伴云忙在嘴边竖了根手指,
    “嘘——你忘了昨夜那事了吗?修影到现如今还未被找回。”
    御议司三百六十六个云影卫,只听令于信牌令主,平日里装扮成平常百姓潜于人群中,实则于暗中收集各类情报。
    因着手里掌握着关键消息,因此从小便被灌下三日剧毒,三日不拿解药便身死。
    说来残忍,但伴云还是禁不住去想。
    修影被抓时恰好在表小姐附近,种种巧合先不提,那日他才吃了解药,药效得明日才耗尽,若是在这两日里招了什么不该招的......
    伴云一时之间觉着牙疼得厉害。
    一些念头在心中隐隐浮现,
    定有人已盯上表小姐。
    *
    诏狱,昏暗无比的地下潮湿阴暗,几盏豆点大的油灯摇摇晃晃,
    有卒吏来来往往,手里端着各种带着皮肉骨头的血水盆子。
    痛苦的哀嚎此起彼伏,其中一间的尖叫听得人头皮发麻,恍若要将全身的血都咯出来。
    他半张脸已被人细细刮去皮,又慢慢挑去筋脉,那刀片才将将挑去几块碎肉,他便抽搐着嘴大喊,
    “我招!我全招!”
    因着嘴上的皮肤已无,说话时还汩汩流着血。
    修长白皙的手丢下手中的器具,那闪着银光的刀落地时发出一声脆响。
    可仔细一瞧,才发觉那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锐片。
    着朱红飞鱼服的清俊男人蹙眉瞥了眼自己手中的血,淡声吩咐道,
    “给他做口供。”
    说完扫也未扫地上宛如死狗般急喘着的犯人,提步到了牢房外,
    下属已弯腰将水和帕子举过头顶,
    邵远倒了水在手上,洗净后又从他手中接过帕子,慢条斯理擦了擦手,他漫不经心问,“那边的那个,是还不说吗?”
    下属脑袋低垂,目光直直落在地上,虽与邵远相处多年,可正因如此,他愈发害怕,不仅是为着他捉摸不透的性子,还因着那审判人的手段。
    他声音带着微不可闻的细颤,应了声是。
    锦文细帕一点一点刮蹭过修长的手指,连指缝也没落过,只剩指甲缝里的一丝血,顽强地留了下来,
    邵远忽地轻笑了一声,却叫下属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他把沾了血的帕子丢到盆里,正要说什么——
    “邵远!”远处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叫唤,
    “你这个奸佞,真是无法无天!”
    话音落地的那一刻,着绯色官服的老人行色匆匆赶到,似乎因着过于匆忙,官帽还歪了点,他侧眸问一个小跑着上前的卒吏,“袁肆人呢?!”
    那卒吏舔着笑,小心翼翼看了眼邵远,在他漫不经心的笑意下,哭丧着脸道,“邵,邵大人才审完。”
    张寺卿听了,“啊?”了一声,
    邵远审完还能有什么活人!
    他对着着绯色飞鱼服的男人便是破口大骂,
    “大理寺还未判完罪,你这锦衣卫指挥使便不管不顾将人抓了起来,私下里动用极刑,也不过是因着那袁肆不久前打了你手底下的人便因此泄私欲,你这,这,”
    他出生清贵,平日里审案时也无需骂人,这下子一时之间不知骂他什么是好。
    邵远轻轻扫了扫袖口处的浮尘,不远处蓦然传来犯人的惨叫,他于昏暗的牢里又笑了笑,斯文俊秀的脸上带着凉薄,
    “大理寺?大理寺能审出什么来?圣上交予你们的上一桩案子如今拖拖拉拉推了三个月,若是什么都由你们来审,怕是冤案错案才会更多。”
    恰逢此时,几个卒吏已架着担子将那浑身是血的袁肆经过,停步时朝两位大人行礼,
    按理来说,诏狱该是由刑部负责,可现下圣上不理政事,那刑部领头的也于上月摘了乌纱帽,由着圣上亲信邵远这个前任刑部郎中来审也说得过去。
    邵远轻描淡写瞥了眼担子上昏迷不醒的袁肆,朝张寺卿道,“我来审,最多半时辰,保管前因后果抖落得干干净净。”
    这不是屈打成招吗?!
    张寺卿年愈花甲,胡子花白,瞧着他这幅凉薄的模样,气得胸口直起伏,差点老毛病又犯了。
    一个着玄色飞鱼服的锦衣卫入内,在他耳边小声说,“大人,那边有了新消息。”
    邵远不紧不慢地摩挲了下腰间长刀上的络子,挑了挑眉,淡声吩咐一旁背弯得不成样子的卒吏,“扶张大人下去歇息。”
    后又对着捂着胸口喘气的张寺卿似笑非笑道,“张大人要保重好身子,邵某便先行一步。”
    离去时,那默不作声的下属忙跟着他后头,心里颇有些惊疑不定。
    主子这回抓到的那位他见过,不悲不喜,平静无波,
    按理说平日里若见着,那也必是极为出众,因为常人是不可能做到任何情绪也无的,可他却怪异得很,全身上下无半点气场,宛若一根平平无奇的石子。
    别人打他一下,他眉头都不带皱的。
    这般的人物,竟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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