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香君攥着他的手,死死不肯松开,直到撵车前,嬷嬷嘱咐不能误了时辰,她才哭着松开顾云慕的手,嚎了声:“大哥。”
    顾云慕彪悍孔武的将军,登时落下泪来。
    顾云庭则是面无表情站在门口,目送金吾卫护着撵车离开。
    沿街都有金吾卫鸣锣开道,阵仗很是热闹隆重。
    待入了宫门,经由繁复琐碎的各种仪式后,顾香君便由宫婢搀扶自行回到寝殿,萧云则去前院受朝臣祝饮。
    夜半子时,萧云脚步踉跄,晃晃悠悠走到寝殿门口,咣当坐在地上。
    内监连忙搀扶起来,架着他进门。
    顾香君冷冷看着他醉成泥的模样,愈发觉得委屈可怜。
    宫婢侍候他们两人各自沐浴梳洗,换了空松的寝衣,便倒退着出了殿门。
    她坐在床前,便见萧云眯起眼睛朝自己走来,他们表兄妹二人许久不曾见面,只记得上回他还没有自己高,眼下却高大健硕,寝衣薄的能看见手臂线条,他身量是极好的。
    顾香君忽然有些害怕,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听见萧云笑盈盈地开口:“表姐,大婚之夜,你想去哪?”
    不知怎的,听见他的说话声,顾香君觉得后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喝口茶。”
    “喝茶作甚,来,朕喂你喝酒。”
    他倒了一盏,走到顾香君面前,明亮的眸中跳跃着火光,望向顾香君时,就像一把把锋利的薄刃,她往后退了步,那手比她更快,握住她的腰便将那酒猛地灌入嘴中。
    顾香君被呛得连连咳嗽,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见布帛撕裂。
    后脊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萧云是禽/兽,疯狗!是野狼,是熊!
    顾香君从起初的谩骂,到后来的求饶,再到后来拼了命的厮打,谩骂,无休无止,他就像对待最下贱的牲畜一样,丝毫没有留情。
    践踏她,磋磨她!
    令她苟延残喘似的,话都无法说出。
    清早,他径直穿了衣裳,折返回床前,依旧是笑盈盈的面孔。
    “表姐,朕去前朝理政,夜里还来找你。”
    闻声,顾香君哆嗦了下,盖在身上的薄毯滑落,露出青紫交加的皮肤,全都是衣裳遮住的位置。
    她的腿在发抖,根本下不了床。
    ....
    顾云庭收拾了行囊,乘马车启程。
    天还早,湿润的水汽萦绕在侧,城中只有几户炊烟袅袅。
    他心里有点莫名的烦躁,说不清是因为什么,行至半途,他掀开车帷,与长荣吩咐:“走邵家门口。”
    “是。”
    青石砖铺的路,青苔沿着缝隙钻出,拼命汲取最后的水分,想赶在日出前滋养生长。
    马车停驻在门前,长荣跳下来,小声道:“郎君,可要叩门?”
    院里已经有说话声,打水洗菜的动静接着传来,仆从说话都刻意压低,想来主子没醒。
    顾云庭摆手,兀自站在那儿,待了有盏茶光景,便登车离开。
    第65章
    ◎罗袜湿透◎
    邵怀安的外放旨意很快下来, 只等工部将待选名录呈上批准后,与新任侍郎交接,他便可举家搬去京外。
    邵明姮在厢房张罗, 弯着腰,袖口挽起露出素白的小臂,听见声音,她回头看了眼,笑道:“哥哥怎么回来这般早?”
    “我买了猪肉,鲜虾和白菜,待会儿给你们包饺子。”他往厨房走,将东西悉数放到案台。
    邵明姮急急走出来, 递给他巾帕。
    看了眼天,嘟囔:“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下的人浑不舒服。”
    邵怀安擦完头, 附和:“过两日咱们就得走, 恐怕那会儿雨也停不了。”
    “哥哥, 我们去哪?”邵明姮跟着高兴,扯着他手臂拉了拉, “虽是下雨, 可若能赶紧离开, 心里才踏实。”
    “洛宁县, 离京城六百多里地,走快些三四日便能到,慢些说不准, 十天半月的都有可能, 便看这场雨的造化。”
    邵准醒着, 听见下雨声, 他有些恍惚。
    “阿姮,今日几月了?”
    邵明姮吹凉饺子,沾上浓浓的酸醋,笑道:“六月中旬了。”
    邵准愣了瞬,嘴里被塞上饺子,含糊不清道:“怎么没过生辰?”
    “往后都不过了。”邵明姮放下碗,拿帕子擦去他嘴边的汤汁,“爹爹和哥哥在身边,不必特意庆祝。”
    邵准动了动嘴唇,抬手示意不想吃了。
    他胃口越来越小,邵明姮俯身哄着:“我和哥哥费了好些力气才包的饺子,你无论如何都要多吃几个,便吃十个好不好?”
