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阮咬着荷花酥的动作一顿,粉嫩唇瓣轻抿,“只是一些平日里的吃食罢了。”
    前些日子刑修炜给她送吃食一事早已传的人尽皆知,但今日这孔君平特意提起,却是让苏阮有些在意。
    “那是些什么吃食,还特意要从宫里头带出来?”孔君平捏着话不放,说话时透着一股执拗。
    苏阮还未答,那一旁安静了许久的阴香安突然转头看了一眼孔君平,然后缓慢开口道:“人家送些吃食你就如此在意,若是大婚了,那你岂不是要把眼睛都给哭瞎了?”
    听到阴香安的话,苏阮和苏惠苒皆变了面色,只孔君平还似平常模样般的轻笑了笑道:“可不是,我这都等了他五年了,也该是个头了。”
    苏阮隐约能猜到孔君平话里头的这个“他”指的是谁。
    “你们不知,这痴情人吊着一棵树,怎么也不肯放。”阴香安捻着手里的荷花酥,眸色冷淡道:“平日里明明是个顶聪明的人,碰到这‘情’字却还是伤人伤己,一下就变成了根笨木头。”
    “够了够了,你这都说了我五年了,也该说腻了吧。”孔君平笑着打断阴香安的话道:“让你们看笑话了。”
    苏阮与苏惠苒齐齐摇头,然后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
    刚才苏阮便稍觉出些不对劲,原来这孔君平竟与陆朝宗有情。
    想到这里,苏阮又忍不住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坐在自个儿正对面的孔君平。
    孔君平已然二十有二,端身坐在那处时气质柔和,说话谈吐也颇为得体,一看便是出身极好的人家。
    苏阮试想了一下这孔君平与陆朝宗在一处的场景,当即就狠摇了摇头。
    就如阴香安所说,孔君平这般好的出身脾性,哪里寻不到好人家,怎么偏偏就要在陆朝宗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那赖皮赖脸的陆朝宗根本就配不上这孔君平!
    “哎,我瞧着那处是在做什么?”苏惠苒打破尴尬的气氛,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院子道:“怎么那么多人聚在一处?”
    “咱们去瞧瞧吧。”孔君平笑道。
    “好,去吧。”苏阮附和。
    “嗯。”阴香安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率先提着裙裾起身。
    四人一道从亭台水榭处走了出来,然后缓步走到院子门口。
    院门两侧挂着两盏八宝琉璃灯,院门中间被拉出一层宽长白布,白布两旁,男左女右,相隔而立。
    从院中走出一端着漆盘的女婢,还未说完,那站在院子门口的男子与女子们便开始挤挤挨挨的踮脚眺望,有些甚至还在使劲的往院门里头涌,被站在门口的奴仆给拦了下来。
    “哎,这是在做什么?”苏惠苒拦住一女子问道。
    “那院子里头是沉檀姑娘,出了一题,说谁能答上来便相邀一夜,不限男女皆可。”
    沉檀是新选上来的宋陵城花魁,宋陵城内想一窥其芳容的人数不胜数,今次沉檀放话,那些存了心思的男子便蜂拥而至,再加上荷花宴内的才情女子也不甘示弱纷纷上前答题,便引出了现下的状况。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早就听闻这沉檀姑娘有沉鱼落雁之容,堪比玄机班昭之才,今日咱们不若也试一把运气,如何?”孔君平笑着提议。
    苏惠苒颇有兴致的点头应下,然后看了一眼苏阮。
    苏阮无甚兴趣,但碍于情面,只能点头。
    阴香安早已拿了女婢送过来的笔墨开始分发。
    女婢开始读题,众人全神贯注,埋头苦思。
    苏阮捏着手里的紫毫,神游天外,心思完全不在这上头,她还在想着孔君平和陆朝宗的事。
    答题时间为半柱香,当苏阮听到那铜锣响时,都没来得及在那竹牌上写下自个儿的名。
    又是半柱香后,女婢拿着手里的一张竹牌出来,在众人渴盼的目光中走到苏阮的面前道:“苏二姑娘,沉檀姑娘有请。”
    苏阮瞪着一双眼,面色狐疑的侧眸看了一眼苏惠苒。
    “阿阮,你写的什么?”苏惠苒好奇道。
    苏惠苒问的,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答案,所以众人皆将目光投向了苏阮,就连阴香安都转过了身盯着她瞧。
    “我,什么都没写。”苏阮呐呐道。
    听到苏阮的话,有人鄙夷道:“这都答出来了也不告诉我们,我们可抢不走你的。”
    苏阮觉得自个儿有些冤枉,她真是什么都没写呀。
    “沉檀姑娘又出了一题……”突然,站在院门前的人高喊一声,引得了众人关注。
    “去吧。”苏惠苒欢喜的推了推苏阮道。
    苏阮踌躇片刻,终于在苏惠苒殷切的目光之中跟在那女婢身后进到了沉檀院。
    站在熟悉的朱阁前,苏阮盯着那挂在朱阁门前的金铃铛看了半响,然后才转头与那女婢道:“沉檀姑娘在里头吗?”
