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瞧他的模样,知道他懵懂,便也不再多问,眼下,还是源然他阿娘的事情更重要一些。
    毛驴得哒得哒,行进的速度却不慢,很快,顾昭一行人便赶上了古大足。
    古大足不愧是大足,一双大脚在黄泥的乡间路上跑得飞起,从背后看,还能看到他比常人更大一些的大脚板。
    听到驴蹄声,古大足回头。
    他瞧见朝这边跑来的毛驴,这个乡间汉子的第一个感叹是,这是匹好驴,拉磨绝对好使。
    再一眼,他才注意到驴背上的古源然。
    “......源然?”
    一行人交错而过,古源然挥了挥手,提高了声音喊道。
    “大足叔,我也要去接我阿娘!”
    毛驴猛地速度又快了一些,晒了好几日的黄泥路上浮尘漫天,黄尘被驴蹄带起,喷了古大足一脸的灰。
    “咳咳,咳咳。”
    古大足停下脚步,捂着口鼻咳了两声。
    顾昭回头便瞧到了这一幕,当下便拍了下毛驴油光水亮的肥臀,教训道。
    “胡闹,怎地这般失礼!”
    “咴咴!”毛驴鼻孔里出了一口白气。
    它不喜欢那人瞧它的眼神,就跟......就跟瞧畜生一样,嗤!它和拉磨的驴能一样吗?它可是玉溪三骏!
    顾昭失笑。
    ......
    既然遇到了古大足,说明古源然指路的方向是对的,顾昭放下了心来。
    毛驴得哒得哒,最后,古源然指着村西的一处屋舍,大声喊道。
    “小昭哥哥,到了,我姥姥姥爷的家就在那儿!”
    便是古源然不说,顾昭也知道就是此处,无他,这一处的动静声颇大,隐隐还有老妇人拍腿哭嚎的声音。
    顾昭心中一紧。
    ……
    “阿娘!我的阿娘!”
    听到姥姥的哭声,憋了一路不哭的古源然一下便又控制不住了,他双脚踢了下,想要下驴子跑过去。
    “小心!”
    顾昭一把抱住他,让他不至于跌下大青驴,另一边,她手拍了拍毛驴,三骏也乖觉,一下便矮下了前蹄。
    “咴咴!”下来吧。
    ……
    下了驴子,古源然小腿一拔,像风火轮一样朝院子里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着阿爹阿娘,哭腔听来格外的可怜。
    顾昭拍了下毛驴,“你自己在这儿待着,别乱跑。”
    毛驴昂首刨蹄,示意顾昭莫要啰嗦。
    顾昭:......
    哎!这灵点的,脾气有些大呢!
    顾昭寻着古源然的方向,也跟着进了院子。
    ......
    和古家颇为气派和整洁的院子相比,古源然姥姥姥爷这处的屋子破败了一些。
    屋舍是用黄泥砖头堆砌的,上头还长了些草,时值秋日,这些草根有些枯,它的屋顶用木头做框架,上头铺上一层层的稻草。
    黄泥屋逼仄,连着院子也显得潦草肮脏了。
    猪圈里养了两只猪,主人家清理不及时,一进院子便有一股猪粪的臭味飘来。
    然而,此时谁也不会去计较这处的肮脏了。
    院子里,一个穿青色布衣的妇人躺在地上,她身下垫着一床靛青色的薄被。
    只见她的面色上浮出一层的土金,口鼻间气息微弱,要是不仔细听,几乎已经听不到呼吸声了。
    古源然一下便扑了过去,滚烫的眼泪立马掉下来。
    “阿娘,阿娘,你怎么了?”
    旁边,古施潘一惊,诧异的问道。
    “源然,你怎么来了?”
    古源然充耳不闻,他抬起哭脸,冲着古施潘哭嚎。
    “爹,我娘是不是要死了?我要没有娘了……爹,你救救娘,咱们去山外给阿娘寻大夫!”