    邵准笑:“吃不下了。”
    他双腿无法动弹,多半时间又在睡着,吃下的东西消化不了,全都堵在小腹处,硬邦邦的难受。
    “那爹爹喝点酪浆,省的吃太干了。”
    邵准只得喝了半碗,没多时,肚子便开始咕噜咕噜响,邵怀安主动进门侍奉。
    半夜雨水小了些,邵怀安整理新修的农事籍录,字里行间清晰了然,邵明姮便坐在对面,替他将写好的纸按顺序装订好,偶尔查阅错字,便在旁边做标注。
    熬到人定,邵明姮打着哈欠伏在案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邵怀安将毯子盖在她身上,继续提笔如飞,约莫天蒙蒙亮,听见厨房有了动静,这才歇笔,揉了揉额头,起身走到楹窗前,轻推。
    花全落了,被雨冲到墙角处,空气中有股敝塞的浓稠感,天仍是阴沉沉的,不知要下到几时。
    朝堂各种奏报纷至沓来,萧云每每忙的焦头烂额,偏顾云庭在万年县,迟迟不归,他暴躁难忍,夜里回宫便冲着顾香君泻火。
    这日又收到洛宁县沿带的急奏,他瞥了眼,唇角勾起。
    接连数日的雨水灌进洛河,使得河水暴涨,接连掀翻不少船只,各地府衙已经报上来六十多口人失踪。
    若大雨不停,接下来便会淹没两岸房屋,冲毁良田,今岁的收成便全完了。
    这封急奏他私自扣下来,其他请求疏通河道,安置百姓的奏疏,皆已交由三省六部联合督办。
    心情瞬间大好,负手走到窗前,喝了一盏鹿血酒,随后转身回到寝殿。
    顾香君像被狗咬了一样,抱着双膝躲在床头,手里握着簪子,恶狠狠的瞪着他,萧云浑身血热,瞟了眼,轻笑她自不量力。
    俯身上去,一把揪住她的发,从那虚弱的手中拔出簪子,“叮”的一声掷到地上。
    凄厉的喊叫穿透雕花楠木门,外头守着的内监不忍听下去,彼此闭眸盼着时辰赶紧过去。
    ....
    晌午,顾太后着人去前朝将萧云请来,一同用膳。
    母子二人分坐在长案对侧,屏退宫婢后,萧云搁了箸筷,往后斜靠在圈椅上。
    “母后,舅舅今日在朝堂上驳了我的面子,斩杀了我新提拔的禁军卫尉,还给他扣了顶欺君罔上的罪名,他这么一杀,那些蠢蠢欲动的官员便都偃旗息鼓,谁都不敢摇摆了。”
    顾音华叹道:“你舅舅当初藏得好,我和你父皇都未看出他的野心,且他的确忠心护主,在青州那会儿也多亏有他,否则你父皇不一定能活着进京登基。
    但他胃口膨胀的厉害,趁着你父皇生病结交权贵,拉拢重臣,你父皇发现时,已经力不从心了,他将皇位传给你,亦是想让你隐忍蛰伏,在你舅舅的眼皮子底下暗自强大,有朝一日将兵权和人心全都夺回来。”
    “太难了。”萧云闭上眼,稚嫩的面孔浮起不合年纪的憔悴,“我像是走在刀尖上,每一刻都接近死亡,忽又哪一日睁开眼,命已经没了。”
    “他是你舅舅,他可以觊觎皇位,但他不会杀你。”
    “母后,他不会杀你,但他一定会杀了我。”萧云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锐利的眸眼扫向顾音华,“母后,我不想死。”
    顾音华触动,从袖中取出瓷瓶,递过去。
    “你自己想法给她用上,千万别叫她有子,此事需得悄无声息的办,别叫你舅舅和大表哥知道。”
    “母后,你最近可见过皇兄?”
    “没有,不曾见过。”顾太后当即否认,夹了箸薄如蝉翼的羊肉片,放到萧云碗中,“他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别再打听他。”
    萧云便与顾太后说起洛宁县之事,言语间很是愉悦。
    “洛宁县的奏疏全都压在我手里,趁着二表哥离京,我特意让舅舅看过邵怀安外放的请奏,舅舅二话不说便批了。
    我真的迫不及待想看看,二表哥回来后是个什么表情。”
    顾音华嗤了声:“顾维璟根本就不像顾家人,优柔寡断,感情用事,当年栽在高宛宁身上,如今又对邵家娘子动情,当真是不死不罢休。”
    萧云不动声色打量着顾音华,心中暗道:顾家人,又是个什么德行。
    “邵家兄妹若是运气好些,捱到二表哥过去,那我就给他们赐婚。”
    “你舅舅定是要疯了。”顾音华唇角含笑,便又多吃了点酪樱桃。
    ....
    空旷的官道上,仿佛天地间皆被乌云笼罩,万物静谧,唯有雨声绵延不绝。
    快到洛宁县时,有一段官道濒临洛河水域,甫一靠近,便觉水流湍急,牛马不辨,浩浩荡荡的洛河水不停拍打岸边,像是随时都能冲垮河堤。
    邵怀安蹙眉,在车内写好急奏,密封后交由扈从立时转给就近驿馆,令其加急送往京城。
    离开时,他并未听闻任何洛宁县的水患隐情,倒是其余各地呈现多方频发现象。
    邵怀安于治水没甚经验,但他知道,一旦洛水冲垮河堤,那沿岸百姓的房屋便会被大水漫灌,几百口人,兴许连活命的机会都没了。
    而今朝廷早该派下官员疏通引导,甚至做好灾后救援,而不该静悄悄的没有丝毫举动,不正常,若非官员不作为,那便是传到京中的奏疏遗失,通政司难辞其咎。
    上任第一日,邵怀安便挽起裤腿走访各地良田,情况很是不妙。
    黍不耐雨、穗黑将烂,这雨若不赶紧停下,洛宁县的百姓便会遭殃,他记得十年前伊水暴涨,平地水深六尺上,冲毁房屋瓦舍,汝州豫州等地庄稼悉数受害,当地百姓从秋日到年底饿殍满地,体力尚存的流散到各州乞讨,沿途更是死了多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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