    女婢不答,只躬身退了出去。
    苏阮站在原处踌躇片刻,然后硬着头皮推开了面前的朱阁大门。
    朱阁里头置着两座冰鉴,角落处堆着冰块,外头天气虽不算闷热,但比起朱阁里头确是暑气盛行。
    苏阮踩着脚上的绣花鞋,小心翼翼的往里面挪了一步,“沉檀姑娘?”
    无人应答。
    捏着手里的绣帕,苏阮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朱阁大门,然后又看了一眼那置于内室侧边,恰巧遮挡住了内室视线的绨素屏风。
    犹豫片刻,苏阮绕过那绨素屏风进到内室。
    内室里头不知何时变了一副模样,与之前苏阮来时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三屏风式的罗汉床被置于绨素屏风后,上头躺着一男子,身穿松垮的素白亵衣亵裤,身形修长的懒靠在那处,面容俊美,漆发垂落,双眸紧闭,似乎是在小憩。
    案上角落处的竹木檀香炉轻晃出几缕熏球香味,萦绕在苏阮的鼻息之间,熟悉至极。
    苏阮瞪眼看着那躺在罗汉床上的陆朝宗,撒腿转身就走。
    怪不得她刚才在朱阁门口的时候就闻着味不对。
    朱阁的大门不知何时被关上了,苏阮使劲的推了推,然后又踹了一脚,纹丝不动。
    气喘吁吁地靠在朱阁大门上,苏阮听着内室里缓慢响起的盘核声,额角钝痛。
    怪不得她那张空白竹牌能进来,原来是这厮在这处等着她呢!
    “阿阮姑娘真是不好请。”低哑暗沉的嗓音狭带着愈发浓郁的檀香味,扑鼻盖在苏阮脸上。
    苏阮攥着绣帕,欲哭无泪。
    她还真是蠢笨的可以了,自个儿把自个儿剁吧干净了就给人装盘子送进来了。
    ☆、独发
    朱阁内有些冷, 苏阮抱着胳膊站在绨素屏风,偷摸摸的往里探了探头。
    陆朝宗靠在罗汉床上, 衣襟大敞, 露出一片白皙胸膛,修长的双腿半盘, 搭在罗汉床的束腰处。
    慢条斯理的盘着手里的花中花, 陆朝宗轻挑眉眼,“新送来的荷花酥, 阿阮姑娘不过来尝尝味道吗?”