    古施潘心里一阵剧痛。
    他看了一眼哭得一脸鼻涕一脸眼泪的古源然,又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无知无觉,命悬一线的媳妇古丽榕,颤抖的手将她面上凌乱的头发往后拨了拨。
    “榕娘......”这是他的妻,他最亲近的人。
    明明,明明早上还是好好的,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
    顾昭过来,低声对古施潘开口道。
    “伯伯,我给伯娘瞧瞧吧。”她顿了顿,“我在山下的时候,给德安堂的唐老大夫提过几次的药箱。”
    玉溪镇的唐老大夫谁人不知,医术高明又仁者仁心,听说年轻时候还曾去过京城那等大地方当铃医,那是见过大世面的。
    古施潘有时下山卖山货,再带一些盐糖回来,也会去德安堂给乡亲们带一些药。
    涯石山的山林多山珍,就是灵芝等物也是有的,唐老大夫为人实诚,从来不坑蒙他们山里人家。
    听到顾昭这话,古施潘欢喜了。
    提药箱......那便是药童了?
    “来来,顾小郎,你站我这儿。”古施潘抹了一把脸,招呼顾昭。
    ……
    顾昭手搭着妇人手腕处的脉搏,看过去像是把脉,实则是元炁凝聚,莹亮的元炁化成丝线一样在她体内游走。
    很快,顾昭在她腹部处发现了一团阴鸷之炁。
    说它是鬼炁,却也不像,它更像是阴邪之炁,何为阴邪之炁。
    世间万物可分阴阳,初升之日为阳,暮时之月谓之阴,天为阳,地为阴……男子阳体,女子阴体。
    一阴一阳相互交集,摩擦,消长,相荡……如此便引起了万物,那便是道家所说的合则生万物。
    二者没有好坏之分。
    但阴属于夜,一旦沾染上了邪异,那便成了阴邪之炁,就像是乱葬岗那等地方,阳气下沉,阴气上浮,沾染邪异,便成阴邪。
    眼下,这妇人腹肚中便是一团的阴邪之炁。
    在顾昭看来,它们如那爪牙一样的盘窝在她的肚子里,一点点的缠食体内的生气,只等那生气尽了,人也就消亡了。
    顾昭拧眉。
    古施潘心里生出希冀,“顾小郎,我家榕娘......可还有治?”
    顾昭还未说话,这时,屋里走出一个有些瘦削,面容有些苍白的男子。
    他约莫二十八.九,穿了一身素色的宽袍,瞧过去身子骨有些差,走路多走了几步,还有些微微的喘气。
    “姐夫,我阿姐快不成了,你也不愿意给她一粒菩提子吗?咳咳,咳咳……亏你平日里说得那般好听,什么信重爱重我家阿姐,到了见真章的时候,还是那般自私。”
    古施潘的面皮跳了跳。
    顾昭意外:菩提子?
    这是什么?
    她看了一眼古施潘握紧的拳头,又看了一眼那刚刚走出来,瞧过去身子孱弱的男子。
    他很瘦,瘦得手上都有青筋凸起,面色苍白中带着青,明显的身上有不足之症。
    但他的眼睛却很亮,里头是对生命急切的渴望,似熊熊烈火,只要能活,只要有办法活,焚了一切又何妨。
    顾昭收回目光,她凝炁在掌心,动作轻柔的覆着地上妇人的腹肚处。
    元炁似流水一般的温和,却又以不容拒绝的姿态,一点点的将妇人腹肚中的那团阴邪之炁包裹。
    随着顾昭最后一下的用力,原先昏迷的妇人只觉得自己腹肚中一阵翻滚,她终于受不住了,蒙昧混沌的知觉如潮水般往后退。
    “呕!呕!”接连两声呕吐声,妇人突然朝旁边呕吐。
    顾昭早有准备,她将妇人微微扶起,侧头,一道发黑的流水被元炁包裹着,从妇人的腹肚中出来。
    “榕娘!”
    “阿娘!”
    古家父子齐齐的叫唤了出来,两人也不嫌弃旁边脏臭肮脏。
    一个代替顾昭,抵着妇人的后背,让她坐起来有依靠,另一个控制不住眼泪,哇哇的哭着往妇人的怀里扑去。
    “阿娘吐血了,我阿娘要死了。”
    刚刚醒来的古丽榕:......
    她咬牙,“臭小子,说什么浑话呢!”
    谁要死了?她可好着呢!
    古丽榕以为自己说话很大声,其实不过声若蚊蝇,软绵绵的没有半点气势。
    古施潘以为是回光返照,虎目含泪,“娘子,你说什么?是源然吗?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一定不给他找后娘,呜呜,娘子,你别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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