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鸢吓得朝身后望去。
    不远处走来两名身姿高挺的少年,谢知鸢的目光却不自觉放在其中一人身上。
    那人明明着一身玄色束袖蹴鞠服,隐隐勾勒出极富力量感的轮廓,额上系着同色银边缎带,却未掩半分清贵。
    此刻那双淡漠眼眸望过来,如空如雾如云般,分辨不出是什么情绪,却又压着沉沉气势。
    谢知鸢从没见过表哥这副装扮,一下子看得有些忘了掩饰目光。
    反应过来时,她又如往常般怯怯低下头,未曾看见那人眼中距离感稍退,嫩白小手无意识揪着裙角,小声唤了声“表哥”。
    陆明霏也喊了声“哥”。
    周边的贵女们都不自觉将目光投向这边,暗自欣赏着“第一公子”的风姿。
    陆明钦走过来,他身量极高,肩膀宽阔,日光投下的影子将谢知鸢牢牢罩住。
    “此处看的可还清楚?”
    他声音是如人般的冰冷低沉,可压在喉间的,却是磁性。
    谢知鸢点点头,却不敢再抬眸。
    她虽本也爱慕表哥,但这种爱慕是日日放在心头的珍之又重,是窗前不染尘世的一点月光,是以做了那样轻浮的梦后,她便不知要以何姿态面对他了。
    一旁的陆明霏在陆明钦面前倒是十分恭谨,全然不似平日里张扬,说话也紧张得结巴起来,
    “哥,额,那个,我们投了不少银子......”
    谢知鸢揪着裙角也跟着点点头,乱成麻的心绪中竟还能抽出一丝来担忧自己的银子,她可将自己所有的家当压进去了。
    恍惚间,头顶传来那人的淡淡的声音,
    “不会输。”
    似乎输赢都掌握在其手中,又似乎并不在意这点小事,但奇异地不叫人觉得狂妄,反而理所应当。
    谢知鸢没忍住抬眸望了眼陆明钦,却也正好撞着了他凝视过来的目光。
    陆明霏觑了眼陆明钦的神色,“那便好,咱给宋誉景点颜色瞧瞧。”
    明明应当是极嚣张的话,却在陆明钦的目光下越来越小声。
    陆明钦瞥她一眼,眸色波澜不兴,并未作答,边慢条斯理地系紧了腕上的带子,边朝着场上去了。
    跟在他身后的沈霖经过她们时,咧着嘴朝陆明霏笑笑,俊逸的脸上带着些少年气,“放心吧小霏儿,这次必定赢。”
    陆明霏朝他背影啐了一口。
    场上两方人马到齐,场下不少女孩们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朝场中看去,碎碎谈论起局势来。
    “虽然三皇子厉害,但我觉得陆世子应当更胜一筹。”
    “你们可知这蹴鞠赛是何来的?”
    “怎的呢?”
    “听说是崔顺公子因着三皇子御科夺了第一,在沈霖公子面前挑衅陆世子。”
    “哇,那可有好戏看了。”
    场外众人议论纷纷,场上,陆明钦朝三皇子俯身行礼,却被对方虚扶了一把。
    宋誉景挑眉一笑,“表哥不必多礼,赛场上也无需讲究身份。”
    陆明钦母亲与皇后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是以被三皇子叫一声表哥。
    陆明钦面色未变,只垂眸应是。
    赛事开始的锣鼓很快便被敲响。
    谢知鸢紧张得捏紧手中的帕子,场中少年们的身姿矫健,显出平日里未曾有过的活力来。
    她的目光牢牢锁在陆明钦身上,又发现赛场上的表哥与平日大为不同。
    原本摸不着情绪的眸带了些锐利的攻击性,但神色交错间的随意,又显出像是对结局不甚在意的漠然。
    动作凌厉充满掠夺感,截住球的长腿极有力。
    精准传递间在众人阻拦中来去自如,转身翻越之际无比潇洒写意。
    这叫她想起梦中他那精壮的胸膛、块垒分明的腹......
    她紧闭了眸,她怎么能,怎么能总是想起那些画面。
    作者有话说:
    阅读指南:
    表哥略带疯批强取豪夺潜质,女鹅天然撩*有贼心没贼胆*慢慢成长型~
    第2章 、起始
    谢知鸢依稀记得,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表哥上心的。
    那年谢老爷从江南搬至京城,只为家里的药材生意能开得更广,可惜刚来便惨遭对家打击。
    无奈之下,谢夫人便带着谢知鸢去求了娘家陆家。
    谢夫人是老镇国公战友的孩子,当年老镇国公与陆老夫人没有女儿,故友又战死沙场,就抱养了他的遗孤。
    彼时谢知鸢还是个小团子,记忆里初到陆府时的记忆已随年岁淡去,只依稀记得那日春光正好。
    趁着母亲与老夫人说话之际,她偷偷溜到方才见过花丛,其上大朵大朵名贵的花宛若凝聚了数个春意。
    她左瞧右瞧,胖嘟嘟的小手刚拈起朵粉白色,不远处的小道便传来脚步声。
    她忙将小手别到身后,小脚乱窜,慌乱地面向来人,却正好对上他的眸子。
    晨光熹微间,半大少年神色漠然,手里拈了本籍册,浑身透着股矜贵的雅致。
    他在看她掌心处的花。
    谢知鸢从小胆子便不大,这下偷偷摘花还被人瞧见了,更觉羞愧。
    她掌心微蜷,被吓得小心翼翼觑着这个哥哥的神色,小奶音颤颤,“我......我,对不起,我不该摘这些花的......”