    苏阮攥着绣帕,声音呐呐道:“我刚才已然在亭台水榭处吃过了。”
    “呵。”听到苏阮的话, 陆朝宗轻笑, “本王这处的荷花酥, 可与外头的不一样。”
    苏阮垂眸看了一眼那置于罗汉床侧的一小碟荷花酥。
    那荷花酥小巧玲珑一朵,用荷叶状的碧色青碟托着,状似含苞芙蕖, 上浇着糯稠的桂花蜜,用绯粉勾着瓣色, 乍看之下真如一朵沾水清荷。
    “阿阮姑娘若是不喜这荷花酥,便尝尝这荷花粥吧。”
    陆朝宗伸手将一盅荷花粥推出来道:“荷花粥清心益肾,可清暑气, 驻颜色。”
    “我不饿。”话罢,苏阮伸手扒住面前的绨素屏风,小心翼翼的道:“既然沉檀姑娘不在,那臣女便先告退了。”
    陆朝宗抿唇轻笑, 不言语,只似笑非笑的盯着苏阮瞧。
    被陆朝宗看的心底发毛,苏阮掩在那绨素屏风后悄悄撇了撇嘴。
    “大家都明白的事,阿阮姑娘何必要自欺欺人呢。”状似无奈的吐出这句话,陆朝宗语气低缓道:“本王是真心对阿阮姑娘的,不然也不会费这诸多心思来讨好阿阮姑娘了,毕竟一道圣旨,皆能解决。”
    确实,这陆朝宗若是要用强,哪里还有她说话的份,但苏阮是万万信不得这陆朝宗的,因为这厮说话,十句里头能掰扯出十一句谎话,他哪次不是在忽悠自个儿。
    “王爷人中龙凤,外头的孔君平孔姑娘也是才貌双全,臣女私以为您与孔姑娘最为般配。”
    苏阮探着半张脸,屏风半遮面,绿鬓如云,桃花满面。
    陆朝宗盘着手里的花中花,眯眼笑看向苏阮,只觉心头酥.痒难耐。
    “过来。”暗哑着嗓子,陆朝宗双眸晦色,暗潮汹涌。
    苏阮紧扒着面前的绨素屏风不放,不肯上前。
    陆朝宗浅笑道:“本王与那孔君平,并无关系。”
    “臣女倒是觉得孔姑娘极好,与摄政王您也极相配,刚才在亭台水榭之中,孔姑娘还言她等了摄政王五载,此赤心可鉴,摄政王还是莫要辜负了人家的好。”
    苏阮咽着口水,喉咙里头涩涩的发痒。
    陆朝宗不言语,只渐渐敛了脸上的几分笑意,面色晦暗。
    看着突然拉下脸来的陆朝宗,苏阮有些后怕的往后缩了缩,但还是大着胆子继续道:“臣女帮您把孔姑娘唤进来,臣女觉得王爷您定是会有许多话要与孔姑娘说的。”
    “站住。”看着那扭头就要偷溜的苏阮,陆朝宗赤着一双脚从罗汉床上起身,一步一缓的走到她的面前道:“阿阮姑娘真是为本王着想啊,本王甚是感动。”
    “唔……”苏阮偷摸摸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陆朝宗,按在屏风上的手渐渐收紧。
    “既如此,本王也不好辜负了阿阮姑娘的好意。”陆朝宗挺拔的身形掩映下来,将苏阮拢在那片暗色之中,犹如黑云压顶。
    “本王听说衍圣公与苏大姑娘订了亲事?呵,这可不大好。”一拢亵衣,陆朝宗斜靠在绨素屏风上道:“衍圣公乃我大宋之栋梁,寻常女子怎能配得上,依本王看,就宜春郡主怕是还能相配。”
    听到陆朝宗的话,苏阮瞪圆了一双眼,直接脱口而出,“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坏?”
    “坏?本王坏的时候,阿阮姑娘怕是没见识过。”陆朝宗俯身,说话时吞吐着气息,温温的打在苏阮的面颊上,带着浓郁的檀香气,侵略意味十足。
    苏阮往后退了一步,咬着唇瓣不说话。
    陆朝宗挺直身子,单手搭住绨素屏风一角,姿态邪戾,“正巧今日皇上进学,待皇上回来之后,本王便与皇上请旨,赐衍圣公个好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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