    说着她忙转身将花放回到花丛顶上,怯怯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转身回来时,圆溜溜的眼里已噙上点泪。
    他的目光转而落到她身上,却好似有丝寒气慢腾腾钻入骨中。
    她被那人的目光吓得膝盖发软,连他那时候说了些什么,又是何时走的都记不清了。
    后来她回到母亲身边,在表姨旁见着他时才知,这便是那世子表哥,陆明钦。
    往后每每去陆府找陆明霏玩耍时,小团子见着表哥都是绕着道走,好几次还被吓哭过。
    纵使被母亲告诫过,也无法抵消她心中对表哥天然的畏惧。
    可那时的她未曾想到,这双淡漠眼眸的主人,会替自己挡下孩子们踢来的小蹴鞠,会给她折小纸鹤,会帮她赢下小花灯,会教她写大字。
    那些回忆宛若碾碎湖面薄冰的第一缕春阳,深深烙印在方寸之地。
    一阵风过,暖意浸透春衫,周遭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谢知鸢低头吸吸鼻尖,复又抬眸之际,场上陆明钦转身提足,在众人蓦地爆发的欢呼声中,那球划过一道弧线没入“风流眼”中。
    锣鼓一响,场外惊呼将将掀翻彩棚,陆明钦以一球之胜拔得头筹。
    陆明霏与赵真真兴奋地跳起来击掌,谢知鸢眉眼带笑地看着她俩。
    在蹴鞠手们陆续下场后,她们打算去草场上也踢着玩一玩,谢知鸢因着不擅长这些,便没与她们一道。
    下了场的陆明钦朝这边走来,他额上带着些许汗迹,谢知鸢递过桌上的汗巾,见他接了才又抬眸看向他。
    擦汗的男人微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精致的眉眼在日光下透出深邃的轮廓,周身如秋雨般的寒气散了些。
    他坐下后,在他身边的谢知鸢却能嗅到他身上清浅冷淡的气息,与在梦中时,她被他抱在怀中感知到的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嘛!
    女孩懊恼地垂首,绝心摆脱那梦带来的影响,好做回正常的表兄妹。
    “表哥,”谢知鸢捏着裙角,她鼓起勇气,在他看过来后,尽力直视他的眼,“你方才真厉害。”
    陆明钦闻言微抬长睫,正朝他看过来的女孩杏眼像新生的奶狗一样圆溜溜湿漉漉的,却在眼尾微微上挑,娇憨中透着媚,偏偏瞳仁又似两丸黑水银般闪汪汪的,纯稚动人。
    他正想说什么,下一刻却面色一变。
    谢知鸢在慌乱中只察觉到自己被轻揽进清冷气息的怀中,明明什么都没碰到,甚至那人的手指也只是虚虚扶在她的肩上,但依旧有股热气淌到她的脸上。
    她微微错开眸,瞳孔微缩。
    陆明钦侧着身,一手虚抱住她,另一只手挡住那只飞过来的蹴鞠。
    这熟悉的一幕与小时候渐渐交叠,与从前不同的是,那只手大了许多,拦得极稳,凸起的骨节透着欲色。
    不过片刻他便松开她,垂眸问,“有没有受惊?”
    谢知鸢摇摇头,她慌得想去抓他的手,却又想到那个梦,不敢触碰,只能担忧询问,“表哥,怎么样了,疼不疼?”
    他还未作答,若有所感朝马场望去,
    ——不远处陆明霏朝这边跑来,满脸灼色,抵着身子喘气道,“哥,你没事吧,方才是我踢错地了。”
    陆明钦淡淡瞥她一眼,声音冷肃,“陆明霏,没有下次。”
    陆明霏低头,“我知道了嘛,实在对不住。”
    陆明钦这才对着谢知鸢说,“我无事。”
    他有一双极漂亮的眸子,眼皮褶子在眼尾阔开,只眸光清冷淡漠,像是月色下的寒夜,表象柔和,实则冷肃沉静。
    这双眸缓缓与梦里虽清冷却沾染了欲色的那双交叠,眼尾似乎也泛上层红。
    谢知鸢猛地垂下眼,鸦黑的长睫如蝶振翅般轻颤。
    她抠紧手指,咬唇轻轻地嗯了声。
    热意却缓缓淌向耳朵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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